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幡然悔悟敬恩師

和安一年六月,郢都很快便恢複了繁華,依舊如昔日般車水馬龍。

朝廷職位又稍稍變換,昔日西王白牧雪被提拔成丞相代理政事,新帝卧榻養病,與此同時,後宮中,皇後歸位,前朝和後宮漸漸安穩了起來。禦林軍統領中,秦語戍為總統領,清風、明月、滄浪、霏雨被賜雲姓皆任副統領。

“恭迎皇後娘娘!”

“把門打開。”采沩一身紅色彩鳳麗服,指了指面前的牢門道。

“是。”

天牢的門上鎖鏈微響,便很快被打開,牢內有些陰濕和昏暗,但她還是一眼看到了那個藍色的身影。

“關了近一月,你可曾想明白?”

藍色的少年微微擡起頭,眸子灰暗,面無表情,低低地問,“他死了麽?”

采沩的步子一頓,忽然,便走過去抓起了他的衣領,毫不費力地把他從地上擰起,聲音高揚,又是逼迫又是憤怒,“那你現在可滿意,可高興,可知足?”

藍色少年有些凄楚一笑,嘴唇張了張,卻沒說話,只是膝蓋卻彎了下去。

采沩松了松他的衣襟,嘆了口氣,“你走吧。”

東野容怔了怔,疑惑地看着她,“外通敵人,弑帝大罪,難道這般容易地放了我。”

采沩的面上一恸,那個人一手撐天,翻雲覆雨,到最後,卻敗在一個少年的手上。世事這般颠倒無常,誰又能預料到。她緩緩扶起他,手指撫上那雙眼眸,“曾經在落泉樓上和靖遠侯府看到你,是那麽的純真,如今卻這般··或許那個人,也是對你抱憾,否則怎麽會重重布置,在他病殁前想扶你為帝?雖然他甘願死在你的手上,可是我……我卻不甘心,我不甘心……”

東野容深深地震撼住,似終于憶起了什麽,一雙澄澈的眼眸由震驚轉為驚怕,身子也向後縮了縮。眼前的這個女子,他那麽熟悉,原來是那個白衣女子,而那個人,布置一切,卻只為了那樣麽?

可是,他又做了什麽?他不可置信地出聲,“那……那喬丞相一家……”

“喬臨當初歸入他旗下的時候,他就說過,要功成身退,他只是答應了他,保他一家隐秘和安全退出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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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野容身子退了退,怔怔地坐到了地上,當日他已經以師恩泯了家仇,只是因為喬丞相的冤案和宮中的流言才毅然跟天華定下約定,告訴他宮中消息。而如今,原來……那不過是他早已安排好的麽,把昏惑的名聲墊下而另扶新帝?“不···不可能……不可能!”

“秦語戍已經告訴我所有的事,其實··他根本沒賜你父親一死,你父親只是引咎自責又擔保你的前程,才自刎的。”

少年的身體一顫,面上神情在那一剎那幾乎崩潰。

“我告訴你這些,可不是希望你難過和自責!!你父親和他都是希望你在家難之後安然又振作的活着,畢竟……你們的遭遇都如此的相像。你好好想想我的話,牢門為你開着,路要如何走,你自己決定。”

這樣,或許是那個人的意圖吧?采沩的眸子阖了阖,輕嘆了嘆,便走出了牢門。

少年整整在牢門大開的牢裏呆了一天,等到晨光初露,第一絲光漫進牢房的時候,他灰寂的眸子才動了動,他拖着已經麻痹的腿向牢房外而去。

外面,是明亮開闊的世界,驕陽似火,當他曝露在第一抹陽光之下的時候,他的眸子擡起,已然恢複了些許光華,森嚴的皇宮外,他仿佛看到了他嶄新的生活……

師父,如果那是你要的,東野容會讓你得償所願。

曾經十多年被溺愛在重重保護之下,曾經一年由那個人鍛造成鐵,以後的東野容會脫胎換骨,用一年的所學和所感去過今後數十年的人生,他到底比他幸運得多呢。

朦胧的月光,罩在整個皇宮之中,顯得深幽又迷蒙。

又是草木葳蕤,萬物争榮的時刻,白牧雪奔走在皇宮之中,手中是一疊疊的書信,望着手上一些信封上娟秀的字跡,臉上有些茫然。

“這是在發什麽呆呢?”廊上,采沩看着怔怔出神的他忽然問道。

白牧雪聽聞聲響,合了合手上的書信,便從其中抽出兩封信件來,遞給翩然而來的她,“一封匿名,一封是無痕閣帶來的消息,你看看。”

采沩疑了疑,便快速拆開看了看,不由得面上一喜,“廿桀獨自回了沙隅,這是連翹來的信,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有救了!他有救了!”

