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直接質詢
資格。
想要怒斥熊主事,蕭家家主自然有這資格。
而那站在所有人前頭,面柔性霸的女子,正是蕭家家主,蕭楚愔。
怎也想不到那幾位被他視為茶田刁農的賤民,一位竟是蕭家如今的當家家主,而另外兩位則是三少爺與四少爺。在得知三人的身份後,管家那一雙腿就沒停過顫。
整個人畏縮的處在那兒,頭都不敢擡一下。至于熊主事,雖不似他這般吓得腿都發了顫,不過在得知蕭楚愔的身份後,那面色早已難看至了極點。
來者絕非尋常之人,他心裏知曉,便是在聽了管家道言有人在茶田鬧事,他也知事定不尋。可饒是如此,怎麽也想不到那鬧事的竟是大小姐。這從來都是遠居京都從不離京,更加不會過問蕭家生意的大小姐,竟會親自動身離開京都前至遠洲,來查茶田這幾年的詳事。
大小姐進過茶田,這茶園裏的實況恐也清了,這一事實出熊主事預料,他甚至不曾有過準備和對策。所以杵在堂下感受着堂上所坐之人落于身上的審量時,熊主事心中已顯焦慮。
人是焦思,卻也還頓得住性,站杵在那兒看着蕭楚愔翻閱着自己親手寫與廂竹今年茶田各處所需銀兩細目的賬本,熊主事這兒已經開始謀着對思。區區一個茶田,一年下來所花倒也不少,畢竟蕭家茶田并非一般的田茶,光是茶田便有數千畝,便是茶農和制茶的人加起來,裏裏外外也有五六百人,如此大的規模,每年所需的銀子自當不少。
一本賬冊來來回回翻了數遍,當蕭楚愔将上頭每一個字深深刻入眼中,眸色早已沉得看不出旁的顏色。合在手中的賬目,随後丟扔在桌上,因為力道的緣故,賬目甩撞到茶杯,晃了幾下的茶杯,茶水從裏頭灑噴出來,濕了賬目。
瞥眼看着紙上染茶的地方點點暈開,蕭楚愔說道:“一個月,一個茶農,所需銀子五兩銀子,這一年下來,算着也當六千多兩的工錢。熊主事,您覺着這一年六千多兩的銀子,花得合理?還是不合理?”
沒有直接開口呵斥,而是轉着問了這一句,蕭楚愔此番詢語叫熊主事覺着更是不明。不知大小姐曉得多少,此話又揣了那些心思,聞詢之後的熊主事只能頓了片刻,而後說道。
“大小姐,這茶田是蕭家茶坊的根本,茶田保,茶坊才得存。茶坊所售的乃是制好的茶,一年存保不是難事,可這茶田的茶芽卻不同。采茶有時限,若是拖久了這采下的茶牙就不能用了,所以這茶農當是需的,茶農的工錢也是必的,只是……”
話至這兒微微頓了一下,頓後朝着堂上瞥了一眼,瞧着蕭楚愔的面上看不出明顯異色後,熊主事續道:“工錢當給,這每年工錢上支出的銀子也是合理,只是茶田如今茶農刁橫,坐地起價,若是不肯給他們漲工錢,他們便不可做事。茶農可以鬧,但是茶田裏的茶芽卻是萬萬等不得的。所以大小姐方才詢的每年費了這樣多的銀兩充了工錢,詢了我到底合不合理,危機之下實在不清這事究竟當是合理,還是不合理。”
熊主事這話答得實在妙,既回了蕭楚愔之詢,也與自己撇得幹淨。茶田是茶坊的根基,所以新茶斷然不可斷,可這茶農又蠻橫,若是不順了他們的意,這一年的新茶怕是難制,到時損的可是整個蕭家茶坊。
工錢合理與非,倒是無形下将這一個問題重新還與蕭楚愔。只是對于這工錢是否合理,眼下并非蕭楚愔所要在意之事,熊主事這一番應答不過換來熊主事挑眉一撇,而後說道。
“刁農蠻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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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小姐的話,正是。”
“既是蠻橫,我倒也奇了,這茶園裏的茶農如何蠻得這般,骨瘦如柴人如行骨,便是一副叫人壓榨得都快沒人活頭的可憐模樣。”
提及此事,不免想起茶田內所見一切,當下眼中又迸了幾分氣意。因了心底起了怒,話上自然也顯了幾分,熊主事忙道:“大小姐,這茶田的茶農可不只蠻橫無理,更是狡猾奸詐,說出的話是萬萬信不得的,便是他們那一幅幅可憐的模樣,那也是佯裝出來的,為的就是少幹着活,白白訛了蕭家每個月的工錢銀子。”
“你是說小姐我這幾日在茶田內所瞧一切,便是那狡詐如厮的茶農刻意鬧出來的,就連那茶農哭訴的一個訛詐至六百文工錢,也是他們刻意說出來诓人的?”
