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某個部位仿佛隐約在發痛。
郁容不由得汗顏, 看昕之兄安慰他時輕描淡寫的樣子,還以為沒把偷窺之事當回事……沒想, 這男人不出手則已, 一出手簡直陰毒狠辣。
太兇殘了!
不過,等郁容知道了“豬頭”畫師過往的所作所為,比他猜想得更惡劣、肮髒之後, 忍不住想為聶昕之的英明決斷拍掌叫好。
“采花賊”什麽的,聽得再文雅,改變不了其龌龊罪惡的本質。
一大早,郁容就看到家裏進進出出的郎衛,好不熱鬧。
話說, 昕之兄是不是當他家是逆鸧衛駐青簾辦事處啊?
不過是玩笑性的吐槽,沒當真介意什麽。
事實上, 他能安安穩穩生活在這裏, 沒遇到什麽糟心事——極少數上杆子往近前湊過來的奇葩,不在正常人的腦回路之中,算是例外——很大程度上拜托了這些三不五時經過此地的郎衛的震懾。
否則,哪怕他安分守己地過自己的小日子, 作為一個外鄉人,難免會遇到一些“敲竹杠”的行為。
沒在意郎衛們的行動, 郁容站在檐廊下, 仰頭看着天色。
晨光稀薄,雲層仍在堆積,盡管初雪暫且停了, 一時半會兒怕不得見天晴了。
心裏由此生出幾許牽挂。
陰晾在谷倉裏的白術須得曬去水分,才好儲存,還有田裏到了采收時候的丹參,最好近期就挖掘了,再往後便是沒有雨雪,土地凍得太板硬了,也必得增大采挖的難度。
至于與白術同時播種的桔梗,長勢良好,因着不急需用到,郁容便決定先不采收,反正桔梗長到兩三年再收獲也沒毛病。
“鐘哥兒,明哥兒,”郁容招呼着學徒們,“随我去處理下白術。”耳濡目染也學會簡單處理藥材的小河,小跑步着跟在他們身後,見機想幫上一些小忙。
白術的初加工,除了通過最直接的生曬,還可用“炕術”處理。
炕術相對生曬麻煩不少,不過……看這天氣,少得兩三天沒大太陽,等到那時再曬制,鮮術怕不得要爛了。
便收拾着窩棚雜七雜八的東西,花盆木架子往四周移挪,在石砮的幫助下,臨時壘搭了個火炕。
将白術一層層地鋪勻,燃火燒炕,火勢無需過猛,待到藥材外皮烤熟,還得降低火力,其後經由“退毛”,烘至六七成幹,熄火後堆置,放個八九十天的,白術內部的水分将會自然向外滲透,再進行二次烘炕。
這頭一回烘炕,差不多也得一天一夜的功夫,主要是一個火候、溫度的把控,十分講究。
郁容等到白術被炕“退毛”了,按大小重新鋪勻,便準備回前屋了。剩下的基本是燒火的工作,由石砮在看着,他十分放心。
轉頭,看到赤炎将軍試圖往火炕上跳,吓了他一跳。
盡管炕面溫度不超過八十度,可竈膛裏的火一直在燒着,真讓這家夥待在上面,怕不得烤成貓幹了!
郁容無奈地抱着大胖貓,沉甸甸的手感提醒着他,新一輪的減肥行動又得開始了……第幾次了都?
“這些是?”
一踏入書房,郁容就看到堆積了滿桌子的……書卷?待走近,粗略掃視了一眼,便是囧了——整整有尺高的一摞,不會全是春那個圖吧?
不等他細看那敞開的一卷,聶昕之倏然便到了跟前,擡手覆在了他的雙目上:“腌臜之物,莫穢了眼。”
郁容暗道昕之兄太沒見識了,比這更“污”的東西他又不是沒見過……
忽是意識到什麽,他問:“該不會這些就是那豬……咳,畫師畫的吧?”
聶昕之肯定地應聲。
郁容嫌惡地皺眉:昕之兄說得對,果真腌臜。
一想到那“豬頭”畫師的種種作為,便對這一堆春圖沒了半點新奇之心。
被聶昕之擋着眼送到屏風後,郁容順手将赤炎将軍放在了矮榻毛毯上,疑惑地看向聶昕之:“我怎麽覺得剛才瞄那一眼,畫上的人看着面善?”
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他的目力卻是上佳的,那一面畫卷上的內容,全部映在了腦海。
一開始想的是,不提那畫師的德行,畫工真真不錯,而且确實非同一般的“寫實”,至少能讓他這個現代人沒感到抽象扭曲……唯一覺得不“寫實”的是,姿勢也太誇張清奇了吧?
