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暗收回扣

這遠洲茶田裏的茶農究竟刁不刁,恐怕熊主事心裏比誰都清楚,廂竹這話剛剛落下,熊主事的眸色瞬間沉了。沉下的眸色,瞳內明顯閃了什麽,幽着一閃而後定了神,熊主事說道。

“正是,唐主事所言不虛,這遠洲的茶農,一個個刁橫得緊,便是誰也是不服管的,整日惹是生非,實在叫人氣惱。”

“果是如此,看來堂哥那兒沒說胡話哄我了?這茶農的事我在京都是真聽了不少,往年春秋茶收之際,每一年堂哥南下遠洲,回了京總能帶了一肚子的抱怨。莫說是爹爹那處,便是彩蝶這兒,也不知聽過多少回。這茶田裏的茶農可是蠻橫到骨裏,平日裏做事沒個穩性也就算了,竟還動不動惹是生非,攪出一堆叫人煩心的事來。每每來過遠洲,回了京都的堂哥便有一肚子說不完的牢騷,甚至還有一次,堂哥說了,也不知何處開罪了這兒的茶農,那裝放新茶的車轱辘竟然叫茶農偷摸着壞了不少,結果路上出了事,不得已只能換了所有的運茶貨車,倒是又白白花了好些個銀子,最後還得上賬房那兒支銀子去,為此他可是惱了許久,氣了數日呢。”

這幾年南下皆是唐國棟,對于這唐掌櫃的侄兒,熊主事自當熟的。若是要說這唐國棟,有點小聰明,是個會耍心思的主,而且人也貪,要說脾性還真和熊主事合得來。心裏頭貪的人,自然得和同樣貪心的人一起謀事,這彼此之間才能持了平衡,畢竟只有貪性相近的兩個人才曉得何為互惠互利。

唐國棟是個貪心的主,他這幾年在茶上究竟貪了多少,熊主事心裏是有數的,他也樂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方便了對方也便利了自個。唐國棟與他一樣,都喜歡錢,也貪心,只不過唐國棟注定有一處絕對比不得他,那就是唐國棟心小,就算真的貪他也只感貪那些小蠅小利,而不似他,若是動手必大無疑。

路上車轱辘叫茶農使壞心給壞了,不得已走到一半只能将所有貨車全數換掉。那些個貨車能值多少銀子,頂多也就區區幾十兩,不過就是這區區的幾十兩銀子對于唐國棟而言,他也會貪得沾沾自喜。

所以在聽了廂竹那一番道言,依着熊主事對于唐國棟的了解,他曉得這種事唐國棟幹得出來。而這一事唐彩蝶為何如此清楚,便是那心貪膽子卻不見得大的唐國棟,為了坐實遠洲茶農個個刁橫,故而老是在旁人耳邊念叨。

一個勁的在別人跟前重複茶農多壞多刁橫,确是會讓人覺着煩心,不過也正是因着唐國棟這等此時無銀三百兩的性子,倒也給熊主事省了不少麻煩事。至少那遠在京都什麽都不曉得的主,怕是心裏頭都已先一步認定遠洲的茶農個個刁橫,叫人厭煩。

倒也是心中微了一喜,熊主事說道:“如此說來唐主事又着了那些刁農的道了,像是那一次回了京都,氣壞吧。”

“何止氣壞了,嘴上的抱怨也沒見他停過,聽得爹爹心裏頭都煩,更是堅定了這采茶之事絕不親來,一切交給堂哥便妥了,反正也是自家人,誰來做當是一樣的。”

“唐掌櫃倒是極信唐主事呢。”

“當是極信的,畢竟同宗,如何不信。”

唐掌櫃是個門戶觀念極強之人,同宗血脈看得極重,也正是因為這極重的同宗觀念,才會如此重用無能又利貪的唐國棟。倒也笑了,口頭上只是接語應了幾句,話聊談時再次提及有關工錢以及各方用度時,廂竹忽像記起什麽,随後看着熊主事,說道。

“這熊主事送入京都的細目彩蝶雖沒來得及詳看,不過那日至了唐哥房中,唐哥到同彩蝶提過一二。”

“唐主事可說了什麽?”見着廂竹這麽一說,熊主事當即開口接詢,問後廂竹說道:“堂哥還能說什麽,自然又是一通的抱怨,不過熊主事,你說咱這茶田裏的茶農怎能刁橫到這等地步。他們那一顆心究竟何物制成的。不事之事也就罷了,天天就知道瞎胡鬧,這要的工錢又是一年漲過一年的。前年那工錢才剛剛翻了漲,今年倒好了,還嫌着那一個月四兩的工錢不夠,竟還想在往上再漲一成。熊主事你說,這世上怎有如此刁橫的人,莫不是真覺着蕭家種的不是茶而是銀子,來的錢那樣的快?”

