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惡毒管事
工房那個味,是如何都受不來,無法說服自己在裏頭同茶農擠麻袋,四人只能在外頭将就一晚。雖然入了夜天轉涼,凍得不停打着哆嗦,可總好過裏頭那悶得喘不來氣的酸臭。
在外頭将就了一個晚上,好不容易才覺着自己個入了眠,眼睛都沒閉上許久,監工的便開始敲着鑼要茶農全數起床開始新一天采摘。這要是擱在平時,少爺哪一個不是睡到日上三更才醒的,可這會子他們可不是精貴的少爺,而是一個個苦命的茶農,所以監工的催鑼縱使煩厭也得乖乖認了。
打了呵欠又吃了幾口在少爺眼中豬都吞不下的吃食,這才帶着茶筐入茶園采茶。
連着幾日下來,這頭幾日指頭磨出的傷口還沒見好,今兒又繼續傷上加傷,十指連心那種刮割的疼簡直揪人。不過疼着疼着,竟然也就習慣了。習慣是一回事,可這采茶的技巧還沒摸清,所以這進展仍舊叫人嘆怨。就在蕭家的兩位公子奮力于采茶事業時,前頭突然傳來女孩的哭喊聲。
小女孩的聲音,也不知受了何等委屈,竟一嗓子嚎了出來。這忽然傳來的哭聲不止頓了茶農的動作,也叫幾人蹙眉擡了頭。
哭聲抽抽泣泣,叫人聽了都覺揪心,當下也顧不得旁的,幾人直接順着哭聲趕去。這人上了前,躍過幾位茶農出了茶田,這才瞧清出了何事。
只見一身穿暗紅色錦衣一副管事打扮肥頭圓耳的男人站在那處,瞪眼戾眸叱罵着一個不過十歲的小姑娘,而那小姑娘的身邊則翻了一個茶筐,茶筐裏頭的新芽散在地上。許是小女孩不慎碰了茶筐,撞翻了這一筐叫裏頭的芽葉撒了一地,又碰巧叫這管事的人瞧見,故而引來一通叱責。
芽茶翻了一地,那管事的自然覺着惱火,尤其是見着小女孩嚎哭不止,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當下不只是開口叱責,竟還伸出手不停戳着小女孩的腦袋。
一下接着一下,每一下皆是重的,小小的丫頭身子嬌柔,哪受得了管事這一下接着一下重戳。瘦小的身子連着晃了幾下,最後重重摔在地上。
這一摔怕是又吃疼了,當下哭得更加傷心。而這一份傷心可換不來管事的憐意,指着小丫頭,管事噴濺着口水不停罵道;“你這小浪蹄子,出門不帶眼是不是,居然把茶筐給撞了。你看看這一筐的好茶,都叫你這浪蹄子給費了。哭,你還有什麽臉面,敢給我哭。你這有爹娘生沒爹娘養的小浪蹄子,還不趕緊把茶給我撿了,這要是芽茶髒了損了,哪怕是一星半點,仔細我打死你。”
管事罵得兇,模樣更是吓人,小女孩哪受得了這一番吓,當下哭得更兇了,連着氣也險着喘不上來氣。雖是吓得夠嗆,可是管事的話她也不敢不聽,當下一面抽泣一面跪在那兒撿着芽茶。
小女孩已是可憐,管事的卻沒打算放了她,繼續在邊上罵罵咧咧喊道:“撿撿撿,還不趕緊給我撿,磨磨蹭蹭的作死給誰看啊,哭,還有臉給我哭,怎麽?難道我還不能罵你了。這麽簡單的事都不會做,你說你還沒幹什麽?廢物,你這蹄子就是個廢物,跟你爹娘一樣都是廢物。”
話越罵越難聽,女孩的抽泣聲也越來越大,這樣一個大男人卻這般欺負一個小丫頭,有人看不下眼了。上了前看着那個管事,有茶農說道:“不就是撞了茶筐撒了點茶,撿起來不就得了,有必要罵得這麽難聽。你也是爹娘養的,就不能留點口德。”
“留口德,怎了?難不成你還想當英雄出來主持公道,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有沒有這本事。”
“我沒想管事,只不過咱也得講一個理。”
“講理,這蕭家茶田裏,我就是那個理,怎麽?有本事你來打我啊,不過我可警告你們,如果你們敢亂來,我可不會跟你們客氣的,你們這群賤物可別忘了,你們的賣身契可還在老爺手上。就算把你們一個個打死了,上官府那兒我這處都有理。我們這可是蕭家茶田,京都蕭家的蕭,別說是本地的官衙,就算是京都裏的官,跟我們蕭家也牽了幹系。哼,看什麽看,在瞪信不信我連你的眼珠子一塊挖出來,還有你們,一個個都不會做事幹活的,還不快去采茶,這要是誤了時辰完不成今天的量,今兒的工錢你們一個子都沒想要。”
Advertisement
官商勾結,就算想要告,也沒處說理了。
管事的這一喊,本來還有幾個憋不下火打算上前理論的,叫他這一壓吓當下也不敢出聲了。見着這些茶農叫自己壓了下去,那管事的更加嚣張喊道。
“我可告訴你們,今年的春茶京都那兒可是要了跟去年一個數,三千擔遠洲新茶,要是到了茶收時還不能湊夠這三千擔,這幾日的工錢,你們一個子都別想拿,知道沒!”
