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黑手
到了驗收當日,香大師如約而至,對着滿院子茂盛花草,只摸着花白胡須默然不語,原就不茍言笑的神色愈發嚴峻。
沈月檀忐忑,卻仍是硬着頭皮将成功收割的一批香草也取了出來,這一批因妥善保存在儲物袋中,倒是仍保留着香氣,這才道:“只、只有這些了。”
香大師擡手将其收了,這才道:“院子裏這些,可有別人看到?”
沈月檀道:“自……蕊小姐走後,并沒有外人來過,不曾看到。”
香大師道:“都拔了。明日辰時之初,來煉香居見我。”他掃一眼老老實實垂着頭候在一旁的白桑,又道:“帶個随從也無妨。”
這兩個少年心中一喜,連忙道謝,随即沈月檀又忍不住問道:“師父,你、您不追問?”
香大師道:“草木繁茂,然而香氣盡消,自然是食香神來過了。”
沈月檀心中一緊,只覺貼身藏着的佛牌猶如火燒,香大師兀自道:“巡游五道的使者,與阿修羅王同等地位,縱使一點法相幻身降臨,也足以令問道宗上下震動。若被他人知曉,要惹來禍事。”
沈月檀與白桑面面相觑,都有些後背發涼、一籌莫展。
香大師卻突然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沈月檀頭頂,“好徒兒,自己藏着些,當真出了事,為師也護不住你。”
他說完便要走,沈月檀忙上前追道:“師、師父,那到底我這考驗如何啊?”
香大師折了一支粉鴿子在手裏欣賞,道:“沈宗主的千金自幼見多識廣,眼界何其高。連她看了都能不顧身份偷花,姑且給你八十分。”
沈月檀松口氣,卻又喃喃道:“原來都傳開了……”停一停,到底不甘心,又道:“才、才八十……”
香大師輕輕哼笑一聲,只道:“餘下的再接再厲,明日種地,切勿遲了。”
沈月檀白桑喜笑顏開,恭送香大師離開。這師父也不拐彎抹角,張口就說宗主的千金偷花,自然是為了同他表明立場。
沈月檀難得有了個稍微有力的盟友,一面念着要百倍珍惜,一面卻仍是有些許忐忑不安,那人是當真要寄希望于這徒弟,亦或別有所圖?以他現今的眼力、處境,仍是無從分辨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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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事到如今,也只得心藏警惕,暫且走一步是一步了。
二人送走不敢耽誤,再度将滿園花草拔了個幹淨,該燒的燒、該埋的埋,白桑不敢再留粉鴿子,但見精美妍麗的綠瑪瑙生得格外好,舍不得全扔,留了幾支插在花瓶裏,放在窗臺。将其餘香草處置完畢後,沈月檀又取了些剩餘的種子,挑了些近期修煉能用上的,再度播種。
忙碌到了夜色降臨,綠腰又來了一次,帶了些果蔬、點心與丹藥。沈月檀縱使想通了她前日的所作所為,然而到底是被個丫頭扇了耳光,一時面色有些難看。白桑也不迫他,只擦幹淨手去迎她,笑道:“綠腰姐姐怎麽來了,不是要陪蕊小姐回府麽?”
綠腰輕輕搖頭道:“小姐不舒服,今日留下來了。聽聞她臨時決定出遠門,我只得趁現在來看看,下次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見面。”
沈月檀只蹲在一株山茶樹旁,拿花鏟挖了一排淺坑,将夕顏花的種子放進去,鏟薄土淺淺蓋上,一面仍是支着耳朵聽那二人說話。
白桑果然道:“你服侍她,自然身不由己……出門在外一切小心罷。這次要往哪裏去?多少時日才回來?”
綠腰噗嗤笑道:“若非我知道你并非別有用心,問這般多,真要當你是打探消息的探子。我雖然貼身服侍小姐,遇到了大事,她如何肯同我說?”
