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慶餘不敢理解回寝室,怕被人看出來,就一個人沿着操場的跑道慢慢地走着,九月的夜晚,依然有些悶熱,操場上空無一人,空曠又靜谧。

慶餘卻一直靜不下心,她開始不停地默背π小數點後的一百位數字。

她心裏難過的時候,就會用這個方法排解。當她清空一切雜念,只是在拼命回憶這些數字的時候,似乎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大概和別人睡不着時數數一樣。

繞着跑道走了幾圈之後,她感覺自己情緒穩定了很多,便折身往宿舍樓走去。走到樓下,她還伸手揉了揉眼睛,生怕哪裏不對,會被人看出來。

這次分班之後,班上很多人她都不認識,這寝室裏的人也大都是陌生的面孔。慶餘進屋後,試着對大家擠出一個笑臉,毫無例外,她問微笑地被人無視過去。

她抿了抿唇,低頭走到自己的床鋪,在床邊坐下。

這時,她上鋪的同學伸出頭問慶餘:“喂,下鋪的那個誰,跟你商量個事呗。”

慶餘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同自己說話,她仰起頭:“什麽事?”

“我東西很多,櫃子裏全塞滿了,床上還放了好多。我想跟你調一下,行不?”

慶餘想也沒想,便說:“可以啊。”

反正她高一的時候一直都是睡上鋪。

慶餘的東西很少,收拾起來很快,她已經把被子和席子卷起,等着上鋪的同學收拾完後搬上去。

上鋪的同學把東西全部弄下來之後,對慶餘說了一聲:“謝謝啊。”

慶餘立馬回一句:“沒關系。”

換完床鋪,慶餘拿着臉盆牙膏和牙刷去了洗漱間。她沒有毛巾,反正是夏天,也用不着毛巾。洗完後,她爬上床,躺在那兒,眼睛看着天花板。她睡不着,心裏其實還在想自己偷偷哭被晏寧看見這件事,想錢的問題,想阿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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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身,讓自己對準牆面,再次強迫自己默背π:

3.14159265358979323846264338327950……

不知道循環背誦了多少遍,慶餘終于平靜下來,逐漸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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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結束得很快,緊接而來的周末讓學生們紛紛趕到幸福,不過面對那一大堆作業,大家又紛紛叫苦。

孟和坐在位置上收拾課本,像憤青一樣絮絮叨叨地批評老師:“說好的素質教育的呢?說好的減負的呢?這年頭當個學生真不容易。”他用手肘碰了碰晏寧,“周末我去你家,你作業寫完了借我抄抄。”

晏寧将課本作業統統留在桌子上,對孟和說:“我這周要去看我爺爺,一會就走。”

“啊?那作業怎麽辦啊?”孟和哀嚎,“你不會打算不寫吧?”

他對孟和說:“我回來那天再寫。”

“那好,等你寫完我再抄。”孟和從沒打算認真考大學,他現在已經在學習托福雅思,等高三一結束,就去國外混個野雞大學。

晏寧沒搭理他,他擡了擡眼皮,目光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慶餘的座位。

慶餘剛下課就離開教室,匆匆忙忙的,不知道那麽着急是為了什麽事。

他想起慶餘躲起來哭的樣子了。

好好的,為什麽哭呢?

他猜一定不可能是昨晚他說那些話的緣故。

總不能真的是吧?

晏寧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糾結這件事。他總覺得自己闖入了別人的私密世界,明明不想糾結,卻還是會忍不住想起。

他擡腕看了看時間,知道司機差不多已經在校門口等着,于是起身準備走。剛走到門口,楊真真就冒了出來。晏寧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

“嗨,晏寧,晚上有空嗎?”楊真真滿眼期待地看着他,“晚上我生日,我辦了個生日趴……”

“沒空。”晏寧連一秒鐘的停留都沒有,直接越過她。

楊真真追在晏寧後面問:“那明天呢?明天不行後天也可以啊?”

晏寧被她追得心煩,停下腳步,扭頭對楊真真說:“抱歉,明天後天都沒空。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別再煩我了。你不忙,不代表別人也很閑。”

孟和見楊真真在晏寧那兒又吃癟,笑得樂不可支。

楊真真看見孟和嘲笑自己,本想生氣離開,但又知道他和晏寧的關系很好,于是耐着性子問孟和:“晏寧怎麽老是記不住我?”

孟和被楊真真踹了兩腳才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解釋:“男神嘛,不高高在上,那還叫個屁的男神。你得多強調幾次。對了,你跟他說過幾回你的名字?”

楊真真有些洩氣,說:“不記得了。”

“我教你一個法子,保準能讓晏寧對印象深刻。”

“什麽法子?”