忍不得洩了幾分笑諷,對于熊主事此番辯解,莫說是蕭楚愔,便是楚恒楚瑞,那臉上也直接顯了怒意。尤其是楚瑞,要不是楚恒先一步瞧出他的不悅,急忙伸出手按住他已取了茶杯的手,這位蕭家四少爺怕得直接取了茶杯丟砸過去。
人歹了心思,已是極惡,沒想到臉皮竟還厚至這等地步,便是扯着這樣的謊,也是面不紅心不跳。當下饒是蕭楚愔,在聽了熊主事的話後也等不得翻了白眼。白眼一翻,諷嘲更甚,而那呵諷的話落後,熊主事竟開口說道。
“大小姐,雖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可事實在這世上,便是眼見的,有時候也不見得是實的。我對蕭家一片忠心,所行一切都是為了蕭家,那些刁農今年原還想再翻工錢,便是我不依一個勁的壓着,故而才維了如今。刁農欲漲工錢,我卻斷然不肯再依,故而怕也是如此才惹了些蠻橫無理之人。大小姐進了茶田,究竟在茶田裏聽了什麽,我這處不清,不過大小姐還請明察,我斷然不曾做過有愧蕭家之事,大小姐所知的那些,恐是有人對我的誣告,還望大小姐切莫信了那些誣言。”
“誣告,這麽說來那些個刁農不但刁橫,甚至于還瞧你極不順眼。明明惡了性子貪了大把的銀子,卻還是堵不住那貪惡的本性,試圖在從蕭家繼續訛了銀兩?”
“此事還望大小姐查明。”說完竟是深了揖,倒是覺着委屈。
若是這熊主事都能因了此事覺着委屈,這世上怕真沒天理二字。這人狡猾得很,而且心思也深,便是料定他們只在茶田裏呆了不過數日,就算真的知了什麽也拿不出證據,故而才咬死這事乃刁農行惡,便是不肯開口。
證據,想要實打實直接驗到骨裏的證據,蕭楚愔當然沒有,不過沒有卻不代表她壓不下這個惡性的黑心耗子。當下連着眸色都饧眯起來,蕭楚愔說道:“查明,小姐我自當查明,熊主事剛剛有一句話說實的到真說中心坎了!”
“不知大小姐所提何話?”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不若是親眼所見,還是親耳所聽,皆有可能是虛的。所以了,為了驗證事的真僞,到真需好好縷縷,方才能縷清根由。”蕭楚愔說話算不得順柔,卻一字一字慢悠得很,如今這等情況,如此慢悠的語調只會叫人更覺心中略壓。
到真想不到,這區區不過二二十五六的女子,以往被傳諸事不成性柔無能的蕭家家主,竟是如此難應付之人。本想家主親臨又如何,他也當能應付,可如今在蕭楚愔的氣壓之下,熊主事卻越顯越覺難安。
這個女子。
這個早就不叫他們瞧在眼裏的蕭家家主,絕非一個簡單可應之人。
慢悠悠的說着,也不知是否坐久了,覺着腰處發酸,蕭楚愔直接軟了姿勢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側着靠倚一旁,手撐在扶椅上托着腮,看着堂下熊主事,蕭楚愔說道。
“根由總得縷清了,事情才能分出個實虛不是,既然熊主事說了,那茶田的茶農個個狡詐刁性,不但人惡甚至于滿口謊言,那麽我便請人過來與熊主事當面對質?如何?”