熊主事不願主動開口明說工錢的事,廂竹也不能一個勁的追問免得叫人起了疑,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換了個話頭将自己想說的意表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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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的工錢,這茶農才剛剛翻了漲,四兩的銀子對于遠在遠洲的茶農來說已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便是這每月茶農四兩的銀子,就不知叫茶坊少掙了多少。尤其是茶農越發的蠻刁,這年年茶葉采收數量明顯減少。量少便是生意好,掙的銀子也是不夠的,所以這茶坊的生意一直吃緊。

雖是吃緊,卻還有些許賺頭,倒也不至于虧了。可如今已經得了那等不合意的工錢的茶農竟不滿于現狀,還要再漲工錢。這一份工錢若是再漲下去,蕭家的茶坊,這生意怕也別在做了。

不先一步明說茶農所要的工錢,那是因為熊主事不曉得面前這名女子知道多少。若是什麽都不曉得,他随口上報的一個數,叫人察出不明可就糟了。可如今聽了廂竹這一番話,熊主事心裏到也有了底。

一個月五兩的錢銀,看來這唐國棟也跟他學精明了,不在貪那小小的蠅頭之利,而是想要吞一筆大的。

唐國棟上報的是一個月五兩的錢銀,不過熊主事這兒同他說的可是四兩,想來這所謂空出的一成漲銀,全都進了唐國棟的褲腰裏。利貪之人,才能同利貪之人一并處事,雖說唐國棟如今學聰明,曉得一點一點的貪成不了大事,明着要與他學了。

人這一顆心可算知道長進,只是想着長進終歸只是想着,這有的時候人若是想要發財,還得看命。

他是心貪了,也想吞利了,不過命不好,竟然在關鍵的時候出了禍事,躺在榻上白白費了這一筆天上掉下的銀子。

本來想着四兩已是不錯,可如今能白白多出一成的利貪,又有誰會嫌着手頭的銀子多,咬了自個的手。當下便點着頭,熊主事應道:“去年好不容易才安生了,誰能知今年那些個茶農竟又開始攪事,嫌着咱茶田給的工錢不夠,若是不再漲那一成的工錢,他們便不肯開工。”

“竟真是刁橫沒天理了,嫌咱蕭家給的工錢不夠,這要是再漲一成,便是一個月五兩的工錢,他們還真敢就地喊價。”

人若橫起來,的确天理都不管不顧了,倒是這一番話叫廂竹聽得都有些憤氣。當然了,她的這一番憤氣并非因着茶農,而是因了這空長了一副人臉模樣,心裏卻不知黑成何等的熊主事。

私下做了那樣多的混事,還能如此平和好似什麽都沒幹過,這熊主事的心真不知黑到何等地步。也虧得廂竹年歲大些,蕭楚愔回魂之後又整日跟在小姐身邊,見了不少商場上的世面,莫不然瞧着熊主事這一副嘴臉她真難保自己不會露了憤氣,壞了小姐的大事。

心裏頭壓着意,臉上努力克忍,因為擔心面上壓不住色,廂竹只能低着頭拿着茶杯,作勢喝茶。也是她錯了坐姿側對着熊主事,才沒叫熊主事察覺到那一絲不對,繼續說道。

“那些個刁農就是擅長坐地喊價,尤其是每年茶收之際,總能攪出一些煩心的事來。今兒不是鬧着漲工錢,明兒就是鬧着吃食住所不好,整日裏總能生出一些事端,偏生你還奈何不了他們。新茶采收就那段時日,抓緊得很,若是茶農不肯做事,那好好的春茶怕是都得糟蹋了。”

人若是緊要關頭不肯做事,那要緊的時候上何處尋人?尋不來人這處又蠻橫着,便是不願意應,到最後恐怕也只能應了。

那言語之間的氣嘆,倒是幾分已叫這些刁農折騰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愁态。人若是攤上這樣的事,便是勞心也是勞力。

一番語嘆之後,熊主事說道:“那些刁農越發刁張,可是茶園裏的新茶又不能放在那兒爛了,我這處也是沒了法子,只能暫且應了他們所求,讓他們想在茶園裏采收新茶。只是這突然上增的一成工錢,我也曉得這絕不是一筆小的支銷,就這樣應下來,不曉得唐掌櫃那兒如今怎麽看這一件事?”

