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守株待兔
辛躍之所以說“好像”分手了, 是因為整整一個寒假,吳少涵都沒有跟他聯系。其實兩個人的家就隔着兩條街,可別說見面,辛躍在那個私密社交軟件上發的消息,吳少涵都沒有回複。
辛躍又不敢給吳少涵打電話,生怕被他父母知道了,給他惹麻煩。
“你說正常談戀愛, 一個月都沒聯系,這是不是就是‘分手’了的意思?”辛躍愁眉苦臉地問何田,他最近可能都沒睡好, 眼窩深陷,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
何田扶額,閉了一下眼睛,提醒他:“你們這不是正常談戀愛。”
辛躍:“哦。那我怎麽辦?”
何田好氣, 指着門口說:“你問我怎麽辦?現在大家都回學校了,你自己去問清楚啊!”
辛躍糾結地哼哼了兩聲, 聲音越來越低:“可我要不問……還能說‘好像’分手了,我要問了,可能就變成真的分手了……到時候想騙騙自己都不行了……”
何田拉住他胳膊把他拽出宿舍,恨鐵不成鋼:“我現在跟你一起去, 別再拖了。分就痛快分,死也死個明白。我最近認識一個男孩,挺不錯的,我正好介紹給你認識……”
辛躍忐忑不安, 一路被何田拖着,幾次險些逃跑。
“吳少涵!”何田站在吳少涵宿舍門口,用了可能是他公共場合說話的最大音量。
辛躍死活不進來,站在宿舍背面沒人的地方等着,說怕別人看見。
“怎麽了?”吳少涵從宿舍出來,看見是何田,露出一個标準禮貌的微笑來,他對何田一直是很客氣的,“何田?你找我有事?”
“辛躍找你有事。”何田冷道,轉身往外走。
吳少涵跟上來,輕聲問:“他跟你說什麽了?”
何田轉頭看着吳少涵有棱有角的側顏,那張英俊面容上一點情緒都看不出來:“說不想和你在一起了,要我給他介紹男朋友。”
吳少涵蹙了一下眉頭,淡淡道:“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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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田腳步頓了頓,平息胸臆間翻滾的怒火,“你多大臉啊?”這句話差點沖口而出。
走到宿舍樓門口,吳少涵停下腳步,定定看着何田,斟酌着說:“我知道你怎麽想我,但我跟你不一樣,每個人情況都不一樣,你不能拿自己的标準要求別人。我跟辛躍之間的事情,我們自己會解決,謝謝你關心。”
“……”何田一時無話可說,他指了指宿舍背面的陰影角落,“去解決吧。”
何田往那角落瞥了一眼,隐約看見吳少涵摸了摸辛躍的頭發。他心想,這問題看來一時半會解決不了了,長嘆一聲,準備先回去了。
正是黃昏,夕陽剛落下,路燈還沒有亮起來,校園裏灰蒙蒙的。一個人影迎面走來,沖着何田吹了個不太友好的口哨。
何田停步細看,對方嬉皮笑臉道:“何田,好久不見啊。聽說你最近生活很甜蜜嘛。”
這人正是之前辛躍同寝室的蔡毅,一直欺負辛躍,把事情鬧得滿城風雨,何田幫助辛躍對付過他,蔡毅最後因為造謠,侮辱同學被學校通報批評,記了個不大不小的處分。可以說這是何田在學校裏僅有的宿敵了。
何田當沒聽見,徑自往前走去。
蔡毅又在他身後諷刺道:“我特別佩服你,敢作敢當,出櫃都出得驚天動地,比小躍躍強多了。”
何田繼續往前走,不理他。蔡毅大概也覺得無趣,又吹了個口哨,走了。
何田曾經問過辛躍,既然你沒有得罪過蔡毅,為什麽他就一直針對你一個人,按理說,T大是全國名校,能進這裏的都是各地拔尖的學生,就算情商不敢保證,智商肯定沒問題,蔡毅就算嚣張跋扈,也應該知道分寸,都是成年人了,至于明目張膽去欺負同學嗎?這對他能有什麽好處?是真腦殘還是受過刺激?
