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記憶
傍晚要離開的時候沈辰接到一個電話。電話裏頭組員跟沈辰彙報了工作，那份土地收購意向書被齊氏退了回來，那邊的人提了要求，要求沈辰親自去談。沈辰答應下來了，走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怎麽跟齊逸軒說，或許應該避開這個問題，否則齊逸軒不會同意的。
一個分神，就和面前的人錯肩碰上，撞了個踉跄。
兩個人雙雙開口。“對不起，你沒事吧？”
沈辰倒是沒什麽，就是面前的人看起來有些站不穩。
沈辰剛想說什麽，那個人主動開口了。“你能扶我到邊上坐會嗎？”
這個男人長相俊秀，但身上隐隐透露着有股傲氣。沈辰看見他手捂着肚子微佝偻着腰，額角冒着冷汗，卻也只是微微隐忍的模樣。若不是難受到了極點，是不會主動開口尋幫助的。沈辰扶他在樹下的石凳上坐下。
“你哪裏不舒服嗎？”沈辰詢問道。
“老毛病了，胃疼。可能是中午吃了涼的。”
“那你等我一會，我車上有熱水。”沈辰轉身要走，被拉住了。
“不用了，我剛剛吃過藥了，緩緩就好了。”
“那我陪陪你。”沈辰拿出手機給齊逸軒發了信息，告訴他在車上等他一會。
“謝謝你啊，你一個人來嗎？”這個人擡起頭對沈辰笑了笑，臉色有些蒼白。沈辰心裏一揪。
好憔悴啊！
“哦不是，我和我…男朋友一起來的。”沈辰分明羞澀難以言表，卻忍不住想要昭告天下的沖動。
“男…？”男人有一瞬間的訝然，而後微笑點頭表示明白，并沒有出現難以接受的表情。
沈辰想，現在的人接受度還是挺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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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徐涵，你叫什麽名字？”
徐涵的胃好受點了，能夠直起身子跟沈辰對視。
看到眼前人微微羞紅的臉，徐涵心裏好笑，這幅情窦初開的少男模樣，倒是和當時的自己如出一轍。
只不過人各有命，他遇人不淑，苦苦掙紮了這些年終究還是該放手。而這個人遇到的一看就是良人。
沈辰剛想開口，手機就響了。徐涵聽得人對着電話裏頭喚了一聲逸軒。
徐涵猛的擡頭。他有直覺，這打電話的的人并非同名而已，叫這名字還有同**人的，這片地方能有幾個？
徐涵以前倒是聽說過一些，齊逸軒出櫃從家裏出來的時候也鬧過一陣滿城風雨。
“你就是沈辰？”
“你認識我嗎？”
徐涵心下了然。“剛認識。”徐涵看他握了握已經挂掉暗下屏幕的手機。
“你走吧，別讓你男朋友等太久，我也該走了。”
“你可以嗎？胃還痛嗎？”
沈辰的臉上的擔憂真真切切，讓徐涵心裏一陣暖意。
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居然在真情實感的擔心他。比相處了七年的人還來的有情有義。
徐涵苦笑。“我可以的，放心吧。”
這麽多年都過來了。
“徐大哥，我們送你回去吧，你家在哪裏？”
“我沒家了。”徐涵站起身，沈辰跟着起來虛扶着。
“我今天來給一個朋友求一串佛珠，過幾天他就要結婚了，給他當新婚禮物。”徐涵摸上放在口袋凸出來的木盒，裏面盛着他誠心求得的一串珠子。
“這是我給他的最後一份禮物，然後我就要離開了。”
“你要去哪？”
“英國，那裏有房子定居下來就不回來了。”
沈辰張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是該安慰還是祝福，或者交換一個聯系方式。因為這個模樣的徐涵看起來很難過。
徐涵堅持要走，沈辰挽留不下。看着徐涵往前走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的緣故，沈辰覺得他背影孤獨寂寥，單薄如紙。在風裏搖搖欲墜，好似一個不小心就要倒下了。
