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唐啓森已經快一個月沒見過姜晚好了,可這個女人的名字和模樣,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他。
奶奶身體抱恙入院治療,他陪在身邊,每天都能聽到她念叨這女人。什麽想念姜晚好炖的雞湯,想念姜晚好笨嘴拙舌地給她念報紙,想念姜晚好那不怎麽高明的按摩技巧,還想念來不及相認的北北……
他聽得煩躁,心裏也格外不痛快,找了五星級酒店的師傅給老太太炖雞湯,結果老太太連看都不看一眼:“不是阿好做的,光聞着就不一樣。”
唐啓森還真不知道姜晚好炖的又有什麽特別的?不就是雞湯嗎?難道還能往裏放什麽秘方不成。
結果老太太就是連他特意花大價錢請來的按摩師傅也嫌棄:“按的我全身都疼,和阿好比起來差遠了。”
他親自給她讀報紙,老太太照樣不買單:“機器人似的一點感情都沒有,聽得我直犯困,阿好念起來就不會這麽無聊!”
唐啓森算是看明白了,老太太挑來挑去,說到底就是想念姜晚好這個人罷了。可想起自己之前做的一切,他壓根就拉不下臉來去找對方,何況她那天說的那麽堅決,不想和他再有任何交集,就算他去了她也未必會買單。
他幹脆就什麽都不做,一聲不吭地伺候着老人家。結果唐老夫人見他一天天地沉默寡言,越發不待見他了:“追了這麽久都沒把人追到手,你要拿出對那狐貍精一半的耐心,阿好早就回心轉意了。”
唐啓森也不反駁,其實他真沒什麽追女人的經驗,當初和路琳好像也是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了,究竟是誰主動的他都不記得。
人一旦年紀大了,對什麽都會變得感性,所以老太太天天絮絮叨叨地,沒事還提一提北北:“我可憐的小孫子哦,太奶奶都快走了也聽不到你叫我一聲,也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認祖歸宗……”
唐啓森覺得頭都被老人家給叨叨大了,想到北北就更加心煩意亂。
等晚上休息也照樣不安生,他一個人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腦海裏不時就記起姜晚好那天躺在他身下的畫面,就是這張床,上面似乎都還有她的氣息她的淚。可分明床單都不知道換了多少次了!
他叫了酒店經理來直接換房間,輾轉反側,結果夜裏依舊夢到了她。夢裏的姜晚好不再對他橫眉冷對的樣子,笑的很溫柔很動人心魄,那樣的她讓他覺得舒心極了,抱在懷裏的手感別提有多好。
她對他千依百順的,什麽要求都答應,就和那會兒還在他身邊的時候差不多,一聲聲脆脆地叫他“啓森”。他抱着她親吻,她臉上還有嬌羞的紅暈,躺在他身下被他疼愛的時候那呻yin聲撩得他幾乎要爆炸。
這哪是笨笨傻傻的姜晚好啊,分明就是只妖精!他連在她身體裏的銷魂滋味都記憶猶新,熱熱窄窄的,弄得他舒服極了。
等忽然驚醒時才發現居然全都是場夢,他這個年紀了還做春夢,而對象居然是姜晚好。其實之前也夢到過她幾次,可每次醒來想着她解決了,就再也沒什麽感覺。這次卻不大一樣,他憑着那些殘存的回憶發洩完,心裏卻更加空得厲害,像是有什麽悄悄地在心裏冒了頭。
唐啓森發現他居然有些想念姜晚好,不僅僅因為這隐秘而羞恥的欲望,似乎是種……難以形容的情愫。他對于這感覺有些恐慌,便極力克制着,夜晚卻又放縱自己幻想她。
結果就是越克制越心煩,最後弄得他自己一團糟。
老太太的脾氣也越來越不好,醫生檢查結果一出來,她的身體各項機能都偏低,偏偏這時候心衰嚴重,如果不馬上手術情況很危險。
她倒是同意手術,只要求要見一見姜晚好。唐啓森再也不敢耽誤,匆忙之下到處找人,最後得知她來找了周子堯。
他這一路心情複雜到了極點,但還是來了,結果就撞見了這樣一幕。街頭擁吻的兩個人,難分難舍的樣子,那畫面像把鋒利的匕首直接刺進了他胸口……
***
晚好還來不及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面前忽然出現一雙逞亮的男式皮鞋,她微微擡起頭,看到對方時還是有片刻地驚愕。
唐啓森幽深的眼底有鮮紅的血絲,他看了她一會,低聲開口:“奶奶病重,手術前想見見你。”
事情緊急,晚好太清楚老太太的倔脾氣,于是當下就答應了。她沒和唐啓森多說什麽,實在也是無話可說,上車之後就一直看着窗外走神。
天色漸暗,車窗玻璃上倒映出她一張略顯疲倦的臉龐,偶爾會留意到他也側過身來看她。晚好幹脆閉上眼,再也不和他有任何交流。
唐啓森覺得自己本就空了的心又被人狠狠擂了一拳,姜晚好不是開玩笑的,她是真的不打算和他有任何牽扯了——
遲遲不肯進手術室的老夫人終于如願看到了晚好,顫巍巍地将手遞過去,她戴着氧氣罩所以說的話并不清晰,每次呼吸都帶起一陣模糊的白霧。
