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黑心之事

熊主事這兒蕭楚愔只要一樣東西,那就是他每個月究竟給茶農支了多少銀子,每一年又需要花多少銀兩在茶園上。只要這兩樣,也僅需從熊主事的口中明明切切的清了這兩樣,那麽這位熊主事私貪錢款的事也就坐實了。

好在大小姐離開京時便已揣了幾分心思,也做了不少準備,甚至連唐掌櫃的性子和他有個足不出門的閨女之事都查清了,莫不然這老奸巨猾的熊主事,廂竹還真不敢應付。

應對這等奸詐之人,着實勞心勞力,若不是近來這一年一直跟着大小姐在商場上穿行,見着自家小姐同他人洽談生意時的鎮魄以及擅言,這一次蕭楚愔交付的事她還真憂着完成不了。既是虧得自家小姐,也是虧得熊主事多年養下的自負以及這幾年來蕭家家主名聲在外的無能和庸碌,倒也叫這一事順了。

事情順了,心裏頭免不得還提着幾分,直到那一份由熊主事親自列寫的細目交到廂竹手上,她這才吐了吊了兩日的這口氣。這東西,便是大小姐想要的東西,眼下可算拿到手,如今便是等着大小姐回來戲也就開唱了。

廂竹這兒的事進展得還算順利,反之蕭楚愔那兒,因着大小姐的意思,自從幾人喬莊混入茶田後,便不曾同外頭聯系過。所以自家小姐在茶田裏是個怎的情況,廂竹這兒也是憂的。

心裏頭明明急着憂,面上還不如露了意,且手頭已得了熊主事親手送來的細目。先前說了京都急需這一批新茶,如今新茶和細目都已經到手,大小姐那兒仍舊沒傳出消息,廂竹這處也是急了。

先行離開,斷然不可能,故而廂竹只能佯裝水土不服身子不适,暫病于床榻上,等着大小姐放話出來再做定奪。

她本是女子,一路勞累至了遠洲,便是因着水土不甚病了也在常理。故而淺歇的這幾日熊主事也沒說什麽,只是命人請了郎中替廂竹診斷,并且下令院內丫鬟好生伺候,這事也就暫且這樣。

就這樣裝了一二日,那茶園裏可算傳出信來,在得知大小姐同少爺總算收心準備回後,廂竹這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漸着落了地。小姐可算是樂着回來了,要是再呆在裏頭不肯出來,她這廂就真擋不住了。

得了小姐的信兒,曉得大小姐終于收心準備回來,廂竹便喚了随她們一道進了熊府的蕭壽蕭歡同她們一道出去接迎小姐少爺。碰面的地方就是先前落腳的客棧,恐着小姐少爺離了茶田一時沒處落腳,那幾處客房廂竹連着要了數日,如今仍給小姐少爺空着。

早早得了信便侯在客房裏,直到瞧着小姐少爺推門走了進來,幾人才趕忙迎了上去。不過幾日不見,小姐和少爺明顯瘦了,臉色也難看許久,可叫螢草急憂。急忙喚了小二備了洗漱用的熱水,舒舒服服一番清洗後,幾人這才覺着活了。

茶田的日子,着實苦到極致,莫說痛快的洗個熱水澡,就連休息,他們都歇不安穩。那樣的日子,若非長姐執意,怕是一刻他們也熬不下去。趕着一番洗漱,在換上幹淨的衣裳,這才回了蕭家少爺當有的模樣。

茶田這幾日的細作生活,小姐少爺當受累了,看着那明顯少了幾兩肉的臉,廂竹便趁着少爺梳洗之際忙吩咐小二将客棧裏招牌的吃食全部備上。人才剛剛洗漱妥當,看着桌上那已列擺妥當的可口飯菜,楚恒楚瑞的眼瞬間亮了。

