第61章
一天兩夜的疾行之後, 第三天黎明的時候,陸放舟一行終于在晨曦中看到了九原郡。
九原郡曾是大梁北境一個重要的屯兵要塞,它北臨黃河,東西兩面接長城,南臨直道,大梁立朝之初,在據守北境這方面起過巨大的作用。
随着後來婁家軍平定北境, 大梁接管了不少北蠻的土地,九原郡前的防線也推過了黃河,延伸到了前方草原邊緣。
此番北蠻大軍壓境, 并未如願收複九原郡前的草原,故而九原郡安然無恙,被設為了大梁糧草的中轉之地。
陸放舟等人到了九原郡,先做了交接, 然後被郡守迎去驿站休息,待下午的時候, 郡守匆匆過來,告知了陸放舟一件事:“這位大人,下官遇上個難處,想請大人幫個忙。”
郡守是從五品的官, 陸放舟只是正六品,當不起對方一聲大人,忙道:“郡守請講便是。”
“是這樣的,前方戰事緊, 這批軍糧需立刻運過去,我這邊武官是有,但負責清點交接的文官缺了個,這……大人能不能幫個忙?”郡守期待的看着陸放舟,他是個四十上下的男子,被北境的風吹得特別蒼老,又因連日沒睡好,眼眶都凹陷下去了。
被這麽一個人哀求了,陸放舟想拒絕都有些為難,畢竟九原郡是後方,運送過去就是去前方了。
倒是徐文看了眼,猶豫了下說:“要不,我們幫這個忙吧?”
徐文都這麽說了,陸放舟也不好拒絕,便點了頭,郡守忙歡喜的謝了又謝。于是當晚兩人又出發了,還不巧遇上北境刮風,熟悉氣候的老兵忙叮囑陸放舟和徐文:“兩位大人千萬捂好口鼻,風裏夾着沙子,吹多了就不好了。”
陸放舟照辦,他是知道沙塵暴的人,琢磨着老兵說的也就是這回事。
徐文也照辦了,兩人在昏暗的夜間草原上跟着隊伍前進,忽然領隊叫停了隊伍,幾個士兵上去趴在地上聽了好一會,聽完臉色都十分不好,相互間交談時都十分凝重。
陸放舟看着便覺得不好,這種情形他在古裝劇裏看過,趴在地上聽的是馬蹄聲,按士兵的表情判恐怕是有騎兵接近,且不是我方的人。
他趕緊馭馬上前詢問,領隊也沒隐瞞,道了實情:“接應的馬蹄聲不對,怕不是我方的人。”
是敵人?這可怎麽辦?糧車是辎重,現在要跑來不及了,迎戰不太可能,既然是劫糧草的,對方的人數肯定比我方押運的多。
“我有個主意。”徐文也馭馬上前,用馬鞭指了後方某處,“我記得那邊有處石林,可将糧草先悉數存于那處,分些士兵看守,餘下的人帶着空的車馬去引開敵人。”
領隊聞言沉默,似有不決,徐文見之着急:“将軍,時機轉瞬即逝,若耽擱了,連轉移去石林的時間都不夠了。”
陸放舟看不懂領隊的想法,不敢多言,領隊則悄悄将目光投向了跟着陸放舟前來的溇水,見溇水不動聲色的表示了贊同,便點了頭:“好,就這樣吧。”
糧隊立刻轉移,負責押運的士兵都是精壯青年,動作十分迅速,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說是石林,其實是一片風蝕地貌的岩石群。
領隊将糧草藏于出口不遠處,并叮囑留守的士兵不得深入其中,此處容易迷路。
說完便帶着餘下的士兵一道前去,陸放舟正要跟着去,徐文攔住了他:“陸兄,你留下,此處不能沒有文官。”
陸放舟一愣,去的危險性很高,徐文居然在這麽緊要的關頭将活的希望給了他,便不忍道:“你深陷危機,我怎可獨留?”
