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忍別離
檀溪父親一回來,檀源就立即跑過去報了喜訊,知道檀溪醒了。這可把父親高興地,面團直接放在地上朝女兒屋子裏奔去。
他一進屋看着坐在床前的檀溪,臉色一下紅了起來,面帶笑意,欲言又止。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爹”,檀溪含着淚水,自己的父親又蒼老了一些,見他手上還有白面幹着沒有洗幹淨,她便起身說前去幫忙做飯。
父親擺擺手,把她推回床上,還是多休息會吧。
這都休息了半個月了,再不起來走走都要忘記怎麽走路了,她也得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再三推崇也沒能抵過檀溪倔強的性子。也不過是女兒的一片孝心才使她起身,更多的心裏便是深深自責。
自己不管不顧父親與哥哥,白白讓他們擔心這麽久。
“爹,那我先去劈柴了”,檀源見檀溪起身也沒什麽大事,扭頭走進了後房。
“你一定餓了吧,我先給你煮一碗面”。父親用那滿是面團的手拍了拍檀溪的肩膀,檀溪也跟着一起去了。
父親也是奇怪,明明發生了如此荒誕之事居然沒有問她一字一句,難得如此,平日裏那個小男孩多看了檀溪幾眼,他都得跟出去問個清楚,哦,都是老夫子的學生啊。
他好像知道什麽,但又不說破。
檀溪在一旁生着火,父親則在一面開始揉面團。他撇着眼睛看自己的女兒,又看看自己的手,心中滿是愧疚,自己揉了一輩子面團,卻把女兒着實養成個假小子,暗自在心裏嘆着氣。再過幾日便是檀溪生辰,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麽禮物可送給檀溪的。
隐約看着檀溪拿出一只漂亮的釵子在火光面前晃,她看入了神。父親心想,準是哪個女孩子見她一點女人的首飾都沒有才贈送給她的,可惜她連一件搭配的衣服都沒有。
他嘆了一口氣,檀溪這才把釵子收了起來。
“好咯,刀削面”。
父親一手握着面團,一手拿着菜刀,菜刀在那面團上輕輕地飛舞着,一絲一絲的面落入水中,檀溪從小就看着這樣的情景出神,父親每次都因為檀溪的崇拜驕傲起來。
三下五下,大面團全部變成面條入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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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檀溪猶猶豫豫地叫着父親,“我這次想要出一趟遠門”。說完之後,檀溪把目光投向火中,腦裏的欲望像是丢進柴火中被映照的通明。
檀溪爹爹停了一下手中的湯勺,“啊,是嗎?是應該出去看看了”,手持湯勺繼續盛着湯。眼睛被煙霧熏得看不清楚,他輕輕揉揉眼睛。
“想去哪兒啊”?還是忍不住問起她來。
“哦,打算出去拜師學藝,最近感覺讀書無用呢”,檀溪抓着頭,也不知道自己撒的謊是否還過得去?
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
只要告訴檀溪爹爹她的去處,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吃飯的時候,檀溪爹爹提到了這個事,檀源正吃着面呢差點沒有噎住,一個女孩子出去闖蕩個什麽鬼,又不得已将自己心愛的劍送給檀溪。
兄妹兩相互嫌棄,又相互支持。
“什麽時候啓程”,檀源無意問了一句。
“明天”!
“明天”?本以為檀溪說這個話也得等上一段時間,結果明天就要走?什麽事這麽匆忙?就不能過完生辰再走?
過完生辰,檀溪擔心宴清的時間不多,如若不及時回去,她會被拖去孟婆殿重生......。
檀溪搖搖頭,看來要走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我說檀溪,你這一躺是把腦子給躺糊塗了吧,殘了吧,你說要出去雲游四方也就算了,還明天就要走,至少給我們一點緩沖的時間喂”。
知道哥哥這是擔心,檀溪也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吃飯。
父親在飯後就出去了,平日裏他都會休息一下的。
晚上時分他才回來,手裏提着一個大袋子。他興沖沖地對着檀溪說,“我給你制了件衣裳”。
原來是去給檀溪買衣服了,她的生辰快到了,十八歲。只見他從那黑色的大袋子裏拿出一疊嶄新的青衣,遞給檀溪,讓她穿上試試。
檀溪感動地接過新衣,質感像是上等的材料。
檀源羨慕地看着檀溪進去屋子,也不知道妹妹穿上女裝是什麽樣子。
沒一會兒,檀溪穿上那衣服便出來了,這一下驚豔了父子二人,從未見過女兒(妹妹)這樣過,檀源故意撤下妹妹頭上的發繩,頭發散下來,像是仙女一般。
“我說妹子,你這樣可不比那綠衣姑娘差啊”。
檀溪生硬地看看自己,又看向爹爹,“好看”?