遠洲的春茶采收時日也就半個來月,二十來天的日子,幾百號的人,三千擔的數叫人想都不敢想。這樣一個産數,分明是讓茶農用自己的命去換。
這狗仗人勢的管事,實在可恨到了極點,對于這人當是恨得牙根癢癢。只是這牙根發癢又能如何,人家是茶田的管事,非他們這些茶農可以反抗的。
被壓榨了數年,茶農早就學會隐忍,不過那傲性的公子可不是處處吞忍的茶農。蕭楚瑞自視自個已是混了性,惡得連心腸都快壞了,可跟這個肥頭圓耳的管事比起來,竟還遜了幾分。
他最是惡性,也只覺着自個的惡性理所應當,如今見着這一頭肥豬一樣的家夥在面前耍着橫行,蕭四公子如何咽得下這一口悶氣。當下眼都眯了,人也動了身就要向前,誰曾想才剛剛動了身卻叫昨兒給他們送茶的老農攔了下來。
緊趕攔下他,老農壓着聲說道:“你這小夥子想過什麽?”
“那頭豬欺人太甚。”
“豬?”這茶園裏頭可沒人敢這樣罵管事的,當下可叫茶農吓的,急忙壓了嗓音,老農說道:“小夥子,你可別逞強啊,你可知那人是誰?那可是分坊主事家的管家老爺。你可別逞了一時之氣得罪了他,要不然往後這日子,你就別想過了。”
這小夥子生得俊秀,一看就不是能挨苦的,老農也是好心,勸着不希望他意氣用事。只是對着這種十足的惡事,惡性的蕭四公子哪忍得下去,當下重重哼着,蕭楚瑞說道:“不就是一頭豬,居然還有臉面自稱管家老爺,我今兒就是瞧他不順眼了,他還能把我怎了。”
說完将自己的手從老農那處抽了出來,楚瑞徑直走了出去,翻眼說道:“這一大早的,誰剛從那糞堆裏爬出來,張口閉口不幹不淨的,也不怕熏了這滿院子的新茶。”
話是諷得直白,當下叫那管家氣得連都橫綠,直接擡眼朝着蕭楚瑞瞪去,管家說道:“哪個不長眼的,嘴上敢沒幹沒淨,敢這麽和我說話?”
這話剛怒便瞧着一俊秀男子從茶農中走出,雖一身粗布麻衣,卻也掩不了生來的俊骨。在瞧着蕭楚瑞從人中行出,這管家的确叫他的模樣驚得失了幾分愣,不過這失掉的魂愣也就片刻之事。在瞧着蕭楚瑞一臉的諷與不屑以及連聲哼冷時,剛才他的譏諷再度灌入腦中。
這茶田裏的茶農對于他來說,就是一些低賤之物,就算模樣長得漂亮,也仍是一樣。當下管家的火氣也湧了上來,甩了一身橫肉朝着楚瑞走來,沖着他喊道:“你這沒眼的小子敢這麽跟我說話,你曉不曉得我是誰?”
