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策劃南下
從茶坊離開後,蕭楚愔這顆心倒也說不出是松了還是繃了,轎辇內安安靜靜,因為隔着一層簾布,廂竹也瞧不清大小姐此刻面色,故而也就安靜随着轎辇朝着蕭府行去。大小姐這廂心情如何,姑且瞧不出,不過唐掌櫃那兒,廂竹卻是明的。
身為蕭家茶坊的掌櫃,雖說這吞扣銀子的事并非他所為,卻也與他脫不了幹系。唐掌櫃的侄兒親口承認,這一件事也是清了,事既已清,這蕭家茶坊自然也就留不得這二人。
那唐掌櫃本就不是個擅商的主,這些年下來沒将蕭家茶坊毀了實乃萬幸。這人蕭楚愔早就打了主意想要換掉,只是人在蕭家做了許久,若是沒個正當緣由,也不是說換就能換的。正好這一次借了他家侄兒這件事,到也名正言順将這人請出。
行了那樣的事,沒将他們扭送官衙已是開了恩,至于蕭楚愔要他們交出茶坊管權,想來不用蕭楚愔開口,他們也沒臉面繼續在茶坊呆着。
離了茶坊回了蕭府,落了轎進了屋,廂竹這才問道:“小姐,這唐掌櫃與他家侄兒的事?這樣就算結了?”
“莫不然?你覺着還得如何?”
“如何?廂竹就一婢女,哪知如何。只是這唐掌櫃的侄兒實在膽大包天,竟貪扣了這麽多銀子,實在叫人怒驚。”
事情既已敗落,先前吞貪的銀兩想當然也得全部吐出。兩三成,僅是聽着好像不算多,可當那侄兒準确的報出數目,才叫人覺了震驚。小小一個掌櫃的侄兒,不過幾年的功夫竟敢明目張膽訛了那樣多的銀子。如今僅是吐出銀兩,掃地出門,廂竹總覺着蕭楚愔軟了心。
遇上這等歹心的主,就算不扭送官衙,總得好一番教訓才能解氣。廂竹自是這樣想的,只是靠着訓人洩了心中悶氣,除了對自家胞弟樂着下這狠手,旁人蕭楚愔還真沒這份閑心,當是看着廂竹,蕭楚愔說道。
“便是怒驚,又當如何,這銀子都吐出來了,難不成還真将人扭送官衙不成。得饒人處且饒人,做事還是莫逼得太緊才好。這貪挪是人的本性,唐掌櫃那侄兒會起這等歹思,要我說也人之常情。雖說他這銀子貪得是有些明目張膽,總的還有點良心,沒将面子裏子都扯了,乖乖的将貪得的銀兩和錢財全部吐出來,也免去咱們不少心思。”
原還想着要逼這侄兒吐出實言,恐得費上些許心思,哪成想話都沒吓上幾句,人倒是如實招了。倒也不知這人太精賊,還是膽子小,可不若這其中那種,總得叫蕭楚愔省了一番心思。不但省了一番心思,甚至還因着這人發現另一處漏疑。
一想到唐掌櫃侄兒身後可能還藏着更深的貪扣,蕭楚愔面色不禁拉下,沉下的面色連着聲音也壓了,蕭楚愔說道:“況且咱們這次也是因了他,才曉得這後頭還藏着更深的貓膩,他也算将功贖罪了。”
“更大的貓膩,小姐的意思是,那遠洲處的分坊。”
“正是那兒。”點着頭,笑了應,蕭楚愔說道:“山高皇帝遠的,将在外君令還有所不受呢,更何況咱只是小小商販,這底下的人當然更揣了心思。身邊眼皮底下的都免不得做些小動作,更何況是那遠在遠洲的分坊。你說若是你,處在那樣一個偏離千裏一年到頭都不見得有人來一次的地,身邊還守着一壇誘人的香油,沒人看着沒人管着甚至都沒人過問。你這只饞嘴的耗子,可能管得住自己的爪子?”
饞嘴的耗子,那遠洲分坊的掌櫃便是這只饞嘴的耗子,而那誘人的香油,則是遠洲那一片茶田。手頭守了這一片茶田,還沒人管着,除非是個守義懂廉的人,不然有幾人能管得住自己的手。
蕭楚愔之意,廂竹明白,當即點着頭,說道:“這樣說來到也虧得這唐掌櫃的侄兒,若不是他說的那些,大小姐還真想不到遠洲那處早在許久前便有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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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這樣一壇子香油,哪能不引來耗子嘴饞呢。我若是那只離香油最近的耗子,不多吸上幾口哪能甘心。”
“所以大小姐覺着唐掌櫃的侄兒雖貪,卻可能遠不及那遠洲分坊的主事貪得多?”
“眼下瞧着,怕是如此。”應後見着廂竹了然點了頭,說道:“既是如此,大小姐覺着那分坊主事,究竟吞挪了多少銀兩?”