旁邊站滿了人,除了醫生護士之外,還有唐仲骁和他的妻子許念,俱都是一臉的凝重神情。晚好來之前并不知道老太太的情況這麽糟,整個人像是比之前更加瘦弱了不少,她只能俯身貼近她,這才聽清老太太的話語。
“要是出不來了,和他們一道送送我。替我看着那小子,全都有人陪,就他一個人孤零零的……”
她說的很費勁,一句話斷斷續續,可晚好還是聽懂了。
以前一直覺得老夫人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個薄情的大孫子,所以才對他諸多挑剔,可沒想到臨了最牽挂的卻還是他。晚好看着護士們将老人推進去,那只蒼老的手漸漸從自己掌中滑落,心底泛起一陣酸楚。
老夫人已經八十高齡,這樣的年紀,每次進手術室都要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手術進行了很久,在場的人誰也沒說話,除了唐仲骁剛出生的小女兒咿咿呀呀地發出幾聲聲音,手術室外靜谧無聲。唐啓森就坐在晚好旁邊不遠,他們之間只隔了一個座位,所以她每次看向手術室方向,餘光總要注意到他。
他一直微合着眼,身上的黑色大衣将臉色映襯得有幾分蒼白,下巴處也有明顯的胡渣,看得出來已經很久沒好好休息過。這個人所有的感情,大概都用在自己家人的身上了,晚好認識他這麽多年,除了唐家人還真沒見他對誰這麽在乎過。
她搓了搓有些發涼的手指,醫院總是給人陰冷的感覺,好像哪裏都充斥着一股寒意。她身上只穿了件短款外套,坐了會就覺得渾身都發冷。
就這麽個小舉動,旁邊的男人忽然睜開眼,接着他将身上的呢子大衣脫了下來披在她肩上。
晚好想拒絕的,可看到唐仲骁和許念已經看過來,覺得一直争執未免太矯情,眼下的情況也不合适。于是她微垂着眼說了聲“謝謝”。
“只是小事情。”他的聲音很低,說這話時一直盯着“手術中”三個鮮紅的大字。
晚好看得出來他在緊張,因為他的手自始至終都緊握成拳,不過這男人總是善于僞裝,所以不輕易讓自己的脆弱表現人前。
他盯着門口看了許久,又微微側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忽然說:“餓嗎?”
晚好這才記起來自己根本沒吃飯,見完周子堯就被直接接過來了,這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可這會兒哪有心情吃東西,于是搖了搖頭:“不餓。”
唐啓森深深看了她一眼,倒是沒再說什麽。
那邊唐仲骁和許念也在輕聲耳語。兩個人挨得很近,唐仲骁偶爾握緊許念的手,像是在給她無聲的安慰,這麽一比較,他們這邊就更尴尬了。
“那時候,你爸手術,我沒看到那條短信。”
晚好忽然聽他舊事重提,心裏雖然震驚,可也沒有太多的感覺了,只輕聲說道:“沒關系,都過去了。”
唐啓森低沉地笑了一聲,聽起來像是自嘲:“是嗎?”
“嗯。”
晚好以為話題就此結束了,沒想到他又接着說:“可我在意。”
她低着頭不看他,也沒有追問為什麽,當對一個人的感情徹底變成過去,便什麽都不在意了。就連當初那些痛的死去活來的傷口再被揭開,也都一丁點兒感覺都沒有。
唐啓森也沒再繼續說下去,他這個人骨子裏都是大男人的驕傲,所以不管真假都不可能将一顆心完全剝開給她看。不過他還是輕聲對她說了句:“謝謝你姜晚好,我那麽混蛋,可這時候居然還有你——”
曾經他是多麽讨厭姜晚好的爛好心啊,可這時候,他一個人孤獨地面對親人生死攸關的時刻,卻打心眼裏感謝她。多慶幸,這時候她哪怕只是在他身邊陪着,一句話不說,也給了他莫大的安慰……
他這話說的太感性也太輕,晚好轉頭去看他,卻根本沒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他已經站起身朝窗邊走過去,颀長的身形拉下長長一條影子落在地板上。
***
手術将近淩晨才結束,主治醫生帶來的消息不算好也不算壞,手術很成功,可還要在重症監護室繼續觀察,畢竟這個年紀的老人了,什麽都馬虎不得。
不管怎麽樣,所有人提着的一口氣總算松了下去,唐仲骁的小女兒才幾個月大,這會兒哭哭啼啼的一直在鬧。唐啓森便直接對他道:“你和許念回去,我留下。”
唐仲骁皺眉看了他一眼:“你昨晚也沒休息。”
“沒事。”唐啓森轉身看向晚好,停頓了一下才說,“讓仲骁送你,可以嗎?”
晚好擺了擺手:“不用那麽麻煩,我自己走,樓下就有出租。”
唐仲骁忽然咳了一聲:“那個,反正這會兒也晚了,病房裏有休息的地方,不如你在這将就一晚。”
唐啓森和晚好一起看過去,唐仲骁居然面不改色地拉着自己的老婆就往電梯方向走,話也說的十分坦然:“我的車沒油了,去不了那麽遠。”
這什麽爛借口,連晚好都聽出來了,唐仲骁這分明是在給他倆制造機會呢。可這人平時不是和他這個大哥不太合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