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雷霆之怒

“奏表?”玄湛抿了一口茶水,自己擡手解了身上的衮服,“何人所奏?

封筆之後,除非是軍國大事,否則奏本是一律不進宮門的,這是規矩。

“是禮部于成忠大人呈上的,他說是前日接到的,整理的人将其跟其他的奏本摻雜在一起了,昨日整理出來時,他昨夜晚些時候才看見,因為下了宮禁,因為想着不是緊急事務,他也就沒有即刻上呈。”

“禮部的折子?”褪下朝服莊重威嚴的外袍,擡手示意全安将折子呈上。

全安趕緊将折子呈上。

玄湛正好褪下外袍,在中衣外着了簡單的輕薄常服,殿內燒有地龍,輕薄的直襟長袍長及鞋面,石青色長袍下擺繡有寫意金龍,行走間,那袍角的金龍恍若即将騰飛九霄一般。

玄湛接過奏折,邊走邊翻閱,行走才兩步,卻豁然頓住!

全安躬着腰走在其後,沒留神注意前面的情況,也沒想到走在前面的主子會突然頓住,他直接就撞了上去。待他察覺到他這是撞上行至身前的皇帝陛下時,吓得心都直接蹿到嗓子眼兒。

“奴才該死!”他猛退一步,直接就跪了下去。

他伏跪于地半響,卻沒等到立于身前的皇帝陛下有任何反應。

全安疑惑,低垂的視線中,那石青色的袍角久久靜止不動。

全安咽了咽唾液,雖然不知為何好端端的陛下突然成了這般,但是伺候多年,他多少還是知道,越是這個越不能主動上去觸黴頭。

“全安。”

耳畔突然之間響起的聲音嘶啞難辨,仿佛是在極力壓抑着什麽,那聲音也仿佛是從喉頭深處費力發出,全安心頭猛的一下巨跳,慢了片刻才分辨出那是皇帝陛下的聲音,“……奴才在!”

“世子呢?”

再出聲,那詭異的嘶啞淡了一些,但是那其中的壓抑之意卻更加厚重,讓人聞之便驟感心驚肉跳。

Advertisement

全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甚至來不及深思為何此時此刻陛下會問起世子,想也沒想的道,“世子……世子早間去…祭祖掃墓,此時,應是回城了……”

回了話之後,全安驚吓過度的腦子才漸漸轉動起來,這是禮部上呈的折子,陛下怎會是這般反常之态,還提及世子?!

這其中到底——全安略一深思,背脊之上的冷汗瞬息淋漓而落。

禮部呈上的折子,陛下好端端的竟會這般反常,又事關世子,難道——難道是有關王位一事?!

可是這也不應該呀,陛下不是早有将王位封還之意嗎?還親自命尚衣局縫制了族新的王袍,甚至昨日還對世子當面言及封還一事,斷不可能今日就因此事而這般失了冷靜啊1玄湛緊緊攥住掌中奏本,驚人的赤紅幾乎是瞬息之間就彌漫上了整個眼眸,那深沉的難耐的痛意在眼底赤裸散落。

不是沒有料想過這一日遲早會來,不是不知道世事有常,甚至昨夜,擁着那人入睡之時他都還在想,如若這一日真的到來,他該如何自處。

可是為何,竟是這般快?

快到他甚至連試着說服自己不可強求的時間都沒留?就這般突兀得猶如噩耗一般的擺在了他面前,迫着他毫無轉圜的餘地便要他做出一個抉擇來?

他如何不知,他那難以啓齒的愛是違背倫常,有違世俗,為世人所不齒的?他又如何不知,那人是他終其一生都求而不得的?即便他身為帝王,九五至尊,為天下之主。

可他這一生,唯一所奢求的,也不過就是與那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可是他卻也清楚,這所謂的奢求到底有多難如登天。

他甚至不能對着那人兒将此情宣之以口……

他甚至連這麽簡單的宣之以口都做不到!

胸臆間那四處碰撞卻找不到出口的暴怒,幾乎就那瞬間就将這個喜怒無形于色的帝王逼到絕境之地。

他左手成拳猛然砸在他身側的那鎏金異獸紋銅爐頂上,帶着無處宣洩的痛苦,那砸落而下的左手使足了十成之力,接連兩聲異響,銅爐頂蓋被掀翻在地。

“陛下——”聽到那前一聲異響,全安悚然一驚,那分明是——分明是骨骼碎裂之聲?!

“陛下!?”全安就着撲跪之姿以膝前行了兩步,撲上去抓住皇帝陛下還欲再砸的左手,“陛下!陛下——”猛一細看,那呈拳狀的左手手骨已然扭曲!

“傳太醫!快傳太醫!”全安緊緊抓着皇帝陛下的手腕,朝着殿外撕聲大喝。

“滾開!”玄湛厲聲怒喝,不顧傷勢嚴重的左手,反手就要甩開全安的鉗制。

“陛下!陛下!您的手骨已經斷了!陛下——”“滾!”