“多少銀兩,目前尚難斷言,只是我這心裏頭免不得幾分擔憂。”
“擔憂,小姐憂何?”
“憂那主事所貪的,會遠比我們所猜還要更多。”
那遠洲分坊的主事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她沒見過,唐掌櫃也沒見過,獨獨只有唐掌櫃的侄兒每年見上那一二次。雖然不算深交,總的算見過面,當心中猜疑這分坊主事可能參了吞扣的事,蕭楚愔自當從侄兒那處探詢這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對于這一年才見過一二次的主事,唐掌櫃的侄兒也說不出個大概,可就是這一份不清不楚的大概,卻叫蕭楚愔的心扣了凝。
這位分坊主事,恐非善性之人,遠在遠洲的茶坊掌于他的手中。若只是淺貪也就罷了,可若是挖空了心思斂財。恐怕上下欺瞞,下面壓榨,上面貪挪。
人若是貪得沒了心肝,可是什麽事都幹得出的。對于這遠洲之行,蕭楚愔心中更添幾分凝思和迫急。如今春茶當上市,這新茶也當速速采得,坐于那處思了半晌,蕭楚愔說道。
“廂竹,替我喚練叔過來。”
“是!”
退了下去,喚了練叔,待練管事到了書房,蕭楚愔便吩咐他替自己置辦遠洲之行所需事物。遠洲之行,看來這一次春茶的采購大小姐是打算親自處辦。自從大小姐接了蕭家,便沒管過蕭家的生意,這家裏頭的生意都沒心思管,更何況是外頭的。
所以這京都,蕭楚愔是一次都沒離過,此次聽聞蕭楚愔要親自下遠洲去選看新茶,練叔這廂是詫了。就算現在的大小姐已非昔日那等柔性,不過離開京都,他心裏頭還是擔心。看着蕭楚愔,練叔說道:“大小姐,您這是要親自下遠洲選采新茶?”
“是的。”
“這遠洲離京都,路途遙遠,路上颠簸,小姐千金之軀怎受得了這等辛勞。這些勞心勞累的事,小姐還是交予下面人辦吧,可莫要累壞了自己。”這小姐少爺可是練叔大小看到大的,心裏頭自然挂疼,如今聽聞蕭楚愔打算親下遠洲,一想着路上颠簸,他這心裏頭忍不得開始擔憂。
練叔的擔憂,蕭楚愔自當記在心上,連着眸中也帶了笑,蕭楚愔說道:“練叔你就放心吧,楚愔沒練叔想的那麽嬌弱。再說了,就是因為這些事總是交給下面人處辦,至今我是樣樣事事都不清的,所以才叫人蒙了這麽久,遭了這麽多騙。如今我乃蕭家家主,想複了爹爹當年雄業,這點辛勞豈有受不得的理。”
“可是……”
“練叔心疼楚愔,楚愔心裏明白,不過練叔也是跟過爹爹的,當曉得有些事可不能只靠下面人奔走。咱上位的,若是事事都要別人幫着跑腿,莫說好些事到最後都不清不楚,便是這底下的人,久了也沒幾個人願意服的。”
“這底下的人怎會不服小姐?”聽了蕭楚愔這話,練叔便覺得來氣,只是這一份來氣換來蕭楚愔一笑。看着練叔,蕭楚愔說道。
“楚愔和那幾個混小子,都是練叔看着長大的,如今爹爹走了,對于楚愔而言練叔便是楚愔的長者。這家中上下事無巨細,楚愔皆未瞞過練叔,所以練叔也當清這布坊以及茶坊的事。布坊的孫掌櫃,是個念舊情的,所以不曾害了蕭家。不過那茶坊,想來這一事練叔也當聽聞。”
“是聽竹兒說過。”
“既是聽廂竹提及,那麽練叔也當清楚愔方才那話,究竟何意。茶坊不止京都這一位掌櫃,那遠在遠洲分坊處,可還有一名主事的。這主事的是當年爹爹親聘,雖是親聘,不過這五六年過去,誰曉得這位親聘的主事,可還記得自己受聘于誰,又當替誰辦事。茶坊這年年上漲的本錢,楚愔總覺着同這位主事有着不可割舍的關聯。每一年都是遣着下人去辦,楚愔并不是疑了誰,只是這數年下來,總覺着有些事,還是得咱親自去探探,心裏頭才安生。”
遠在外頭,就算真動了什麽心思,便是擺到了臺面上,也沒人能管。蕭楚愔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就算練叔心裏頭再如何的疼惜,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只能看着自家大小姐,說道。
“小姐此話,練叔明白。”
“既是明白,那遠洲之行所需,便勞煩練叔了。”
“這出行之事大小姐便交給練叔吧,不過……”