白牧雪震了震,面容清晰又有些憂慮,“雍南雖然被我用針留了一口氣,但寒棺日益侵蝕他的體魄久了,恐怕得了解藥也無用,而要去奪廿桀的玉岐蓮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啊。”

“他既然定了中原,那麽,我自然要幫他收回沙隅之地,廿桀未尋到連翹,可是我卻知道。”她的眸子裏亮光閃爍,但是在瞥到白牧雪手中的另一些信封時,她的面色才靜了靜。

“牧雪,我和雍南都對不住你。”采沩忽然向地面彎去。

“你……你這是做什麽?”白牧雪立即拉起她,安然地對她笑了笑,“不是你想的那樣。雖然我常常也說要歸去做個閑人,可是……其實這麽多年來,遨游天下,看淡了生死,我也茫然得很,如今回到朝中,能夠替他照顧你們,倒讓我過得實在一些。”

“但是,你對清禾許下的約定……”

“這些信是她每到一個地方寄來的,她一人獨去,而我不出門戶也可領她和同她一游,這不也是兩全嗎?”他淡淡地一笑,一如往日的溫柔。

采沩含着淚點了點頭,“我欠你一份美滿,他日,我必為你圓之。”

“好了,你這幾日也忙着累了,腹中的小東西,你也要照顧着點兒,別操這些閑心了。我送你回寝宮去。”

“不了,你還是快回信吧。”她目光落在那些信上,對他嫣然笑了笑,便轉身獨自離了去,似乎做了什麽的決定。

郢都一方,那昔日廢棄的府邸,煥然一新。斷壁殘垣也被整修為好。門前沒有什麽人,也沒有點任何的燈籠。

這昔日借枯井逃命的府邸,便是當年十四皇子成家時被賜的府邸。以前一直荒廢,那人執政之後,便立即翻修了一番,如今門前與舊時一樣冷清,但是裏面……

她躍入了府邸,裏面只有清清冷冷的幾盞燈懸着。本來有一股逼人的殺氣,但仿佛知道是她後,便又消了下去。

翠竹清幽吐綠,此時撇下稀稀疏疏的亂影,這裏十分的清涼。她徑直穿過庭院,向後面的屋子裏而去。

“姑娘,你來了。”忍冬剛阖上密室的門,看到她微微一訝,然後便有些歡喜。

“嗯。”她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你去歇息吧,我陪陪他。”

忍冬從旁邊架上取了慣常的披風,為她披上,“姑娘蘭兆之身別待太久,就算為了公子也要好好休息。”

“知道了,你跟着他也怎地學得這麽啰嗦?”

采沩走進密室,屋中燈火通明,并不是很冷,但是一旦接近那玉棺,便有透骨的寒徹。她将披風裹了裹,靠近了寒棺。

棺中的人穿着日常的白色錦服,安然地孤寂地躺在裏面,面目如舊,但是蒼白失了血色,眸子緊閉,連長睫都不抖動一下,仿若真的逝者一般,只是還有一息尚在。他的周圍,是她命人摘來的缤紛的鮮花,鮮花簇擁着他,周圍暗香浮動。

她只是想讓沉睡中的他知道,還有一個世界在等着他。

“你以前畏寒,現在卻要這寒冰來抑制毒素,可真是難為你了。”屋內,她的聲音顯得很高,然而棺中的人卻沒有回應。

她俯身,手指觸碰他有些冰涼的臉龐,一一劃過那動人的輪廓,以前她還玩笑着叫他禍水,此時看着這模樣,還當真宛若紅顏。

“此次我去塞漠,不管我能不能帶回玉岐蓮,又不管它能不能治好你,我一定會将沙隅收回來,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因為我也不想一個人,那樣……太孤單了,太孤單了……”

她撫了撫他有些泛白的唇,眼中淚水有些模糊,“攸泉··你真的不要丢下陌拟。”

若是當年不相見不相谑不相依,若她一貫孤獨,今日她也不會對他這麽依存又百般不舍,攸泉和陌拟從相識起便已是如并頭蓮般相依相關,無法離棄。這些年,分分合合,屬于夫妻的日子過得也極為單廖,若不是腹中孩兒的存在,她依稀還覺得他們只是昔日攸泉府裏相伴紛擾的朋友或是雍南府裏逐漸傾心的戀人。美滿麽,有;遺憾呢,也有。

忽然,她擦了擦眼淚,揚起了衣袖,解開手腕上的繃帶,雪白的手腕上立即露出了些許猙獰的傷疤,她伸出兩指,運氣在手腕處一劃,殷紅而又溫熱的液體便自腕上,點點滴下,滴到他蒼白的唇上和齒縫中。近一個月來,她能想到救他的辦法也就只有這麽一個。她不知道是否有用,但是她得盡力一試。

等到定量的時候,她便纏上了繃帶,畢竟腹中還有小豆芽呢,她有些蒼白地笑了笑,給他拭了拭唇邊溢出的鮮血,摸了摸依舊平坦的小腹。她都還未适應自己居然也是個快要做娘的人了,一轉眼,今非昔比,但女子終會有這樣一天的,不是麽?

“你們這一大一小的,可害苦了我……

“現在想想當年娘親們把你我生下來,肯定不容易,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她彎下身子,在他冰涼的額上親了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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