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回憶③

如同簡簡單單的一場暗戀一般,因為接近而泛甜,又因為注定無果長路漫漫,不知何時還能有個盡頭而苦澀。跟大多數人一樣,沈辰也在嘗着這樣的名為暗戀的滋味,只是這份心思來得比旁人更難以宣之于口罷了。

他喜歡上了自己每天朝夕相處的好朋友,他是男的。

有時候沈辰甚至覺得自己還留在那場旖旎的夢裏沒出來。不然故事走向怎麽會這麽荒唐,命運給他開了一個玩笑,讓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可是他又很快的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和齊逸軒關系那麽好,好像這份喜歡就是理所應當的,他本該就是這麽喜歡他。可是那天過後一起泡了溫泉,沈辰正視了自己對齊逸軒産生的不該有的欲望。沈辰才意識到這份喜歡,在旁人眼裏,是不正常的。

不該對好兄弟有性的欲望,不該在夢裏和好兄弟做 愛,更不該是喜悅的。

沈辰在熱騰騰的溫泉水裏看到齊逸軒裸着上身,暴露在外的皮膚熏出一層粉,堅硬有型的腹肌在缭繞的氣霧朦朦胧胧的。讓沈辰又想起了那夢裏的場景,沈辰喉頭發澀,小兄弟不合時宜地站了起來。

那一刻沈辰暗呼完蛋了。好在沈辰被周星揚拖住說話,也沒人注意到他。他一步步退後,直到從角落上去跑了出去。

沈辰裹着浴袍就在溫泉通往的酒店那個門口角落蹲着。直到有一個高大的身影籠罩住他,他不用擡頭就知道是誰。

“你一個人在這裏做什麽?”

“逸軒…”沈辰擡頭看他,眼睛紅紅的,突然想開口問問他,他該怎麽辦?可是看見齊逸軒因為剛剛找不到他着急尋他的緊張樣子,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沒事。”

“沒事就走,跟大家彙合,不是總嚷嚷着要泡溫泉嗎……”

沈辰由着他抓着手腕,跟在他後面走,看着他的後腦勺。

沈辰想,就這樣吧,至少還能像以前一樣他還在自己身邊,若是有一天齊逸軒發現了他這個不可告人的秘密,齊逸軒該不理他了吧,怕是永遠不會急匆匆地來找他了,也不會這樣牽着他一直往前走了。

時間一久,隐秘的心思藏在心裏越發沉重,沈辰也多了幾分多愁善感偶爾表露在外,待在齊逸軒是幸福而滿足的,又因為這份幸福而感到失落。原本時常挂在嘴邊的笑容也少了些許,眼睛裏的星星像被蒙了一層淡淡的霧,遮擋了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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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沈辰也會有想過狠下心的時候,趁一切都還沒被發現的時候抽離。和齊逸軒保持距離,就算會因此被齊逸軒誤解也好過等到被齊逸軒發現疏離厭惡,到了一切都不可挽回的地步。只是每當沈辰下定決心的時候,齊逸軒摸摸他的頭,搭搭他的肩就又輕而易舉的重新将他打回原形。他根本抵抗不了齊逸軒的靠近。

就這麽一邊唾棄自己,一邊貪戀齊逸軒在身邊的陪伴,一天天過下去。

沈辰舍不得。齊逸軒就像禁地裏掉在樹叉上一顆美味的松果,一路荊棘難測,而沈辰像一只貪心的松鼠,偷偷的,前進一步後退半步的往前挪步。

就像現在這樣,沈辰坐在齊逸軒的車後座,手抓着他校服的衣角。這一抓,沈辰就不想再放開了。好似前路漫漫,齊逸軒載着他就可以這麽一直走下去,沒有盡頭。

這樣看似平靜的生活,一晃到了高三。如果那天沒有遇見周婷,沈辰大概還要繼續把自己藏進自欺欺人的假象裏。他差點忘了,齊逸軒的身邊一直有一個青梅竹馬,叫做周婷。最近學校裏常常有些流言蜚語,男生女生課後的小小談資,沈辰有時候經過會聽到齊逸軒的名字,與其捆綁的便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周婷。剛剛升上高一,有課的時候也沒來找過齊逸軒,可就是這樣,還是流傳出一段甜蜜的青梅竹馬情來。無論真假,将來他們也是衆望所歸的佳人一雙,将來可能真的會談戀愛或許還會結婚,會成為一對受親友祝福的夫妻。