連着數日,茶田裏的吃食,兩位少爺早對生沒了指望,如今瞧着桌上列擺的可口吃食,他們如何不覺欣慰。當下也顧不得旁的,甚至于都不等蕭楚愔點頭,兩個人就如惡狼一般直接撲上桌,大快朵頤順便祭奠這遭了數日罪的五髒六腑。

如了惡狼似的,四少爺如此也就罷了,可三少爺明明最在意的便是禮态,如今竟然如了惡狼一般。當下可叫幾人驚了,全然不知小姐少爺在茶田裏受了怎樣的苦。

只能一面在邊上伺候着,一面勸着少爺慢慢來莫要噎着,順帶不時端茶遞水就怕一個不慎吃急了,将自己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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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餓鬼一般,這種事怎會發生在蕭家少爺身上,當下也是急着,在遞了一杯茶後,蕭壽急道:“三少爺您慢點吃,小心噎着。”而一旁的蕭歡也是急着說道:“四少爺您也憂着些,那份乳豬叫三少爺吃了便吃了,您要是喜歡小的馬上讓小二哥再去吩咐一份。您別瞪眼啊,悠着點啊,這樣吞會出事的。”

急成這樣,若不是邊上的蕭楚愔和韓華瞧着如常,不似他兩一般狼吞虎咽,他們都快疑着這幾位小姐公子是不是叫人餓了幾日,好不容易才嗅到飯香。

人是憂着少爺吃急了嗆到,可這兒着急的人,那廂狼吞的主完全沒有搭理之意。手上嘴上的速度始終不見消慢,不過一刻功夫,這桌上的吃食便叫少爺消了大半。

少爺可是他們打小伺候到大的,何時見過少爺這般,兩位小厮也是愣了,在發現不管怎麽急着,少爺吞咽的速度都不會減緩後,他們也默了。杵在那兒看着,蕭歡忍不得說道:“少爺您慢點啊,不就是去一趟茶田,能把您餓成這樣?”

話不說還好,一說楚瑞那一雙星眸直接瞪了過來,嘴裏的東西剛剛咽下,楚瑞說道:“能不能把我餓成這樣?等少爺我緩了再踢你過去呆上幾日,你就曉得能不能餓成這樣。”

楚瑞的話剛落,楚恒接口說道:“若不是長姐起意先混入茶田,我們都不曉得咱茶田的茶農過的是那種日子。餓還是小的,旁得才真真能要人的性命,這會子別說這一桌子吃食,就算上外頭給我叫上一碗陽春面,我也能連着碗一塊吞了。”

蕭楚恒這話可沒誇大,如今在他看來不管什麽,都比茶田裏茶農一日兩餐吃的那些強上百倍。

茶農的日子必然不好過,他們心裏也早有譜,只是怎的想不到竟會差到這般。餓成少爺連碗都能吃了,這茶農過的都是些什麽日子。當下廂竹心裏更是憂了,看着多少吃了一些臉色微微好了些許的蕭楚愔,廂竹問道。

“小姐,您這幾日上了茶園,那茶園究竟怎個情況,為何三少爺和四少爺憔悴成這樣,還餓成這般。”

“你問那茶田?”歇了半晌,人也算緩回幾口氣,蕭楚愔便将茶田裏的一切說與幾人知曉。茶農的日子必是苦不堪言,這一點心中有數,只是如何有數也萬想不到會是那般。當聽了蕭楚愔的講述後,幾人頓時驚了,螢草更是吓得連着倒吸數口氣,說道。

“想不到那熊主事竟是這等壞心肝的人,做這種沒天良的事,他就不怕報應嗎?”