“不就是一頭會哼哼的豬,誰有那個閑工夫費心去記一頭豬是誰。”
“你敢罵我?”在這茶田裏素來只有他教訓別人的份,何時有人頂嘴,而且還如此辱罵于他。當即管家可咽不下這一口氣,氣得直接呵了左右随着他一塊前來茶田的家丁,說道:“你們兩個,給我上去好好教教這不懂事的混賬,什麽是蕭家茶田的規矩。”
管事的話剛剛落下,那得了意的家丁登時活動指節走了上去,這人才剛剛走近離開蕭楚瑞還有數步距離,也不知何處射來的石子,不偏不倚正巧擊中兩人膝處。膝上受此一敲擊,這兩人自然軟了腳單膝跪下,因這石子來得突然且這茶田裏的皆不是練家子,無人留神到這私下擊出的石子。
原還氣勢洶洶準備動手的兩個家丁,忽然毫無根由單膝給蕭楚瑞跪下,這突然的軟膝一跪,莫說邊上瞧得驚心的茶農,就連管家也愣了。
迷着愣看着突然軟膝跪下的兩個家丁,管家這兒還沒弄清個所以然,那廂的楚瑞已經笑着說道:“莫非這就是管家所說的蕭家茶田的規矩?這樣的規矩還真是稀罕呢,不過這無功不受祿的,毫無根由一拜,我還真承受不來啊。”
呵着展了顏,眉宇之間那舒展開的笑不僅瞬間彰顯了公子的華美,更是帶了幾分氣死人不償命的壞意。蕭楚瑞笑起來,的确好看,只可惜除了好看,他那眉宇之間無論是眼眸還是眉梢,處處不消的諷嘲卻也足以叫人忽視那一笑下的華美,轉而怒了一身火氣。
這人可是當着茶農的面給自己難堪,如今這不中用的家丁,連還沒打了竟然無緣無故給人跪下,聽着蕭楚瑞的諷笑以及那茶農中隐隐的竊喜,管家哪忍得下這等奇恥大辱。當下指着茶農怒喝,呵斥再笑就給他們好看,管家幹脆自己上前。邁着肥圓的身子走到蕭楚瑞面前,管家打算親自給這不長眼的茶農一個教訓。
沒想着人才剛到跟前,手才擡起,那揮下的手眼看着就要落在楚瑞那張俊秀的臉時,那一瞬,管家的手叫人隔空攔下。本在蕭楚愔身邊看着看熱鬧的韓華,不知何時人已到了楚瑞身邊,此時伸了手隔下管事揮下的巴掌。伸手扣握,截下管家這一巴掌,韓華說道。
“管家,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手動腳的,這要是真傷了人出了事,鬧大官衙可就不好了。”
韓華這一截顯然出了管家預料,他都沒回來神跟前這個男人什麽時候冒出的。韓華出手的确讓管事的楞了一下,不過這茶田他已稱霸多年,如何能叫兩個茶農壓了氣勢,當下狠狠将被扣住的手從韓華手中抽出,管家退了兩步指着他們的鼻尖說道。
“官衙,我告訴你們,就算鬧出事了,這官衙也不會保你們。我們蕭家在京都可是有人這,就算是遠洲的知府見着我們分坊的熊主事也得客氣三分。你這區區茶農,賤民一個,也敢威脅我。真是反了,反了。”
先被楚瑞譏諷一番,又叫韓華攔了下來,管事的這一窩火更是不怒得很。當下就想給他們教訓,直接踢開軟在地上還沒起身的家丁,管事的将那茶田內的監工全部喊了過來。
茶田的監工雖不算多,不過粗粗算起來也有二十來個,在管事的怒喚之下,監工自然趕了過來。為首的監工剛到,就叫管家一番氣責,指着那人的鼻尖,管家喊道。
“熊主事那麽信任你們,将茶田交給你們打理,可你們看看,這拿來的刁賤之人,居然敢在我跟前耍橫。我告訴你們,這兩個人給我好好的收拾,往死裏好好的收拾,讓他們好好長些記性,曉得這蕭家茶園到底有哪些規矩。”
茶田的這些監工可不是尋常之人,一個個脾氣橫得緊,平日裏有事沒事就會給茶農罪受,如今管家親自開口,他們自然更是氣橫。在受了管事一番叱責并且得知有茶農開罪了管事,監工這面子上也挂不住,當下橫着眼看着楚瑞和韓華,那些個監工的嘴上已經罵咧開了。
這蕭家茶園的監工請的都是附近有名的惡霸,幾人敢去招惹,當下老農也是急了,急忙扯着蕭楚愔的袖子說道:“完了完了,他兩這一回是真攤上大事了,這讓監工打上一頓,恐怕連着幾日都別想下床了。”
監工的厲害,老農心裏明白,以前有人不服曾經鬧過,可那些鬧事的人都叫監工打得半死不活。因為監工下手從來都是狠的,以至于漸漸的,茶田裏的茶農也不敢明着有何怨聲。
如今管事的将監工叫人,要他們好好收拾這不長眼的兩人,老農心裏如何不憂。
老農這廂急壞了,蕭楚愔那處的心也提了起來,瞧着那監工已經掄着拳頭上了前,蕭楚愔突然往前邁去,說道。
“我家兄長和四弟脾氣急,不懂規矩和禮數,還望管事的莫要同他兩人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