齊逸軒不是他沈辰的,就是現在關系再好也沒有用。

高考結束之後,沈辰就沒辦法每天都見到齊逸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漂亮,開朗愛笑的女孩子。

沈辰就這麽看着周婷小跑到齊逸軒面前,投進一個懷抱。

沈辰手裏的籃球脫力掉了下去,在地上彈了兩下,晃晃悠悠地停在腳邊。

“嘿!沈辰,你還打不打?”

“不打了,你們打吧。”沈辰頭都沒回,眼睛一直盯着籃球場邊上的人。

齊逸軒把小女生從懷裏揪出來。“周婷,松手,這麽多人看着也不害臊!”

周婷努努嘴,表示不滿。“我們都多久沒見面了,自從上次開學之後就沒個消息。”

“高三了,沒時間。”齊逸軒面無表情,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來,拿起旁邊沒開過的礦泉水擰開,微微笑遞給從籃球場上走過來的人。

周婷手上撲了空,擡頭去看接過水的少年。

少年打球出了汗,細密的汗珠粘着頭頂上幾根頭發挂在額頭,仰頭喝水的時候脖頸揚起優美的線條,不小心滴落的水順着喉結滾下來在傍晚的夕陽下閃着光。

是一個長得清秀明朗的男生。

周婷挨着齊逸軒坐下來,揶揄道。“哥,這位小哥哥誰啊?怎麽不介紹一下?”

“我朋友沈辰,你哥也認識。”

“你就是沈辰啊!我哥經常提起你,說你可愛。”

沈辰生平第一次被女生誇可愛還有些羞怯,也沒聽說過周星揚說他可愛過,一時不知道該做何回應,笑着點點頭。

周婷笑的眼睛都沒了。齊逸軒翻了個白眼,被周婷抓個正着,推了他一把。沈辰眼睛總是忍不住看向他們之間的距離,周婷坐在他身邊動作熟稔自然,對于熟悉的朋友來說并沒有什麽不可,明明只是普通的接觸,在沈辰的眼裏就是另一番解讀了,越看就越覺得刺眼。

沈辰幹脆站起身走開。

“哎,你去哪?”齊逸軒跟着站起來。

“我收拾一下,準備回家,天快黑了。”

齊逸軒愣了愣。跟着沈辰擡頭望了一眼,平時沈辰也不是沒等到天黑再和他一起同路回去過,打個電話回家交代一聲就是了。今天沈辰看起來不是很開心,齊逸軒莫名有預感,沈辰生氣了。

而且跟自己有關。

“我跟你一起走。”齊逸軒拿起背後的背包,回頭對着周婷道。“我打電話給你哥,讓他來接你,我先走了。”

“哈?”周婷一臉莫名其妙,目送兩個人一前一後的,齊逸軒追上沈辰的腳步走去停車場。

周婷雙手交叉在胸前,一臉狐疑。“有問題。”

沈辰一路沒跟齊逸軒搭話。單車也沒騎,兩個人就這麽牽着走。齊逸軒已經察覺出他心情不快,更沒敢說話。

沈辰确實生氣。一半嫉妒,一半氣自己。氣自己貪得無厭,明明一開始就想明白,把自己不該有的心思藏起來,做齊逸軒永遠的好朋友。可卻總是忍不住萌生這份心思一直附帶的情緒。

一旦心裏藏着人,就會有期盼,有幻想。

眼裏容不進沙子。沈辰感覺心裏纏了一團線,亂糟糟的,扯得他心頭疼。

“你和周婷認識多久了?”