沈辰趕回去的時候，齊逸軒靠在車旁等他，頻繁的在看手表，等得久了，眉間的焦慮就更深了。
沈辰小跑過去，齊逸軒見到人了臉上終于緩和了不少。
“你遇上誰了？怎麽這麽久？”
“剛認識的一個朋友，聊了幾句還挺聊得來的。”
“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沈辰手沒停下，打開車門拿出背包往裏面摸，餘光卻盯着齊逸軒的臉色。
有點危險。
沈辰挂上笑，把背包放回車裏，擡頭眼睛發着亮地看他。“可是沒你帥，沒你高，也沒你好。”
齊逸軒看這人一副賣乖的模樣，繃着的臉一下子忍不住偏頭笑起來。
“高興了？”
“真想把你變小裝在口袋裏。”
四下無人，齊逸軒把人拉進懷裏摟着。把頭抵在沈辰頭頂上親昵地蹭。
“那我還可以變大嗎？”沈辰被蹭的頭發癢，小聲說了一句。“你晚上抱起來才舒服。”
齊逸軒本來提議要留下來看日出，被沈辰拒絕了。
他沒說是因為項目的事，借用了徐涵的胃疼做了借口，心裏默默給徐涵道了幾聲歉。
齊逸軒沒多想就信了，一路上詢問了他好幾次，車速也快了不少，到市區路邊看到一排賣零嘴的攤子，沈辰想要去買些填填肚子，齊逸軒不肯答應了。
沈辰平時被齊逸軒管得嚴，東西不敢亂吃，今天本該高高興興的，齊逸軒心情一好說不定就答應了，結果說什麽不好，一時當機說了胃疼，齊逸軒最怕的就是這個。沈辰腸子都悔青了。
“走吧，你不是肚子餓了嗎？家裏食材不夠了，去超市買點。”
去超市一段路距離不遠，齊逸軒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兩個人并行走過去，偶爾走得太近了會碰到對方的手，都是沈辰及時縮了一下。
齊逸軒忍不住了，幹脆停下來把手伸在半空，就等着人把手放上去。
“這是在馬路上。”沈辰對上他的眼睛，齊逸軒的眼睛裏染上深不見底的墨色，望進去卻是堅定而不可撼動。
這次，齊逸軒想讓他主動牽住自己，再也不放了。
“你害怕了？”
“我沒有。”沈辰說這句話的時候同樣也是堅定的。
他的勇氣不多，就都用在齊逸軒身上了。那晚在月光下的主動挑明也好，想要用自己微弱的力量試圖想要修補齊逸軒和家人的關系也好。
他都沒有退縮過，每每覺得自己已經到了盡頭，沒勇氣再踏出一步的時候，只要齊逸軒一個笑容一句話，他就又有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正如現在，他把手放上去和這個人手牽手走進超市，勢必會引來各種各樣的目光。
但他不該害怕的，因為齊逸軒一直在自己身邊一同去承擔。
齊逸軒的态度一向自然大方，三番兩次退縮只是他自己而已。
沈辰紅了臉，死死的抿着嘴唇，把手放上去，心跳也跳的厲害。
“走吧。”
齊逸軒一直冷着臉，直到沈辰真的把手牽上去他才露出松動的表情，嘴邊勾起一個幅度來，好似剛剛那副強勢的模樣是裝出來的，他終于可以放下了七上八下的心，真的在害怕沈辰的退縮。
他沒有退路了，只有拉着沈辰一直往前走，他才能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齊逸軒的心情好了不少。舉起相握的手瞧了瞧。沈辰的耳尖紅紅，也不知道是不是給凍的。也跟着他的目光落在手上。他的鉑金戒圈就套在左手的食指上。
“戴早了，那時候看你喜歡就急着想給你戴上，也想跟人炫耀，我們是在一起的。”齊逸軒側頭看他，眼神缱绻溫柔。
“本來應該在更正式的場合給你或者留到結婚的時候再給你戴上。”
沈辰望着他，笑容一點點消失在臉上。
“結婚？”
沈辰愣了，在原地站定下來。
“嗯，等過段時間項目結束，我們就去好不好？現在先想想同性婚姻合法的國家你喜歡哪個？”
“連星揚都辦了，咱們不能讓他得意太久。”
沈辰被齊逸軒的一大段話砸得發懵。他從來沒想過結婚這個字眼，他本以為能和這個人在一起生活已經就是最大的饋贈。沈辰喉嚨發澀，想要開口說話都困難。他看見齊逸軒說話的時候從口中呼出白霧。
天氣冷，但沈辰卻覺得一團火從相握的指尖傳達到心髒，再從神經血管傳送到指端末節，全身都熱得發燙，腦袋也被燒得不靈光。