“守在這處未必就比跟着去安全,你也要小心。”徐文說着。
陸放舟還想推讓,不想領隊已經發出了出發的指令,徐文将陸放舟一推便騎馬離去,陸放舟只得作罷,想起了徐文離開前的話,留守未必就安全,便忙問了一同留守的校尉。
留守的只是個正七品的校尉,對陸放舟十分客氣,将各處兵力布置一一道明,并指了一隐蔽處道:“大人與随從可待在此處。”
陸放舟看了隐蔽處,與藏匿糧草的地方有一定距離,便十分不解。
校尉解釋:“糧草極易被點燃,若是待在一處,恐引火上身,況且糧草邊上人越少就越不起眼。”
陸放舟點了頭,按着校尉的布置去藏匿了。
風愈加大起來,吹過風蝕地貌還會傳出詭異的聲響,陸放舟清楚這是因為岩石已然風化出一些小孔,風吹過會有異象。
士兵們不知道,只笑言:“蠻子傳說這裏頭有神靈,無事不可貿入,希望今晚他們也信這個傳說不過來。”
事實沒有那麽美好,很快傳來一些紛亂的馬蹄聲,随後是一陣說話聲,明顯不是中原的發音,士兵的神色都凝重了起來,蠻子居然摸到這了?
衆人沒有立刻就動,而是利用天黑和地形的掩護默不作聲,蠻子似乎也不是很篤定這裏一定有人,便拿着彎刀一會往岩石上砍幾下,一會戳幾下。
士兵顯然熟悉蠻子的這種做法,都有各自的躲避方法,陸放舟并不熟悉,好在有老兵分神護了他,也暫時無事。但很快有一個士兵被發現了,蠻子立刻騷動起來,吹着呼嚕呼嚕的口哨湧向那個被發現的士兵。
士兵不敵,血腥味立刻彌漫了開來,更多的士兵被發現了,領隊的校尉下令反擊,為數不多的士兵紛紛出動撲了上去,陸放舟則被人摁着,不讓他出去。
蠻子的數量竟遠大于留守的士兵,不多時現場就沒幾個人了,蠻子便分出了一部分人檢查四周,看看還有沒有什麽遺漏的。
陸放舟趴在地上,他藏匿的地方正好有條縫,可以看到沾滿鮮血的彎刀在縫隙上方紮來紮去,大約有戳中他背上那位士兵的趨勢,這可如何是好?若是士兵中刀,蠻子必然掘地三尺将他們一并挖出來,可否出去引開他們?不行,結果是一樣的,蠻子必然會翻他之前藏匿過的地方。
該怎麽辦?就在陸放舟不知所措的時候,蠻子那便忽然喧鬧了起來,蠻子再次呼嚕呼嚕的叫了起來,但相比之前慌亂害怕了不少,緊接着一聲馬嘯響起,地面也跟着震動了起來,顯然是又來了一隊人馬,且一定是友軍,因為蠻子的慘叫聲很快就遍地了。
只過了一會會的功夫,戰場徹底安靜了下來,蠻子被悉數殺盡,友軍開始嚷嚷:“蠻子都死絕了,趕緊出來!”
摁住陸放舟的那名士兵立刻走了出去,陸放舟也要跟出去,溇水卻攔住了他,直到一個陸放舟聽着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溇水才松開了陸放舟,拉着他出去了。
陸放舟這才看清楚那個讓他覺得熟悉的聲音是誰,竟然是溇清,人高馬大的溇清在隊伍裏異常顯然,且以其餘士兵對他的從命程度來看,溇清還是個不小的頭,他正在詢問殘餘的士兵待在這裏做什麽?
士兵大都經了鏖戰,還沒緩過氣,一時沒有詳細回答,有人見着了陸放舟就忙指他:“那是我們領頭之一,問他。”
溇清忙轉頭,一見是陸放舟,驚喜萬分:“陸秀才,你怎麽在這?哦不,你已經不是秀才了,該叫陸老爺吧?”
陸放舟已經懶得管溇清對他的稱呼了,現在他滿腦子想的是溇清在這裏,那溇琰呢?是不是也在附近?不會要撞上吧?撞上了之後他該如何面對溇琰,如何與溇琰說話?