當面對質,既然兩家各持一派,最簡單的法子當是當面對質。話音落下,瞧着熊主事面上的神色明顯因了蕭楚愔的話又暗了幾分,蕭楚愔這才擡了頭看着廂竹,說道:“廂竹,替我出去請了那位老人家進來。”
不等熊主事有所反應,蕭楚愔直接開口喚了廂竹,讓她請了老農進入內堂。她是蕭家當家的家主,這兒一切當由她說了算,便是熊主事,也不過區區一名分坊的主事,如何能左右。
早在蕭楚愔決定前往熊府,同這位熊主事好好聊一聊近來茶田諸事,她便遣了蕭壽和蕭歡上茶田替她請來幾人,如今那所請之人早在外頭候着。待蕭楚愔喚了廂竹上外頭請那幾人入堂,熊主事便看到兩名小厮模樣的人領着一名衣着褴褛的老農,領帶着一個女娃兒進了內堂。
蕭家家主要見他們,在得知蕭家家主要見他們,并且領着他們進熊府時,老農這心裏是恐的。蕭家家主,那是誰?那可是他們的東家,真真意義上的東家。
蕭家雖不是皇親國戚,也非官家之人,可對于茶農才說卻是足以左右他們生死的存在。縱是心裏頭對于這蕭家家主是恨的,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喝了她的血,可在聽聞家主要見自己,老農的心裏還是沒由得覺了恐驚。不知為何,心中就是驚恐,由人領着進入內堂,老農的頭一直低着,甚至不敢偷瞄朝着上頭看去。
待人進了內堂,老農趕忙拉着自家孫女跪下,随後顫着聲說道:“見……見過大小姐。”
聲中帶了顫,顫中還揉帶了幾分恨怒,老農為何恨着自己,蕭楚愔心裏明白。瞧着跪于堂下身子僵顫的老農,蕭楚愔忍不住嘆了口氣,而後柔聲說道:“老人家,站起來吧。”
“老農,老農不敢。”
那是高高在上的蕭家家主,他不過是區區一個賤農,哪敢站起來和家主說話。蕭楚愔的話,老農當然不敢應,頭也因了此語低得更深了。
老農不敢站起來跟她說話,甚至都不敢看她,如此叫蕭楚愔實在難受,當即看了一眼廂竹,後者會意後忙走了下去,親自将老農攙扶起身。在廂竹的攙扶下,老農這才起了身子,随後擡起頭偷摸打量着堂上的大小姐。誰知這一眼才剛看去,在瞧清那人的模樣後,老農頓時愣了。
直接處愣在那兒,半晌之後老農才驚呼說道:“女娃子,怎麽是你?”
一聲呼,怕是帶了這一輩子的驚,就在老農這聲驚呼落下,邊上傳來楚瑞的笑聲:“我說你這老頭作甚呢?連聲調都變了,怎了?莫不是我家長姐長了三頭六臂吓人的模樣,叫你給驚了不成。”
人家那廂可是生生吃了驚,反他這處,倒是順着開起玩笑。楚瑞這人就是壞心,當即伸了手往他的手背上擰了一下,楚恒看着縮藏在老農身後的小丫頭,揚了笑說道:“小丫頭,可還記得我?”
要他住口,法子多得很,完全無需這等疼人的掐法,當即叫蕭楚瑞疼的,面上也現了不悅,揉着叫三哥掐疼的手,楚瑞橫眼說道:“三哥,那不過是個不足十歲的女娃子,不是吧!連着這等幼子你也不想放過。”
這女娃子曾經随着她家爺爺給他們送過茶,故而對這小姑娘蕭楚恒記得也清,此時打個招呼不過表了幾分謝意,順帶想與那丫頭說,有他們在莫要害怕,這一件事定會還予他們一個公道。誰曉得這話還沒出口,到叫四弟先一步說了那不入耳的混語。
當即叫蕭楚恒悶的,直接擡眼瞥了過去,蕭楚恒說道:“四弟,你這話何意?莫不是三哥在你眼中便是個不知羞的登徒子,連着幼童也不知放過?”
“三哥是不是連着幼童也不放過,四弟不知,不過四弟倒是可以告之三哥。三哥不止在四弟眼中是個不知羞的登徒子,便是長姐那處,也是如此。”
笑眯了眼看着蕭楚恒,挑釁意味十足,面對着這等心跟嘴都不好知壞的四弟,蕭楚恒自當不會由着他胡來,嘴上也不肯客氣。
這兩位哥哥,女娃子見過,因為生得好看,所以在茶田的時候她便記得這兩位漂亮的哥哥。如今換了一身衣裳,兩位哥哥看上去就更像天下墜下的神仙。
只是這兩位哥哥雖然長得好看,可是這性兒?
瞧着兩人在那處鬥着嘴,小丫頭這兒也害怕了,往着爺爺身後又縮了一點,幹脆只露出一只手以及那小小探尋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