他支支吾吾的，問出的問題有些直白而傻氣。“逸軒，你有多喜歡我？比你以前的那個人還要喜歡了嗎？”
齊逸軒被問住了，他不知道他心裏又胡思亂想了什麽，又聽到了什麽在糾結于過去。或者他一直以來都沒有把自己放在正确的位置上。
齊逸軒突然覺得沈辰問出的問題有些似曾相識，這世事無常，有些事情冥冥之中又回到原點了，只是換了一個人問罷了。
齊逸軒走到跟前，跟他相抵着額頭。“小辰，以前，現在，未來，我都只有你，沒有其他人。”
一直，就只有你而已。
“那你以前喜歡的那個人他…”
“以前沒有喜歡的人，我愛的人只有你。”
話已至此，沈辰還需要問什麽呢？齊逸軒不會騙他，他願意去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過去的人齊逸軒不願重提，沈辰還總是耿耿于懷幹嘛？前方無論荊棘載途，他只要閉上眼睛往前走就是了。
沈辰被牽着走，逐漸跟上步伐。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原來一直在猜測他們的感情，揣測人心的人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春節後就開始回公司了。齊逸軒先一天回去工作，沈辰留在家一天準備。
既然應了約，就要有萬全的準備才能去見見齊氏的董事長，齊逸軒的父親。
不管是站在什麽位置上，沈辰作為項目的負責人都不該失了星辰該有的态度。齊逸軒把項目全權交給沈辰了，所以沈辰去齊氏的時候，齊逸軒并不知道。
齊氏的前臺看到沈辰先打了個電話，一個自稱是董事長助理的人親自下樓把沈辰帶上去。
齊氏一整棟樓都寬亮整潔，一整排的透明落地窗灑進大片的陽光，沈辰跟在助理後頭走，側目被光線刺得睜不開眼。沈辰突然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熟悉，似曾相識，他明明是第一次來卻覺得他以前已經來過一次了。
并且，有不太好的回憶。
可能今天穿的有點少了，初春的寒意還沒消散，凍得沈辰腦袋突突的有些刺痛。
沈辰一進門就看見一個兩鬓有些花白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在沈辰進門的那一刻眉間微微皺了一下。
這幾年，齊昭親力親為的打理公司，還試圖想把集團壯大，只是集團涉及的方面已經很多，想要繼續發展上升空間就會變得很小，沒有專業的人才專攻專術。投入再多的資金也是收效甚微。
齊昭抓着權利沒有下放，那兩個兒子在公司沒有多大的職權，在他看來他們的能力都沒有及得上齊逸軒的一半。
齊昭勞心勞力，一心想要齊逸軒回來，有郁積在心，氣勢雖然不減當年，但是形象不再風發，和以前相差有點大，只是那雙眼睛，盯着沈辰看的眼睛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樣的。
裏面盛着憤怒，嫌惡和失望。如今憤怒少了些許，剩下了埋怨還有再一次見面那一瞬間的愧疚感。
沈辰莫名有些心慌，越走近他的身邊，那種熟悉感就越來越強烈。
沈辰有些局促不安。沈辰咽了下口水，主動開口說明來意。
可是面前的人根本不為所動。只是盯着他看，盯得他想撒腿就跑。
齊昭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與四年前相比褪去青澀少了少年氣，眼睛裏終于又有了神采。
等到沈辰站得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齊昭才緩緩開口。
“為什麽非得要我們公司在北城的那塊地？”
“董事長，今年星辰的發展重點轉移到了北城，這次項目是打在北城的頭炮，貴公司的那片地又是在北城的中心，我了解到北城這塊地一直都在待售，而星辰正好需要，我們兩家公司可以合作…”
“我有一個條件。”齊昭擺擺手，打斷了沈辰的話。
沈辰雙手握着拳，手心滲出汗。他知道接下來要說的話才是齊昭要他過來的真正目的。