“不過什麽?”這忽的“不過”叫蕭楚愔定了神色,看着幽着輕嘆的練叔,蕭楚愔問道。
問後見着練叔搖了頭,說道:“沒什麽,只是覺着大小姐這脾性是越發像了老爺,一旦決定的事,八匹馬也拉不回來。大小姐現在是能拿主意的主,所以大小姐吩咐的事,練叔都照辦。只不過這一次離京遠洲,大小姐可得帶上廂竹和螢草,身邊有這兩個丫頭伺候着,練叔這心裏才能安生。”
果然心裏頭還是擔心,不過還好,讓她帶兩人總比一番大道理來得強,當即笑着應了,蕭楚愔說道:“練叔,知道了,這兩個丫頭我會帶的。若是不帶這兩個丫頭,小姐我平時的衣食住行哪個管?總不得都親力親為吧。”
也只有這回魂後的大小姐才會偶着用這種撒嬌的語氣同自己逗趣,可叫大小姐弄得無奈,一番嘆笑練叔正打算離開置辦遠洲之行當需事物。誰曉得人才剛剛動了身,還沒往外走上幾步,便叫蕭楚愔喚住。
“對了,練叔,我還有一事要跟您說。”
“大小姐還有何吩咐?”忙停下,随後看向蕭楚愔,聽她說道:“這次遠洲之行,我總尋思着也該帶上一兩個混小子,讓他們多少務務正業,別整日懶散在家裏當什麽逍遙公子。所以練叔準備的時候,連着楚恒楚瑞這兩混小子的行囊一并備了。哦,對了,還有寧兒的,此次離京,我會順帶領着寧兒上一趟蒼騰,這該準備的禮數,練叔可別忘了。”
蒼騰,那個差點将自家小少爺氣出病的蒼騰,沒上蒼騰讨個說法已算給了面子,大小姐竟還要領着小少爺上一趟蒼騰,而且還要練叔備了禮數。大小姐這心裏頭究竟打了怎樣的算思,廂竹這廂可懵了。當是杵在邊上,看着自家小姐,廂竹說道。
“小姐,小少爺對蒼騰可是一肚子的火氣,小姐怎會想着帶小少爺回蒼騰,而且還要我爹備了禮數。小姐,您這樣可是會給小少爺添堵的。”
“堵,就算真的添堵,咱蕭家也是大家,該有的禮數也不當忘了。的确,這蒼騰是耍了寧兒,可不管怎麽說也當過寧兒幾年的師傅。這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理,咱們可不能忘了。就算心裏頭怨着,以後也懶着去了,該有的拜會也還是得備着。練叔,這明面上的禮,就勞煩練叔費心了,至于這暗下的,我自有主張。”
前頭的話說得大氣,可後頭那半句,明顯揣了他意。
廂竹便知,自家大小姐可不是那等能吃虧的性,本就不是個能吃悶虧的主,更何況這一次事及的還是小少爺,沒将蒼騰鬧個人仰馬翻已算大小姐大度,哪還能真的備下大禮。當即心中一樂,連着面上也帶了笑,廂竹倒是會意而不明意。而對面的練叔,顯然也明了大小姐的意思,一番輕聲搖嘆,最後說道。
“既然大小姐讓練叔備了明面上的禮,那麽練叔這就下去置辦了。”
“辛苦練叔了,哦,對了。練叔,我不在的這段日子,家裏頭和生意上的事,就勞煩練叔多費心了。”
“小姐這話說的,家裏頭的事練叔自當事事放在心上。至于這生意上的事,這府裏頭不是還有大少爺,想來大少爺會處理妥當的。”
他只是蕭府老奴,哪能多加插管生意上的事,故而蕭楚愔方才那話,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還留于家中的蕭楚傑。大少爺還在,他這管事的可不好插手,只是對于蕭楚愔而言,就是因為大少爺在蕭家,所以這蕭家上下的事她才請了練叔多費心。
就在練叔的話落後,蕭楚愔的唇角明顯抽了些許,連着抽了幾下,連着面色都變了。一番沉凝後,蕭楚愔說道:“大少爺,練叔的意思是,讓我把家裏的生意丢給楚傑?”
“大少爺就在府裏,當是如此。”
“是當如此,不過練叔有沒有想過,如果真全丢給楚傑,等我們回來,蕭家會不會連地契都壓在通記賭坊了?”
這可能性他還真忘想了,因話轉思,而後面色都變了,練叔幹脆默而不言。
蕭楚傑。
這蕭家的大公子,現在是有大小姐壓着,所以沒敢動彈,可大小姐要是一走,沒人能管,誰曉得會不會将整個蕭家都掏空了。
這種完全可能發生的事,還是提前扼殺較為妥當,當即練叔也不在說什麽家中生意交給大少爺的蠢話。只是揖了禮,讓大小姐放心,之後才轉了身離了書房,去置放大小姐南下所需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