玄湛猛一抽手,力道之大,直接将全安甩翻在地。轉身欲走,全安豁出性命撲上去抱住皇帝陛下的腿,儀态全失,抱着皇帝陛下的腿大聲嚎哭,“陛下!陛下……奴才求求您,無論發生何事,且以龍體為先啊!”

“龍體為先啊,陛下,如若您的龍體是何閃失,這天下黎民是勢必陷入水火……若如此般,這些年您夙夜匪懈戰戰兢兢為這天下安定所做之事,所費之心力,皆白費了啊!陛下!陛下!”

“滾!”

玄湛擡腳一腳将他踹開,轉身欲走。

“陛下……”

看着任他規勸也無動于衷的皇帝陛下轉身就欲奔殿門而去,全安呲目欲裂之際。小福子匆匆趕進殿來,與疾步沖出的皇帝陛下一個對碰,小福子被撞得一個趔趄,站立不穩,栽倒在地被撞得暈頭轉向的小福子還沒仔細辨別與他相撞之人,便戰戰兢兢的翻身伏跪在地,這一跪正身子,垂目間映入眼底的石青色袍角和那袍角上的五爪金龍,讓他差點沒被吓得魂不護體。

在這宮中,能穿石青色衣袍的,袍角能夠繡金龍的,此刻又在這殿中的,除了至尊的皇帝陛下,再無他人!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他磕頭如搗蒜一般,死命的猛磕!他居然——居然沖撞了皇帝陛下?!

他這是小命休矣了嗎?!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死罪!”

全安看着被阻住的皇帝陛下,再一看進殿來的小福子,心中一動,瞳孔一縮,他跪着向前跪行了兩步,“可是孫大人王府請脈後回宮複命了?!”

果然,聽聞此話,本欲擡腳往殿外而去的皇帝陛下腳下一頓。

全安死死的憋着那口氣,不管結果如何,只要能阻住陛下,算是萬幸!死馬當活馬醫吧!“陛下……”

“……讓他進來。”玄湛攥了攥拳頭,深深吸進一口氣。

“是!是!奴才遵命!”小福子急忙磕頭,不敢起身,就以跪着的姿勢往後退了幾步,直到退到外間垂花門才站起來匆匆出去喚孫敬進殿來。

看着止步的皇帝陛下,全安跪在地上,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手腳一時發軟,半分力氣暫時也使不出來。

“微臣孫敬,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孫敬提着藥箱,進殿來就跪地俯身而拜“……請脈結果如何?”玄湛緊緊攥着掌中的奏本,穩了穩心神,開口時,嗓音依然略帶暗沉。

“回陛下,世子殿下所犯風寒之症也無大礙。只需再服兩帖湯藥即可,只是……”孫敬有些許的遲疑。

“說!”聽聞這一句可是,玄湛一驚,厲喝道,“可是什麽?世子他身子到底如何!?”即便有了心理準備,可是被皇帝陛下這般厲聲喝問,孫敬還是吓了一跳。

知道那位世子殿下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不比一般,他忙不疊的磕了倆頭絲毫不敢隐瞞,“回陛下,今晨早些時候,臣給世子請脈時,世子正犯高熱之症,尚未察覺到世子肝氣不舒,方才再為世子複症時,世子高熱已退,臣才發現世子肝氣不舒,五髒之氣也比之常人略高,臣詢問世子得知,世子近日來,眼睛多有不适。”

“眼睛不适?!”玄湛怔愣,“病症可重!?”他眼睛不适嗎?為何他絲毫沒有察覺他的眼眸有異常!?

“病症現在并不重,只是需要好好調養,少則旬月,多則數月理當無礙。”

玄湛,“孫敬。”

“微臣在。”

玄湛厲聲道,“朕命你即刻與太醫院衆太醫商議一個萬全的調養方子,勢必要将世子的病症調理妥當,不得有誤!如若世子的眼睛出現絲毫差池,朕拿你是問!”

“微臣遵旨!”

孫敬被這般疾言厲色的皇帝陛下吓得手直哆嗦。

他在宮中當差十數年,都說皇帝陛下是百年難出的雷霆之主,如今他才總算是見識7所胃這位喜怒不顯的帝王的雷霆之态!

孫敬剛準備告退,就被全安急急出聲留住了。

“孫大人!陛下的手傷了!”

“啊!?”

看着皇帝陛下被傷的手,孫敬滿腹疑問,卻半字也不敢造次,戰戰兢兢的給皇帝陛下将傷手包紮好,皇帝陛下就揮揮手,讓他即刻回太醫院去商議給雲王世子調養身子的方子,竟是絲毫也不将自己的傷放在心上。

這是孫敬初次見識到皇帝陛下對那位雲王世子的在意,以至于其後在知道真相時,他竟然并無多少驚訝。

能讓作為一國之君,天下之主的九五至尊那般在意疼惜的人,又怎會是一般之人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