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雲德

待到大夫開好方子,煎了服下之後,都已經卯時初了。

“主子,天兒還早,早間也無他事,待您好些,祭拜先祖之事待到下午再去吧。”

“無礙,早些準備吧。”這是他離京多年之後回來的第一個除夕,他也該好好去給先祖掃掃墓。

“可是您的身子……”

“無礙,發發汗就好了。”昨夜其他事他沒有知覺,但是熱得他渾身冒汗他多少還有些印象。

“……那老奴過一個時辰來喚您,如果熱度還是沒有退下去,那祭拜之事就挪到下午可好?”雖然不是長時相處,但多少能摸着他的一些性子,雲九也不強勸。

“嗯。”雲恸點點頭,撤了背後的引枕,他躺回榻上,枕被間沾染了那抹獨一無二的仿若松香一般的氣息,呼吸吐納間,鑽進了心脾,讓他一陣恍惚。

“那您好好歇着。”

雲九仔細的給他掖好被角,又多加了一床被子,放下床帳,熄了閣中燭火,外間的天色還烏暗一片,離天亮還有些時辰。

雲九讓雲德去将昨夜的守衛撤了,自己忙着去安排掃墓祭拜事宜。

辰時不到,雲恸就醒了,厚實的被子将他捂出了一身的汗,渾身黏黏糊糊的。

“主子,您醒了?!好些了嗎?可還有不适之處?老奴去喚大夫前來再給您瞧瞧可好?”雲德一直守在閣中,一聽到榻上的動靜,就急吼吼的撩了床帳,看着坐起身來的雲恸,忙伸手扶着。

“德叔?”

可能是剛剛發了高熱又發了汗,渾身有些說不出的乏力,雲恸撐坐起來時,有些力不從心,雲德見狀忙取了引枕墊在他身後,扶着他讓他靠在引枕上躺着。

“您好些了嗎?”

雲德看着主子鬓角額際布滿汗珠,屋內沒有熱水,只得取了幹的錦帕給他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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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時辰了?”雲恸伸手接過,自己拭了拭額際的冷汗。窗棂上透了些光,竟疏影斑駁,連續下了十幾日的天兒,終于迎來了晴朗。

“還不到辰時,您在躺會兒吧。”

雲德順着主子的視線看過去,笑了起來,“昨夜雪就停了,今兒天晴了,不過,天晴雪融,今日比往日更冷。”

“嗯。”

“主子,待這年節一過,咱們還是盡快回西北去吧。”雲德倒了一杯水,接過雲傾手中的錦帕将杯子遞到他手上。

“京中不好嗎?”看着這些年來悉心照料他的雲德,雲恸忍不住打趣。

“好什麽好?主子您這身子骨雖然說不上有多健壯如牛,可是這些年在西北也甚少有個頭疼腦熱,現在倒好,一回來就病倒了,這有什麽好?”雲德憤憤不平道。

雲恸失笑,原來如此。

“德叔。”

“主子。”雲德蹲下身去撥了撥爐中的炭火,怕冷着還在病中的小主子,又加了一些新炭在爐中。

“這上好的炭就是不一樣,這燒起來一點煙都沒有,不像咱們在西北燒的那玩意兒,能嗆死個人。”撥了撥爐中的炭,雲德忍不住嘀咕。

雲恸正想說什麽,聽到他的話順視看去,看着那爐中的炭火有些眼生,“這炭?”

雲德悶悶的道,“這是皇帝吩咐送來的,還備了一套簇新的衣袍,說主子您如果一定要去掃墓祭拜的話,一定仔細着別着涼了。”

“陛下?”雲恸一怔,複又仔細看了一眼,果然是宮中禦用的紅羅炭。

紅羅炭在宮中也僅供皇帝禦用,自是最上等之物,此炭氣暖而耐燒,灰白而不爆。此炭燒制不易,合産炭的幾個州府之力,每年上供的量也相當有限。

宮中除了皇帝,即便是皇後也是沒有份例可言的,更徨論其他人,可……

他心中有些惶然不定,又有些莫名的喘喘不安。

“主子你說,皇帝這樣下本錢,到底所圖為何?圖財圖色?”

“德叔……”聽聞雲德最後一句,雲恸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圖財還有依有據,這圖色?從何說起?

此事雲恸尚不知,世上有句話叫一語成籤。

“主子,咱走吧,早走早好,這京中咱真別待了,這日子過着就滲人。”雲德又咋呼又嚷嚷,“咱也別籌劃了,擇日不如撞日,老奴這就去收拾,待今兒掃墓祭拜之後,即刻就上路吧說着就跳起來準備去收拾行囊,那動作完全不似說笑。

甚至雲恸都沒有發現,背過身去的雲德臉色肅穆難看,眼中焦慮厚積,眼瞳中隐約有赤紅隐現。

他只願是自己想得過多,優思過重,杞人憂天!

之前他就隐隐約約察覺到不對,昨夜本該在宮中舉行家宴的皇帝突然微服而來,明知今日新歲祭拜大典,還破例宿于府中不歸,今晨又是這般賞賜……

他很想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他的臆想,可是他怕!

他也賭不起!

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快帶着主子離開這京城,遠遠的避到西北邊關去!

雲家,只有一個雲徹!再也不會有第二個!

也絕不能再有第二個了!

“德叔。”

看着說風就是雨的雲德,雲恸有些無奈,“德叔,你先別忙。”

“不忙?老奴忙着呢,主子你歇着別動,老奴很快就收拾妥當,車馬都是現成的,一點也不耽誤工夫,咱說走就走。”轉過身來,雲德又是一副咋咋呼呼沒心沒肺的模樣。

“德叔,尚且不說咱們還未上奏陛下,我還有一事尚未做完,此時離京,那又何時回來?

“咱們走咱們的,上奏他做什麽?”

“德叔,我是奉召回京的,奉召進京的武将擅自離京可是死罪。”雲恸無奈,“如若不上奏,咱們走不出冀州府,就得被押回來。”

雲德頹然的轉身回來,往榻前的小杌子上一坐,不吭聲。

“德叔,你盡心盡力照料雲恸多年,至今獨身一人……”

“主子,您想說什麽!?”雲德警惕又防備的瞪着雲恸。

“德叔,你今年四十有三了吧?”

“主子,如果您想說讓我找個人成個家以後不要跟着您,那您就別說了,我這輩子不會成家,我這一輩子都會跟着您,這是我當初向王爺和王妃立下的血誓,至死罷休。如若您真的要趕老奴走,那老奴就以死向王爺王妃謝罪了。”

雲德說得很冷靜,一字一句如血烙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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