孟和說:“考試成績超過他。”

“開什麽玩笑你!”楊真真發現孟和其實就是在調侃自己後,一臉怒火地走開。

孟和對着她的背影,又喊了一句:“還有一個法子,你直接去改名字,改叫慶餘。”

楊真真這次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留給孟和,她快步去追晏寧,想再試一試。

不過等她快追上的時候,晏寧已經走到校門口。

等他上了車,司機把一個背包遞給他。

“少爺,這是晏先生親自為你準備的,你可以在飛機上消磨時間。對了,往返的機票也都在包裏。”

晏寧:“知道了。”他把包放在一旁,擡頭看着外面。

他的爺爺,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因為他父母都是熱衷科研,對經商毫無興趣,因此他很小就被他爺爺盯上了。但是他的父母一直希望他能子承父業,研究目前最為高精尖的航空技術。不過晏寧有自己喜歡的東西,他希望能當一位建築設計師。

好在現在才高二,他還有足夠的時間和兩代家長溝通。

司機嘴裏的晏先生就是他的爺爺。

目前定居香港。

他那爺爺,有時候特別孩子氣,如果晏寧說沒時間去看望他的話,他就會空降到一中,直接出現在校長們面前,讓晏寧倍感緊張。

為了節省時間,晏寧每次去都是挑晚上的飛機,夜裏十一點半左右到,到了晏家別墅車差不多一點。周日中午十二點的機票再飛回來。

晏寧也感到十分無奈,都怪他的親生父母太過熱衷科研,他只能代兩位家長給爺爺盡孝,沒事飛過去陪他聊聊天,聽他講一講生意上的事情,時不時也會陪他參加一些慈善晚宴。

香港那邊的朋友,總喜歡稱他晏少。

晏寧不習慣這個稱呼,他總覺得這稱呼應該是成年人的,自己才高中,聽人喊晏少之後,渾身都會不舒服。

尤其是當孟和得知之後,左一句晏少右一句晏少。不過,自從慶餘日記被曝光之後,大家開始慢慢遺忘晏少這個稱呼,男神成了他的新稱呼。

晏寧表示頭疼。

明明自己一直都很低調,偏偏同學們給封的外號一點兒不低調。

車子沿着校門口這條路往機場而去。

突然,晏寧目光似乎捕捉到一個熟悉的影子。他急忙對司機說:“停下。”

司機不明所以,将車子停在路邊,問:“怎麽了?”

晏寧要下車窗,這下看得更加清楚了,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果然是慶餘。

可是她在幹什麽啊?

她竟然在翻垃圾桶。

慶餘手裏提着一個大的塑料袋,裏面好像放着她撿來的各種塑料瓶。

晏寧想起孟和去年在寝室裏說過的一件事。

孟和說:“這輩子就沒見過慶餘這樣奇葩的人,我的飲料才喝了一半,她提着個大袋子,突然跑過來問我水喝不喝了,我還以為她嘴巴饞了,于是就把飲料遞給她,想賞她一口。誰知道她接過瓶子之後竟然把裏面的飲料全都倒掉,然後把瓶子放在她手裏的塑料袋裏……艹,老子五塊錢的飲料啊,都沒喝完,就這麽被她糟蹋了。她一定是窮瘋了。”

晏寧看着慶餘十分娴熟地翻看垃圾桶,心裏翻湧出一些說不出來的感受。他仔細看着慶餘的表情,發現就跟她上黑板解答數學老師的題目一樣認真專注,幾乎本能地開始同情她。

晏寧無法想象,自己的同班同學在撿垃圾。

尤其這個人,還老被人扯到自己身上。

難道她是孤兒嗎?

“少爺,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忘在了學校?”司機又問。

晏寧搖上車窗,對司機說:“走吧。”

這個周末,晏寧腦子裏一會蹦出半夜慶餘躲在小花園裏哭的畫面,一會蹦出她在大街上撿垃圾的畫面,一會又蹦出同學們笑哈哈地打趣自己,男神你的一號愛慕者沒錢吃飯,被餓死了……

回到學校後,晏寧決定問問老師,慶餘這種情況,學校是否可以提出針對性的援助。其實他私底下也是可以幫助慶餘的,不過他實在不願再和慶餘接觸,他只是單純地想幫一幫貧困的同學,不想被好事者傳得沸沸揚揚。

晏寧可能沒想到一點:就算他當着全校師生的面,給慶餘錢,大家也都不會真的誤會什麽。

晏寧和慶餘,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同學們也就是覺得好玩才非把他們湊在一起,說白了,純粹是為了開玩笑。大家又不是瞎子,都有眼睛。

周日下午,晏寧回到學校。

他去洗了個澡之後就來到教室,打算把作業趕完。

真是巧,慶餘也在教室裏趕作業。

她這個周末沿着學校周圍的好幾條街道,每天跑得腿都要斷了,總算是賣了五塊錢。周日最後的時間裏,她留了一點時間寫作業。遺憾的是,她沒有找到一個小地方,肯要她雙休日去打工的,

晏寧在位置坐下,拿出筆,卻發現自己靜不下心。

他擡頭,看着慶餘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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