辛躍思考了一會兒,不太确定地說,他可能真是受過刺激,他表面上對別人還挺好的,我聽說吧,他父母好像是因為同性婚外情離的婚,也許,這就是他特別痛恨我,……我這一類人的原因。
沒所謂了,辛躍說,反正我現在也跟你們住在一起,跟他們沒關系了。他又樂呵呵地自我安慰道,我跟別人不一樣,他們肯定是怕我。這麽一想,就舒服多了。
……
美沙酮門診的醫生給何田打電話,說是丁小祥突然出現,喝了藥就走了,當時通知何田肯定也來不及,索性之後打電話告訴他一聲。
何田問醫生丁小祥看起來怎麽樣,醫生說他看起來不太好,臉上有外傷,精神狀态萎靡。
何田剛想說謝謝,要挂電話,醫生又說,何田,你對美沙酮是有了解的,這種藥物可以特異性阻斷阿片類物質的戒斷症狀,是海洛因的替代維持治療藥品,丁小祥很久沒有來過了,不排除他在外面重新接觸毒品的可能,而回來喝藥也許是毒品供應不上,他來緩解症狀的。
何田,醫生欲言又止,如果是這樣的話……
何田知道他想說什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他們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全部白費,他天天陪着丁小祥去門診,和他一起去面試工作,無數次家訪和心理幹預,所有陪伴,聯絡,鼓勵和安慰,全都付諸東流,就像個笑話一樣。
他還會再出現嗎?何田聽見自己用很空洞的聲音問了這樣一個無意義的問題。
醫生沉默了一會兒,說,他對于我們,是病患,不是囚犯,我……也不知道啊。
何田挂斷電話,看着書架上丁小祥送他的聖誕禮物——那個手工做的花裏胡哨的筆筒——發了一會兒呆,他決定一有時間就去門診守株待兔,除了這個,他真的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何田對美沙酮門診很熟悉,裏面的工作人員他基本都認識,戒毒人員一開始接受美沙酮治療的時候,他們都會陪着來一段時間,丁小祥他陪得時間最長了,直到情況穩定下來,他才沒有天天來。
周六這天何田拿了一本書,又來門診等他的“兔子”,醫生護士這幾天總見他,很親切地跟他打招呼,把帶來的早餐分給他吃。
何田一開始坐在大廳裏看書,那裏陽光比較好,漸漸的,來領藥喝的患者多了,主任叫他進辦公室坐,指着外面裏出外進形态各異排隊領藥的戒毒人員玩笑道:“你可是祖國的花朵,需要保護好。”
何田也開玩笑:“怎麽?您這裏還有人醫鬧啊?”
主任笑笑沒說話,不用說大家心知肚明,來這裏的人,很多常年吸毒,附帶各種傳染病,還有的精神狀态不穩定。
何田坐下,翻開專業書,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旁邊的醫生護士聊天——
“我跟你說,前兩天我真長見識了,就那個在咱門診無人不知的‘不死之身’前兩天又回來了,半年沒見還活蹦亂跳的呢。”
“是嗎?”另一個女醫生驚訝道,“就50多歲,25年+吸毒史,HIV,HBV,HVC感染,肝硬化,腹水還每天大量喝酒的那個大爺?他還活着呢?!”
“是啊,活着呢,前兩天來喝藥,大腿根都化膿了,深靜脈往外飙血,都噴牆上了……”醫生心有餘悸搖頭道,“吓死我了,簡直一個行走的生化武器。我估計他是要注射毒品,淺表靜脈上找不到能打的血管了,就往自己大腿根上開了個‘鑰匙孔’……”
何田皺起眉插話道:“這也太誇張了,這是很罕見的個例吧?”
女醫生聳聳肩,無奈笑道:“肯定是少數,要不這活我們也沒法幹了。但是在門診工作這麽多年,奇葩也真見過一些。”
另一個道:“本來社會對這個群體就很難接受,疾控中心,禁毒民警,還有你們社工,做多少努力改變現狀,可惜就是有這些老鼠屎,一顆就毀一鍋湯。”
何田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筆記本,問醫生們還有沒有類似的案例,他覺得搜集記錄一下,可以寫一篇禁毒相關的論文了。
……
葉加文這天早早出門,拿着他專門打印出來的各種“抓娃娃技巧”,打算找個娃娃機練練手,還就不信這個邪了,他在何田眼裏,必須全方面無死角閃閃發光,就不能有別人會他不會的東西。
奈何抓娃娃這個高難度游戲不僅需要技巧,還需要一些運氣,葉先生對着娃娃機苦練了一個小時,花了能買N個正版蒙奇奇的錢,也才夾出一個可憐巴巴的米菲兔來。
葉先生仰天長嘆,拿着米菲兔給何田打電話,問他在哪裏,說自己心情非常郁悶,急需他來安慰。
何田攥着手機,沉默半晌,答應過他不再管丁小祥了,現在自己在美沙酮門診,這能告訴他嗎?不過轉念一想,這又不是酒吧夜場,而且除了丁小祥,他還有其他案主啊。
他告訴葉加文自己在哪裏,對方問了地址,說來接他去吃飯。
何田點頭答應了,放下手機,往外一看,他守着診所待了多日的那只兔子,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HIV艾滋病病毒,HBV是乙肝病毒,HCV是丙肝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