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落寞無寄
九邙山乃大胤皇室陵寝所在之地。
山龍主貴賤,水龍主貧富。
帝王之龍脈自然是主山龍。
太祖出自洛城,洛城就是大胤的龍脈所在,洛城山龍走勢有吞吐山河之勢,勢輝而雄渾。九邙山就落于龍脈之源。
大胤立朝之時,皇都是沿襲前朝舊都,後景帝繼位才遷至新都洛城,新都落于山龍腰腹,于九邙山遙遙相望。
太祖建造陵墓之時,大胤尚未遷都,他一意孤行,要将皇陵落于九亡P。
當時朝廷內外,一片反駁之聲。
太祖性格強勢霸道,即便登基為帝,不得不與多方世家大族周旋,甚至退讓之事也曾發生過,卻唯獨皇陵選址一事,他從頭至尾,堅持已見,最後到底是皇權壓過了衆多反駁的聲音,皇陵落于九邙。
據傳,當初太祖之所以将皇陵建造之地選在九邙山,還是因先代雲王之故,但到底為何太祖皇帝會因為雲王而将皇陵落于九邙山,後人卻無從得知。
太祖賓天之後留下遺旨,雲王策王随葬九邙,而且他早在生前就已将雲王策王随葬之墓建造好,兩王薨逝之後,後人直接将其棺椁葬于陵墓便可。
這是一個皇帝許給助他榮登九鼎的功臣最高的賞賜。
能葬入皇家陵寝的異姓王從古至今這也是頭一遭。
衆人皆以為成帝會不允此等逾矩逾規之事,可成帝卻在雲王策王薨逝之後,親自護送起靈柩入葬皇陵。
“咳咳……”雲恸遠遠的擡目眺望巍峨壯觀的九邙皇陵。
葬入皇陵的只有先代雲王一人,他的發妻并無與他合葬,而是單獨葬于雲家墓地。
雲王雲家和沐王沐家族墓皆位于九邙,只不過地勢并不占龍脈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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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此處馬車邊不能前行了。”
皇陵行道雖然不窄,可是卻是禁止馬車通行的,即便是皇帝陛下的銮駕到了此處,也是不得而入的,祭拜時,皇帝陛下也是率百官步行入陵。
馬車是不能通行的,只得徒步上山。
“主子您的身子不要緊吧?”
“無礙。”
雲恸率先拾階而上,行道前的臺階只有三階,往裏便是可供八匹馬并行的寬敞行道。
皇陵中有守衛,有常年駐守于此的守陵人,寬敞的行道上并無多少積雪,路面十分幹淨,應是守陵人日日打掃過的。
“什麽人?!皇陵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爾等速速離去,否則格殺勿論!”
上了臺階,越過高大的石牌樓,邊有皇陵守衛。
見三人要進皇陵,守衛的侍衛掄槍而對,阻住了三人。
雲德雲九立于雲恸身後,靜默而立,并不貿然争論。
“我乃雲王世子,進皇陵為先祖掃墓,還請諸位放行。”雲恸拱手道。
“雲王世子?”守衛聽他自稱,卻并未放行,“有何憑證?”
雲恸取出懷中皇帝陛下賜的那面‘如朕親臨’的金牌,也不多言,直接揚臂而舉。
守衛一看那高舉而起的金牌,頓時紛紛變了臉色,收起長槍,單膝而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諸位請起。”雲恸左手微一虛擡,示意衆人請起。
“謝陛下!”
守衛起身,領頭的一個對雲恸拱手微一躬腰,“請世子見諒方才我等冒犯之罪。”雲王世子離京多年,誰也沒有見過去廬山真面目,這偶一出言自稱雲王世子,個個都是兩眼一抹黑,誰都不認識,這其實也怪不着他們這群常年駐守皇陵的守衛。
雲恸不甚在意,“無礙,諸位也不識得我,不知者不為罪。”
“謝世子大人大量。”
“小将軍客氣了。你等也是忠于職守,并無過錯,不必放于心上。”出生了行伍,雲恸對軍中将士向來寬待,從不會無緣無故為難這些末等将士。
“謝世子!”守衛小将聽他如此一言,才總算是相信這位尊貴的世子殿下确實半點沒往心裏去,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雲恸搖搖頭,“衆位辛苦了。”
“謝世子,世子裏邊請!”
雲恸颔首之後緩步而入。
先代雲王于策王之陵墓毗陵而立,位于太祖陵墓西側,是按照親王規格而建。
對于這位至今仍被傳頌的英勇神将,雲恸感觸頗深,雲家有今日之顯赫,皆因這位先祖,可這卻不是雲恸感觸頗深的緣由。
大胤開國之前,天下動蕩不安,年年戰亂,諸侯争霸,最苦的還是黎民百姓,當權者卻誰也看不到。
當年這位先祖是隐世獨居的逍遙之人,不問世事,山中日子逍遙自在,卻在無意中救了因傷跌落山澗的太祖玄石,兩人成為莫逆之交,待到太祖傷好之後邊随同他出了山,從此追随他左右征戰天下。
神将之名更是在太祖軍隊一路摧枯拉朽的攻勢下傳遍天下。
當年的神将雲徹到底是為何出山伴随太祖征戰,他無從得知,但是他知道,定不是為了名利,雲家家訓第一條也是唯一的一條,雲家子孫世世代代忠守大胤江山,避戰免禍,雲家之人終其一生都不得背叛大胤之天下。
留下這樣一條家訓的人,會是為了名利而戰之人嗎?
感觸歸感觸,無論多深,這位曾祖畢竟離他太過遙遠,他身上流着他的血脈,可是終歸是毫不熟悉的陌生之人。無論他的英勇神跡如何,那離他卻是太過遙遠了。
祭拜之後,雲恸便下山去了雲家族墓。
那裏葬着雲家先輩,也葬着他的父母。
他生而不見的父母。
祭拜過先輩之後,雲恸伫立于父母的合葬墓前,神色微恸。
母妃臨終之前,為他賜名恸便足以他了解瀕死的母妃到底是何哀恸。身懷六甲,丈夫卻突然戰死沙場。
他不是女子,也沒有心慕之人,雖然不能刻骨銘心的理解那其中的情感,可是他卻也能隐隐感悟母親當時的絕望和傷恸。
強忍着悲痛将身為遺腹子的自己産下,他想母妃是愛他的,不然也不會拼着性命将他帶來這世上。
看着嗷嗷待脯的落地幼子,母妃撒手而去的時候,可否有不舍?
母妃啊,當年,您可有不舍?
“主子……”看着神色哀恸的雲恸,雲德在他身旁蹲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頭,“您別太傷懷,王爺和王妃在天上看着主子您出落得這般優異,自是欣慰的。”
雲恸落寞的笑笑,并不附和,默默的在墓前燒着紙錢,清貴俊逸的面容有些傷感,笑意略苦。
“主子,王妃當年産後血崩,神仙難救。”雲九立于一旁,也小心寬慰,“若非如此,王妃是定然不願舍下主子你撒手人寰的。”
“……九叔,您不必寬慰于我,我沒事。”
母妃當年是殉情,心力交瘁之下才出現的産後血崩,他一直都知道。
“主子……”雲九看着他落寞的笑,心猛然揪緊。
“母妃不舍父王獨自一人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不怪她。”
他知道,可是他不怪母親,從來沒有怪過,也沒有怨過。只是偶爾想起這麽多年來自己—個人孑然一身,有些傷感罷了。
這世間,他至親之人早已逝去,府中撫育他長大的衆人就是他的親人是他的家人,卻始終沒有找到那種歸屬感。
這麽多年來,他終歸如浮萍,無托無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