繼而有一種違和。畫裏被捆綁的那個人,讓他覺得幾分熟悉,可惜的是,這個時代的“寫實”,遠不到油畫的程度。
“面善?”聶昕之聞言,毫不猶豫地回到書桌前,翻起一本折子,半晌之後,道,“名冊上無有你認識之人。”
郁容點了點頭:“大概是我想多了。”
他認識的人就那麽多,聶昕之都知道的,對方說沒有那便沒有。
——出現在名冊上的全是被那豬頭糟踐過的人。
想着想着,心生一股嘔意。
郁容暗自搖頭,不再想惡心人的事,拿了本醫書,歪在矮榻之上翻閱着。
“主子,您要的東西……”
不知過了多久,郁容忽地聽到屏風另一面的聲音,便回過了神,下意識地循聲看過去。
只看到竹屏風細密的經緯。
随即,一道“龐大”的身形出現在視野裏。
——好吧,應該是“高大”,不過誰叫他是半躺着的姿勢,視角問題,第一時間感覺到“龐大”。
拉回跑馬的思緒,天太冷,不太想動彈的郁容,維持着懶散的姿态,沖男人笑了笑:“那是什麽?”問的是對方拿在手中的……水囊?
聶昕之可疑地頓了頓,迎着少年大夫微帶疑惑的目光,屈膝在榻邊坐下,遂打開了“水囊”:“從西胡收得的種子。”
郁容聞言來了精神,撐着身體坐起,湊近去看,半天看不出個所以然:“是什麽種子?”
“不明。”
郁容默了,少時,含笑着接過了種子:“謝了。”
回頭讓系統鑒定下,能讓這男人“獻寶”的,至少不會是雜草。
轉而,他問起了正事:“年底還要去河西嗎?”
聶昕之有問必答:“不了。”
郁容莫名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不料,男人又補充說道:“一兩日後南下。”
“……”
半晌,郁容忍不住問:“你是逆鸧衛指揮使,也須得經常出……公務?”
聶昕之只說:“趙是可能遇到了麻煩。”
郁容不由得驚了一下:“他沒事吧?”怎麽說,燭隐兄也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無事。”聶昕之安撫了一句,道,“南蕃有異動,必得親自探查。”
郁容了然颔首,語氣透出一絲擔心:“上回燭隐兄說南蕃多年戰亂……會不會有危險?”
聶昕之微微搖頭,話鋒一轉:“南地多奇藥,可有想要的?”
郁容一愣,遂拒絕道:“算了,你是去辦正事的。”
聶昕之表示:“探查而已,多在野地之間,順道掘挖藥材,不至于耽擱。”
郁容囧了囧,陡地心生了罪惡感——威風赫赫的逆鸧郎衛因他成了采藥工,真真罪過了!
“沒必要。”他表明态度,“除非是幾百年的野山參,或者血竭這樣的可遇不可求的奇藥,否則,無需特地采掘什麽藥材。尋常需要的,藥局基本有得賣。”頂多是品質有所差異,便是缺乏的藥材,多數也能找些性味歸經相近的替代。
聶昕之應了,沒再強求。
郁容微微一頓,腦中靈光一閃,話沒經過大腦,脫口說道:“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南地?”
連去河西都想将人一起“拐帶”的聶昕之,這一回居然一口拒絕了:“不可。危險。”
郁容忙解釋:“不是去南蕃,在境內即可。”
他當然不至于自不量力地想深入南蕃,沒的平白給這人增添累贅,只想着在旻國邊境以內,那裏相當于天朝的滇南,藥材資源相當豐富。
聶昕之仍是不允:“邊地變亂多。”
“……好吧。”郁容妥協了,不想真讓這人為難。
聶昕之靜默少許,指尖掠過了少年大夫的眉角,撫在了那點桃花痣上:“日後再帶你去。”
郁容朝他笑着點頭。
便在青簾留待到第三日,天氣放晴,聶昕之騎上了寶馬,領着一行十數人,直往南行去。
家裏一下子又冷清了。
對着即将凋謝的滁菊發了一會兒呆,郁容忽而起身,跟石砮招呼了聲,便徑直下了田。
趁着今天大太陽的,李家兄弟叫上有采收藥材經驗的一些好手,緊趕慢趕地在地裏掘着丹參。
郁容順着田埂,進行着“視察”工作,倒不是他要監工,到底丹參非同一般的莊稼,采收之時須得諸多注意。
零工們在前方采收,他則在後方挨次檢查才掘出來的丹參,但凡表皮出現損傷的,便挑揀了出來。
郁容一邊忙活着,一邊盤算着藥方。
丹參的話,制備幾壇子用途不一樣的丹參酒吧。
比如給婦人産後調養的——他那個合夥人,匡英的幾個妻妾都快生了。還有一種酒方子是用于祛風濕的,也挺得用。若直接将丹參切片,泡入清酒,便是通竅補髒的保健品了……
手上的動作猛地一滞。
隔了好幾天,郁容陡然憶起自己瞄過那一眼的春圖,倏而想到了有幾分面善之感的畫中人,長得像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