白桑苦笑撓了撓頭,嘆道:“是我不謹慎了,綠腰姐姐莫怪。”
綠腰掩着嘴吃吃笑:“真是傻子,你我的交情,何必跟我見外?只是……”她同白桑朝木屋邊走幾步,離得遠了些,這才望一眼默不作聲蹲在苗圃裏忙碌的青衣小孩,兩根手指揉着額角嘆道:“你到底是要服侍那位少爺的,他若不高興,往後我不敢明目張膽地來了。”
白桑道:“他知道你用心良苦,只是畢竟被扇了一耳光……氣消了就好了。”
綠腰點點頭,搖搖頭不再多說,轉而望向窗臺邊,嘆道:“這綠瑪瑙長得可真好。”
白桑道:“只可惜長殘了,又被提前收了,氣味藥力都散了,香大師都看不上眼。綠腰姐姐既然喜歡,就帶幾支回去。只是莫要說是我們院子裏摘的。”
綠腰笑嘻嘻應了,“我只要一支,若有人問起,就說在煉香居附近撿的!”
她取了一支綴滿了米粒大小、綠光瑩瑩的綠瑪瑙,輕輕別在胸前,如一支手指長的胸針。她今日換了鵝黃裙衫,那點綠色就格外蒼翠動人,襯得臉色也愈發紅潤嬌嫩。
她似是愛極了這支綠翡翠,走時神情都有些雀躍。
白桑回頭,見沈月檀已經将夕顏花的種子播種完了,想必未曾聽見二人後來的對話,他隐約覺得,若是贈花的事被這小孩知曉了,必定要同他争吵,索性閉口不提,只道:“阿月,綠腰姐姐送了點心來……她怕你生氣,都不敢同你說話。”
沈月檀默默嗯了一聲,提着空竹籃跟花鏟站起來,整張臉都快皺起來,低聲道:“我、我氣完就不氣了。”
白桑噗嗤一聲,領着沈月檀進屋吃點心。
綠腰出了院落就輕輕将那支綠瑪瑙收進了儲物袋裏,一路小心避開人跡,自後門進了沈落蕊暫居的藍渟院。
進了院中卻并不回屋,反倒徑直邁進了沈落蕊居住的正屋裏,在通往內室的門上敲了敲,小聲道:“小姐,綠腰回來了。”
內室的四角都點着一人高的銅象香爐,袅袅升騰的淺碧煙霧凝而不散,在半空形成了絲絲縷縷彎曲的優美紋路,然而卻半點味道也沒有。
沈落蕊盤坐在正中,面色青白,眉心微蹙,聞言緩緩睜開了雙眼,才作勢起身,就有兩名守在角落的侍女上前,将她攙扶了起來。
白桑口中的“未來棟梁、宗門精英”也不知生了什麽病,竟腳步虛浮,要靠人攙扶才站得起來,走出了內室,在外頭好好地坐下,這才道:“可查到了什麽?”
綠腰取出綠瑪瑙,遞到沈落蕊跟前,一面彙報她在院中的所見所聞,末了才道:“這綠翡翠怪得很……竟然沒味道,白桑還說是長殘了,不讓我同外人說。”
沈落蕊有氣無力低了頭,湊近嗅嗅,又摘了一顆小如米粒的果實在指尖撚碎,青綠透徹的汁液裏有一點點細小的黑色種子,舌尖稍稍嘗了嘗,然而汁液仍是沒有味道,寡淡如清水。
她又命人捧了個空香爐過來,将那些小黑種子也燒了。巨細靡遺地驗過之後,這才确認,原本應該如櫻桃果滋味般清香四溢、酸甜兼備的綠瑪瑙,竟當真半絲香氣也不剩。
綠腰望着沈落蕊不說話了,臉色愈發青白,擔憂地喚了聲小姐,沈落蕊才咬着牙搖了搖頭,“我中毒的事,只怕同這東西有點幹系。我再想想……”
綠腰道:“我同白桑接觸多年了,白桑此人,毫無心機,單純心軟,做不出這種事。必定是那個野種動的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