“欸,陸秀才別發呆啊,趕緊跟我說說你怎麽在這?我可不是特意來的,是發現了一隊蠻子鬼鬼祟祟的才尾随來的,大隊人馬在別處呢。”溇清見陸放舟不語,忙說。
陸放舟回了神,心道大部隊不在附近,暫時不會撞上溇琰了吧,便清了清嗓子将經過告知了溇清,并指出了藏糧的地方,溇清一聽大喜:“你們可真敢做,把糧草藏這了?你,你,你,三個過來。”溇清點了三人,“你去前頭告訴老大,糧草已經到手,大膽的殺蠻子,不用顧忌,你們倆趕緊的回營去調運量的車馬。”
溇清迅速分配好任務,餘下的士兵也很快将所有糧草都挖了出來,不多時車馬就到了,糧草很快裝上了車,溇清大手一揮,隊伍就往前線大營去了。
陸放舟很不想跟着去,可不跟去,糧草沒人交接,交不了差,而且夜已深他不可能一個人待在荒漠裏,就算身邊還有個溇水陪,也是人生地不熟的。
剛到大營,沒走幾步便見主帳那邊一片混亂,幾個抱着草藥箱的小厮急沖沖的跑着,跟在幾個軍醫模樣的中年人身後,中年人的臉色皆十分凝重,更有甚者還在偷偷擦汗。
長平公主飛馳電掣般飛奔進營,尚未下馬就關切問:“情況如何了?”
帳內立刻跑出幾個侍衛官模樣的,身上都沾着血,為首的焦急萬分:“公主,快,進去看看。”
長平公主立刻疾步進去了。
陸放舟看得一驚,能讓長平公主如此關心的人自然只有是……溇琰了,那些人身上有血,難道是溇琰流的?溇琰受傷了?嚴重嗎?陸放舟忍不住踮腳往主帳內看,可惜帳門緊閉,什麽都看不到。
陸放舟心焦不已,他忽然意識到便是對溇琰有再多的恨,見到對方受傷,他還是會心痛的。他真賤,人家明明已經有公主了,他還巴巴的關心着。
想着陸放舟自我嫌棄的低了頭。
溇清遠遠站着看,瞅了眼一旁的溇山:“山子,我想不通了,主帳裏頭是出戲,演給蠻子和聖上看的,你怎麽讓陸秀才也看到了?那多傷心吶,壓根就不是那麽回事,你讓老大等下怎麽見他?”
溇山斜了溇清一眼:“就是因為老大等會要見他,所以要讓他看這出戲,這叫失望越大,驚喜越大。”
“什麽亂七八糟的?這一切就是條計,老大把話說明白就是了。”溇清鄙視溇山。
溇山亦鄙視溇清:“這麽大一誤會,心平氣和坐下談是解不開的,就是要亂了神才解得開。”說着見溇清還是沒領悟,便不再解釋了,嫌棄的催促,“去,趕緊的,把陸秀才送去休息。”
溇清啧啧嘴,還想辯些,但溇山沒給他機會轉身就走,溇清只好作罷,山子向來鬼主意多,又件件奏效,還是聽他的吧。便上前對陸放舟笑說:“陸秀才,別杵着了,趕緊的跟我走,我帶你去休息的地方。”
“我……我不累。”陸放舟依依不舍的瞅着主帳,希望能從進出的人群中看出些端倪。
溇清搖頭:“怎麽會不累,我都聽說了,你們跑了兩夜一天到的九原郡,才休息了半天就又出發來我們這,你是南邊的人不常騎馬,可得注意休息了,不然明天就下不了床了。”說着不由分說拉起陸放舟就走。
陸放舟本想掙脫,可正如溇清所言,他實在累過頭了,沒什麽力氣,走路的腳步都是輕浮的,更別說掙脫了。
溇清很快将陸放舟帶至一個較主帳稍小了些的帳篷,指着帳門:“你就住這。”
陸放舟沒有立刻進入,而是奇怪了下:“這麽大的帳篷?”他一路走來看到的都是小帳篷,帳篷裏偶爾也會走出些将士來,不同服制的住的都差不多,唯獨這頂特別大,且離別的帳篷有些遠。
“不大,不是你獨住的,要住兩個人的,趕緊進去吧。”溇清說着又推了推陸放舟。
陸放舟想了想,住兩人?是他和徐文吧?那倒也不奇怪了,許這種帳篷就是安排給往來軍營的官吏住的,便掀簾走了進去。誰知剛進入,他便被人緊緊摟住,這個懷抱是他十分熟悉的。
竟然是……溇琰?!
作者有話要說: 陸放舟:溇琰溇琰,親媽事到臨頭還要虐我一把,你怎麽看?
溇琰:嗯,等事完了,我會去修理他的。
陸放舟:哦,好!欸?什麽事比修理親媽更重要?
溇琰(笑):自然是甜甜蜜蜜的事(^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