父子二人點點頭。
這衣服一定很貴吧,但基于父親是送給自己的生辰禮物,也沒有再推辭。不過說實話,穿上這身衣服出去闖蕩未免有些不便,只得明日找個地方重新換回來。正想着,父親突然說:“把你那金釵也帶上試試”。
金釵?
檀溪這才想到,剛剛父親看到了那個金釵,宴清的金釵。
她于是在頭上挽起了半個丸子,用那金釵将它固定住。
恩......,檀源一邊看着一邊走着,總是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雖然檀溪這樣換成女裝裝扮成女孩兒了吧,可性格總還像是一個假小子,可能這就是從小的習慣所致。
“妹子,你學學我”,說着,檀源便在她面前轉了一個圈,溫柔地将手在面前婀娜地擺弄着姿态。
檀溪白了他一眼,轉身回房,表示自己要休息了。
躺在床上,看着身上青色綢緞衣服,想起父親一人含辛茹苦将她與哥哥拉扯大,沒有娘親的她,自然不知道什麽是女人氣息,直到見着宴清姐姐,她溫柔多才的氣息一下将她吸引,回憶起第一次見面,是在那個湖邊,檀溪當時被當做是男子要去搬運貨物,卻不小心撞到了宴清,嘴一說話,便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衆人哈哈逗樂,宴清也對着她溫柔一笑,遞給她一條手絹。
“姑娘身形如此單薄,為何搬這麽重的貨物”。
她拿着手絹站着發呆,不知道此物為何用,宴清這才拿過手絹替她擦臉上泥土的痕跡。
就這樣兩人便相識了,一來二去,兩人在詩詞上有相同的想法,聊得多了,便相互産生了情愫,只是都沒有捅破那一層紙。
當然,兩者的家庭差異已經是很大一道坎兒了,更何況兩人都是女子。
直到後來,檀溪默默回憶着,直到後來,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她突然感覺很神奇,一回到陽間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但卻清楚地感知,那就是真實的。
如果現實不好過,那麽在六道之間,總有一道她還會出現。可惜人再怎麽都只有一世,她此生若錯過宴清,來世可能再也遇不見她了。
越想越是心慌,越是難以入睡。
她拍拍自己的臉,深深地呼吸幾口氣,翻身過去便睡了。
一覺醒來,已是午時三刻,檀溪緩緩睜開雙眼,她面前觸着父親與哥哥兩個大臉,見她醒過來,二人才遠離她的臉松了口氣,還以為又要睡去了。
檀溪摸摸頭尴尬地笑笑,自己也應該出門了吧,如果傍晚時分出去,豈不是暴露了自己?
收拾收拾行李,吃過午飯,盡管有再多不舍,都有分別的時刻。檀溪還是穿着那件青衣,父親吃完飯也沒怎麽說話,就靜靜地坐在一旁。
檀源倒是覺得沒什麽,不就是出個遠門嘛,又不是生離死別,這總比躺着十天半個月不醒的檀溪好太多了。
生離死別?檀溪可不清楚,她這一去到陰間,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去不複返。上次用的魂靈僥幸逃過那些鬼魂的牽絆,這次以肉身前去,不知是福是禍!
檀溪走到父親身前,向他行三跪九拜之禮,這一下可把沉默的父親弄急了,他急忙扶起檀溪,傻孩子,這是要給他老人家折壽啊。
只有檀溪此刻的內心是最沉重的,她沒有把握,自己以後還能不能盡孝悌之道。她又轉向頭看着哥哥,該不會給哥哥也整這一出?
她只是簡單行了行禮,囑咐他照顧好父親,是女兒不孝。
人生有太多的別離,暫別永別,朋友之別,親人愛人之別,只有深深的感情才會使當時心中難舍難分。
然而又無能為力。
“爹,哥哥,我走了”,檀溪迅速轉過身,背對着他們揮揮手,也不敢去抹自己的眼淚,筆直地朝外邊走去。
分離多容易,不過是揮手一別,腳向前邁進。
“路上小心啊”,檀源看着妹妹做了一個好的手勢,就知道她大概是在哭泣了。也真是不明白,父親居然會放走自己的女兒出遠門拜師學藝,奇怪了。
“爹,她拜的是哪家師門啊”?
咦,父親好像沒有問過,只是覺得應該放女兒出遠門,留不住她的魂留着她的人幹什麽!罷了,天高任鳥飛!
父親沒有回複,眼神裏滿是知道些什麽,但又不是全明白。總而言之,檀溪早晚都會有這麽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