齊逸軒突然松了一口氣,沈辰肯跟他說話,說明沒生他的氣,就算有,也消得差不多了。

齊逸軒了解他,現在冷着臉微癟着嘴的模樣就跟數學課上解不開那道方程式一模一樣,不過這賭氣的樣子來的快去的也快。沒過一會就是一副笑盈盈,眼睛裏閃着光的樣子。

“從小就認識的,她是星揚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

“從小就認識…”沈辰撚了撚車把,低聲重複了一句。

果然親眼看到的和聽說的還是不一樣的,沈辰只覺得心裏憋得慌。

“你怎麽了?”

沈辰搖頭。齊逸軒想了一下,最近學校的流言他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偶爾有幾句傳進耳朵裏也當做笑話聽聽。但是為了不傳得越來越離譜,傳進周婷耳朵裏,齊逸軒在學校已經在刻意和周婷保持距離。

可是他沒跟沈辰提起過,怕是沈辰也聽到了傳聞,如今親眼見到周婷,氣他有了情況也沒說一聲。齊逸軒心裏捋了一遍,自作主張的,大概是明白了。

“我和周婷沒什麽,我只把她當妹妹。”

“哈?”沈辰對突如其來的解釋有些慌,腦子裏亂成一團,一瞬間覺得齊逸軒什麽都知道了,在跟他解釋,可是轉念一想,以什麽理由解釋呢,若是知道他的感情,還會站在他的面前,跟他心平氣和的說話嗎?

沈辰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嘴邊帶出一絲無奈。

齊逸軒不知道他心裏的彎繞。還以為自己的解釋讓沈辰終于消了氣,露出點笑來。

“你也知道哈,最近班裏明裏暗裏的總在傳你和高一的小師妹在一起了。”沈辰回過神順坡下,笑着調侃。

“我每天都跟你在一起,這樣的話你也信?”

“是啊…”沈辰目光暗淡下去。我相信你。”

最近齊逸軒才開始發現,在自己身邊的兩個人,都有些憂心忡忡的。高三的學業繁重,齊逸軒并沒有多想,只當是壓力太大,自己是說不出什麽雞湯軟話安慰幾句,只好有點空閑時間提議出去走走。

沈辰是會在他身邊的,但是之前總嚷嚷着不肯落單的周星揚卻總是缺席。沈辰無比珍惜能和齊逸軒獨處的時光,自暗戀開始到如今的高三,沈辰開始意識到他和齊逸軒的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齊逸軒畢業之後就要去國外留學了。以前沒動心思之前自然只有單純的向往和挂念,而如今,高考之後不久的分別離愁情緒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早,來得深,沈辰不敢表露,只是每當看向齊逸軒的時候,是旁人難以理解看透的癡迷和眷戀。