“報應?要是他真的擔心舉頭三尺有神明,就不會做得這般沒有人道。你們不知那茶農過的都是些怎樣的日子,這一天要采摘二十來斤的新茶也就罷了,忙了一天所得的工錢竟還不過二十文,若是沒湊過二十斤的新茶,這一日下來的工錢就算打了水漂。工錢少得叫人發指也就罷了,一日竟只讓人吃早晚兩頓,說什麽新茶忙緊,碌忙一天也就正午叫人歇個一刻左右。這些事姑且也就這般,旁的便不用多說,光是想,你們也能想得出來,根本就不是人該過的日子。”

茶農的日子苦至極點,叫人光是聽着心裏頭就揪了疼,面上露了憤氣之色,廂竹說道:“這世上怎會有如此沒人性的混蛋,一日二十斤,不過二十文的工錢,這一月下來便只是六百文,若是家裏頭人多了,這六百文都不夠飽腹。”

“所以我才越想越覺着來氣,一月六百文,再添個十倍二十倍的,楚恒上窯子喝花酒都不只這個數。”

熊主事可氣,固然該罵,不過這話也別扯到自個身上,當即叫三少爺嗆的,險些喘不來氣。好不容易在蕭壽的敲拍下緩了氣,楚恒看着長姐嘆道:“長姐,好生生的怎又扯到我身上。”

“誰讓三哥混呢!不罵你罵誰?”

“你這惡性霸王,幸災樂禍是不是?”

“我哪就幸災樂禍,不過實事求是,怎的?難不成三哥上趟窯子喝花酒,就只捎了六百文錢?若真只有六百文,那四弟也就奇了,哪家窯子如此善性,還樂着讓三哥進去。”

東西吃了,力氣也回了,到又在那處吵嘴了。

這兩個混弟,就沒一日讓自個清靜,當下蕭楚愔也是惱的,直接吼道:“這麽多吃的都堵不住你們的嘴?”

一聲壓吼,蕭家兄弟當即閉嘴,到是韓華,一聲輕笑之後趕忙低頭繼續吃飯,佯裝沒瞧見兩位公子投來的怒瞪。

可算叫兩個混弟閉了嘴,蕭楚愔這才看着廂竹問道:“對了,我讓你探的事?如何?”

問後廂竹答道:“小姐,您讓廂竹辦的事廂竹都辦妥了,正如小姐您猜的,這熊主事确是個黑心肝的,這每一年上報京都茶農的工錢,幾乎都進了他的腰包裏。這是他親自詳列的銀兩所需詳目,都在這本賬冊上,小姐您看看。”

這一本賬冊可是廂竹費了心思得來的,也是做實那人理貪的罪證,小姐已歸自然得将那本詳目交予蕭楚愔。當下從懷裏取出那一本賬冊而後遞給蕭楚愔,翻着詳細掃了一番,蕭楚愔這才哼着說道。

“果然是只爛了心肝的耗子,貪得連人性都不要了。”

“何止只是連着人性都不要了,依着廂竹看來,怕是那一顆心都埋錢眼了。伸手向咱蕭家要了這一大筆銀子,卻只給茶農區區一月六百文,這剩下的三兩四分就全進了他的腰包。貪成這樣也就罷了,在得知那唐國棟往京都言報的是一人一月五兩時,他竟連唐國棟想私貪的一成銀子也打算昧了良心一并吞下,小姐,你說這人怎能黑成這般?到是為了銀子,什麽都可以不要了。”

想起熊主事那副嘴臉,她這心裏頭便來氣,氣諷之意當也是足了。

人心若是沾上了貪,不管什麽,只有他們想不來的,斷然沒有他們做不出的。倒也是諷得緊,将那一本賬冊往案上一扔,蕭楚愔哼笑道。

“黑,你以為他只是黑了這一點銀子嗎?咱這熊主事的心可遠比你想的還要大,還要野,只是這一點茶農的工錢跟每月支給茶田的銀子,這點錢財哪能滿足得了他的胃。”

“小姐,您這話何意?”