“既然都面對面這麽對着了，那我們就攤開了說。”齊昭身子往前傾，把雙手搭在桌上十指指尖相觸。
“我們兩家公司向來沒有過合作，裏面的原因你知道嗎？”
“知道。”
齊昭擡頭瞥了他一眼，哼笑一聲。“他倒是什麽都讓你知道。”
“董事長，這次我過來，原因不只是想談合作，我是希望通過這次合作，可以讓你們有機會接觸，可以好好談談。”
“談談？”齊昭要不是看見這人陌生的眼神，甚至都要開始覺得沈辰根本什麽都知道了。
“這麽多年有你在，他連家都不回！我們之間根本什麽都不用談！”
“不是因為我吧…”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讓他有些心虛。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失憶到底錯失了哪些記憶。
“不管是不是因為你，齊家都不可能容忍兩個男人生活在一起。”
齊昭直起身子，看着沈辰一字一句道。
“有你在這裏一天，我們就不可能會坐下來談出個結果來，只要你離開我兒子，其他的都好談。”
離開我兒子…
離開我兒子…
沈辰，這是兩張機票，帶着你男人離開一段時間…離開我兒子！
沈辰盯着齊昭那雙眼睛，胸前劇烈起伏，頭部突然一陣刺痛，耳邊嗡嗡作響。像裏面被人拉扯着揪緊神經不放。沈辰捂着頭彎着腰身子不停地顫抖。
“啊！”
好似突然間有好多陌生的記憶碎片撞進腦子，有些開始完整之前夢裏的記憶，有些新的出現卻仍舊單獨的存在不斷撕扯刺激他的神經。
沈辰幾乎是落荒而逃的。他擡頭餘光看見齊昭站起來了神情有些擔憂，嘴裏不知道在說什麽，沈辰聽不見。可想而知自己是多麽狼狽，沈辰靠着最後一絲清明，撿起地上的資料，幾近逃一般的跑出去。
沈辰沒有乘電梯，而是跑到安全通道往樓梯走，快步走了幾層，沈辰終于是撐不下去了。
縮在樓梯口的角落裏，抱着腦袋忍着一陣陣劇烈的刺痛，身體不自控地輕顫。
“小辰，你喜歡男人？”
“怎麽可以？”
“不要叫我的名字！”
原來這些不是夢，沈辰擡頭望，這節樓梯跟夢裏的場景不同但總是能清晰的回想起那段對話。
以往他總是斷斷續續的想起和林華森的記憶，總是覺得在其中缺少了什麽。卻從來沒有再想起除了他之外的人和事。大概是以前的自己內心深處逼迫自己要忘記。腦部受到重創之後，他選擇性的把那個本該難忘的人如願的忘得一幹二淨了。
頭痛漸漸緩下去了，沈辰脫力的把頭靠在牆上大口大口地喘氣。腦子裏總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回蕩。
“我回來了。”
“你過得好嗎？”
“他是不是對你不好？為什麽你身上有那麽多傷！”
“我好想你…求求你…能不能讓我見你一面…”
所以，他和齊逸軒早就認識了。他也曾對齊逸軒說了喜歡，也讓齊逸軒受傷出櫃了，而他糾纏到最後卻選擇了林華森。
如果是這樣，身邊出現的每一個人說過讓他莫名其妙的話和生活中的細節就都有了解釋。
他該怎麽辦？
沈辰眼淚不受控的往下掉，腦子裏閃過的每一個畫面都能讓他心髒一陣鈍痛。渾身上下每一個器官好像都疼了起來，疼得人不清醒。
過去的前因後果還是有些模糊，可是沈辰管不了那麽多了，他站起來跌跌撞撞的往樓梯走，想要去找齊逸軒問清楚。
這一路上走來的心情都起起伏伏的，唯有見到那個人心才能安定下來。
沈辰走出大廳，叫了一輛車在門口等，沈辰頭痛緩解之後還是頭暈，面前天旋地轉的一下暗一下亮的閃，沈辰微微彎着腰讓自己能站立，就聽見後面有人叫他的名字。沈辰一回頭看，竟然是林華森。
沈辰心煩氣躁的，根本沒心思應付他。
“你怎麽在這？”
“路過。”
沈辰臉色蒼白，嘴唇發幹沒有血色，發尾被冷汗浸得濕透了。林華森想要去扶着，被沈辰錯身閃開。
林華森忽略沈辰神色虛弱還這麽明顯的強硬躲避。
“你沒事吧，嘴唇這麽幹，等着，我去買瓶水給你。”
作者有話說
七夕快樂！
快到結尾了，等完結了再修文。下一章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