可是周星揚察覺到了。

不過,倒不是他心思敏感。

齊逸軒被齊父叫去公司開會,最後一節自習課請了假。

班裏的人一個個都埋頭于擺在面前的一張試卷,纏進無休無止的計算公式。

窗外的鳥兒自由自在,天空遼闊,它翺翔于廣闊天地,無憂無慮,沒有繁重的學業,也沒有比計算方程式還要難解的心事。

不,少年心事,永遠無解。

周星揚眉間憂色,沈辰看他,都感覺能看到獨處的自己,像在照一面鏡子。

“你怎麽了?”沈辰放下筆,在周星揚眼前揮了揮,周星揚才把目光從窗外那棵大樹上面的一只小鳥身上收回來。

周星揚搖搖頭。“也沒什麽事,昨晚睡不好。”周星揚低頭看了一眼沈辰的試卷,已經做到最後一題,而他的試卷還一直停留在大題的第一題,堪堪寫了一個“解”字。

周星揚越發沒什麽心思。擡頭目光從試卷上移到沈辰的臉上。

沈辰天生皮膚白,喜歡打籃球卻經常下午三四點打球也曬不黑,不知怎麽了,就讓周星揚想起隔壁班的那個楚霖。

想起來就有些煩躁,無法忽視的,是周星揚有些心疼他。因為這份沒有來由的心疼,心髒像被人揪着不放,泛着酸,而抓着他的這雙手便是楚霖的,周星揚總是想起那天,他擡起幹淨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指指着遠處一個男人,語氣滿是驕傲,跟他說。“我喜歡那個人,我就是因為他才到這裏來的,怎麽樣?是不是被我吓到了?你永遠都不會明白的吧…”

他确實不明白。

其實周星揚和沈辰已經好幾天沒見到面了,剛過完五一小長假,周星揚又因為周婷生病住院耽誤了兩天才回來。這幾天沈辰都是和齊逸軒在一起的,想到這個,周星揚心裏就有點怪異的感覺。

齊逸軒和沈辰的關系,好得過分了。

周星揚自然是通過齊逸軒的關系才認識了沈辰,後來三個人合得來,他和沈辰的關系也不錯,但是沈辰和齊逸軒的好像是已經超越他走了很遠,遠到周星揚回過神才發現不對味。

況且,最近沈辰看向齊逸軒的樣子,眼睛裏的東西已經不像以前那麽單純了,剛開始周星揚不明白,直到那天碰見楚霖和那個男的。

楚霖看向那個男人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迷戀的似乎又帶着哀傷的。而這讓周星揚感覺莫名煩躁的眼神也同樣出現在沈辰的眼睛裏的時候,周星揚害怕了。

于是他開了口。“小辰,你說,男生和男生之間有愛情嗎?”

沈辰差點一口口水嗆死自己。他猛的擡頭看向周星揚,一臉不可置信。而周星揚卻從這樣驚慌的眼神裏得到了答案,周星揚的心瞬間一沉。

沈辰是心虛的,害怕的。周星揚也不是白白跟他當了三年的朋友。

“你怎麽突然問這樣的問題?”沈辰止了咳,扯出一抹笑來。

周星揚想,還不如不笑,假的不像樣。

“突然想到的,你有什麽看法嗎?”

“我…”沈辰不自覺低下頭,周星揚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看到睫毛輕輕顫動,一擡眼就把撲閃不安的情緒藏好了。

“現在不是有很多了嗎?這樣的愛情只是不被世人理解,不被看好不被祝福而已,但是是存在的,如果可以遇到一個相互理解相愛的人,他們也在自己的世界裏去守護他們的感情,沒有什麽不對。”

“可是齊逸軒不是。”

周星揚眼睜睜看着沈辰的一臉堅定聽了這句話之後表情失控,震驚地看着他。

“小辰,你不會藏事。”周星揚似乎有些無奈,嘆了一口氣。“是大軒他根本不懂,所以他才看不出你的心思。”

周星揚心裏自嘲。他自己就懂了嗎?如果不是因為遇見楚霖,還有了一些不該有的情緒,不然他根本不會注意到沈辰的變化。

恐怕他也快自身難保了。可是周星揚不怕彎,他只是不敢确定,不敢想。若是有一天他真的彎了,大大方方坦坦蕩蕩接受就是了,然後把楚霖從那個男的面前拉過來,想讓他也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至少他不會讓楚霖的眼裏有一絲一毫的哀色。不管他肯不肯,再也放不開回不去了。但是齊逸軒不一樣,他的家庭不像周星揚一樣自在開放,他有一個保守刻板的父親和一個出自書香門第的母親,耳濡目染的,不可能會輕輕松松接受這樣一份特別的感情。

所以他才更加擔心沈辰受到傷害,在沒有被齊逸軒發現的時候,沈辰該早早的掐滅自己的心思。

“你都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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