銀子都是京都那兒撥下來的,所以這唐掌櫃的意思便是茶坊的意思。橫豎蕭家自從蕭老爺過世,由那不成器的蕭大小姐繼承家業,這蕭家便已無人管着。如今這各坊各處的生意,便是掌櫃的如何拿主意,便怎麽定主意。

遠洲遠離京都,這京都的事熊主事自然不清,也就是因着不清,所以到現在他還覺着蕭家家主仍是以前那位和靜安悅的蕭大小姐。

這工錢的事,只要唐掌櫃點了頭,那麽這一筆銀子也就到手了。熊主事這話雖是嘆意,不過卻明擺着想從廂竹這兒嘆唐掌櫃的底。

聽他這話也明了他的意思,知道他想從自己的口中探些底,當下說道。

“爹爹能怎麽看?這就是些刁農,不鬧事不肯罷休,這茶田不能沒有茶農,如果茶農不願意做事,那咱蕭家的茶坊還如何營生。就算那些茶農再如何的刁橫,總的也得先把新茶采下才是,茶坊現在是爹爹主事,爹爹也不希望蕭家茶坊在自己手上敗咯。不管怎麽說,這茶坊的生意必須做,那些個慣來的客人,他們要的新茶也必須送到,不能讓蕭家茶坊的招牌在自個手上砸了,爹爹便是這個意思。”

唐掌櫃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臉面,他是茶坊的掌櫃,所以茶坊在他的手上絕對不能敗了。要不然豈不是向所有人招布,他是個沒本事的主,好好的蕭家茶坊,京都第一家,在他的手上竟能至了這般田地。

一個人若是極顧面子,那麽這一個人,也就好使了。

廂竹的回答,正逞了熊主事的猜思以及心思,當即說道:“這麽說來這上漲的一成工錢,唐掌櫃的意思是應了?”

“自是應的,若不然還能不應,這李家的單子已經定了,京都裏多家往來的客人如今也定了。這已近定下的新茶,自然必須給的,熊主事又不是不知,這京都裏多的是咱不能招惹的主,若是不甚得罪了,恐怕往後誰也別想有好果子吃。”

“唐掌櫃的意思我這兒明白,這一件事,我會去辦的。”

“居然如此,便麻煩熊主事了,對了彩蝶這兒還得在勞煩熊主事一件事。”

“何事?”

“這批新茶緊得很,承應的新茶得快些送入京都才是,若是熊主事眼下不忙,可都先挑三十擔制好的新茶好随彩蝶一道回京,至于熊主事剛剛所說的工錢以及今年所需旁的支使銀子,可否一并再列份細目,彩蝶也好一并帶回去。雖說年前熊主事已經送了一份,不過那一份如今還在堂哥手上,這一來二去的回了京都還得先上他那兒,總的麻煩,不知可否勞了熊主事再列一份?”

“既是唐姑娘之請,我當然照辦,不過那新茶……”

“新茶怎了?”話頓,廂竹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疑了眸看着熊主事,看他說道:“沒什麽,只是唐姑娘想先要三十擔制好的新茶,雖作坊裏有,但是依着唐姑娘對于茶的了解,唐姑娘可要親自上一趟茶田,看看再做細選。”

“上一趟茶田?”雖不知熊主事這話何意,不過這茶田廂竹可沒興致,當下搖了頭,廂竹說道:“熊主事莫開玩笑了,這茶田裏的茶農,往着堂哥那處可沒想聽,那樣一處地方彩蝶哪敢去。還是勞了熊主事辛苦一趟,幫彩蝶忙了這一事吧。”

刁農之地,她如何能去,若是真應了,誰曉得會不會在出旁的事。這種無事生端的詢問還是莫要應了才好,當下笑言相托,對于熊主事的提議,廂竹謝而當拒。

廂竹拒絕,才是熊主事想要的答案,因為只有拒絕了,對那刁農聚集的地方沒有探瞧的興趣,才能确定這人的确只是來收茶的,而不是其他旁的。廂竹的相托,熊主事自然應了,笑着點了頭,熊主事說道。

“既然這樣,那這新茶的事便我替唐姑娘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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