從茶農上頭苛貪的銀兩已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可從蕭楚愔剛剛說的話以及話中的嘲諷,廂竹總覺着這黑心的熊主事,恐怕私下幹得見不得人的勾當,絕非一件兩件。當下人也沉了幾分面色,就連那兒忙着吃喝的楚恒楚瑞以及端坐仍顯優雅的韓華,都因了她這一句諷冷凝了眸。

衆人不語,蕭楚愔也不急着開口,只是擡起手一下接下一下敲點案桌,默了半晌後蕭楚愔才說道。

“咱蕭家的茶田面廣千畝,我可是特地詢了那熊主事邊上的管家,蕭家茶田春産茶約三千擔,夏産茶約兩千擔,秋産茶約三千擔,總的加起來除了些零散外,一年到頭也當有八千擔之多。可是遠洲這幾年往京都送了多少?年前年後加起來不過區區六千,而且一年少于一年。熊主事的說辭是天公不作美,刁農性嚣張,所以這茶才越産越少。可如今看來事非如此,我看着天公作美得很,茶農也是手腳勤快,那産量更是年年有增無減。既是如此,那我到怪奇了,這每一年送入京都的茶葉總數怎麽越來越少?那些當被摘下,卻又未送入京都的茶,可是去了何處?”

總的茶量沒少,可送入京都的總量卻一年少于一年,這其中當在卻又不在的茶。

去哪了?

究竟去哪了,還需蕭楚愔明白,便是這一番話落,衆人的心早明了。

貪利,此乃人之本性,這一點無可厚非,蕭楚愔也承認自己是個唯利是圖的人。不過貪成熊主事這般的,卻也罕了,當下人已顯怒,兩位蕭家少爺都沒了心思在嘗美食。

重重諷哼,蕭楚恒說道:“貪了茶農的銀子也就罷了,竟連茶田裏産出的茶也敢拿出來做文章,這位遠在遠洲的主事,怕真如長姐所言,早将這蕭家茶田改成熊家茶田了。”

“以前八千擔,卻只往京都送了六千,三哥,這熊主事從咱蕭家眼皮底下貪吞的銀子,恐怕都夠你包下暖香閣的頭牌花魁好些年了。呵,咱那兒整日整日的,拿着長姐支的那點銀子小心使着。這兒倒好,拿着咱蕭家的工錢,使着咱蕭家的宅子,竟然還吞着咱蕭家的生意。果然啊,這個人,真該一把火燒了他的宅子,連着他那一肚子的惡心勾當一并燒了。”

私下吞挪茶農的工錢已是可恨,誰知着熊主事的貪心不禁如此,不單單吞挪了茶農的工錢,竟然還私吞了蕭家出産的茶。這茶葉乃是蕭家另一個根脈所在,如今卻叫熊主事暗下私吞,他吞下這些茶葉究竟何用?怕是心裏頭真想将蕭家茶田變成熊家茶田,暗地裏想要做着自己的買賣。

每一年支了那樣多的銀兩,卻叫人偷摸着挪了拿去私賣,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花了大把銀子養大的娃,卻叫人拐去賣了。如此悶虧,蕭家怎能咽下,當下心裏的悶火自是越焚越旺。

這人也歇夠了,吃食也飽腹了,如今也該會會這只黑心偷油的耗子了。

事已妥了,人也動身,就在幾人起身準備前往熊府,屋外進了一名小厮,那是專門伺候在韓華身邊的貼身小厮。進了屋,快步走到韓華身邊,附在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只見韓華面色略着一變,而後很快鎮定點頭,應點之後看着蕭楚愔以及兩位少爺,韓華說道。

“蕭小姐,三公子,四公子,在下正好有些瑣事需去辦處,這熊府的熱鬧,怕是不能随了幾位去瞧了。”

“韓公子有事?”

“遠洲正好有一位生意上往來的熟人,得知我在此,特邀在下上府。”

“原是如此,既然韓公子有事,便先去忙吧。”

分坊之事怎麽說也是家醜,韓華若是不跟去瞧熱鬧,也是妥的。當下點了頭,而後暫且別過,直到韓華起身離了,這蕭家一行人才怒氣蕩蕩朝着熊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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