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開誠相見友誼珍
依舊是這個旅店,當即召了那些掌櫃和廚子及小二,便在樓上的雅間中,上了一些各色各樣的菜式。
“塞漠就是塞漠,幹得我快要脫水了。”采沩一連倒了幾杯熱茶都喝了光,但額頭上還是有細汗冒出。
廿桀看着她這副模樣,面上有些動容,便遞了折扇給她。到如今,他對這個女子,已經不知道是什麽感情了,戀人未滿,親人又太親昵,敵人又好像不算,倒像是難得相逢的朋友,可是真的成得了朋友麽?
采沩有些訝異,然後便坦然接過,快速扇了扇,便執了筷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但避過了一些油膩的菜肴。
廿桀看着胃口奇好的她,笑了笑道:“你似乎變了。”
采沩筷子一頓,随後夾了一些肉放在他碗裏,“是麽?不必在意我,我是真的很餓了,好久沒有好好用過膳,你也吃吧。”
或許也只是他從未見過她安心吃飯的樣子,他總覺得這時的她倒也平凡溫和不少,難道當真如以前她說的那般,他從未真正了解過她。
但是,那些糾葛也時常在他胸中,忘不了家國仇恨,也忘不了天華的死,但到這一刻,他竟也對她說不出些什麽。
等她飽餐之後,采沩便了放下了碗箸,一語不發地望着他,望着他的紫色的眸子發愣。
廿桀被她盯着有些奇怪,“看什麽?”
“我在想你可能會想些什麽,但是我想不出來,那我便一一問你吧。”采沩的眸子轉了轉,“若是讓你回宮中,你可還願意回去?”
廿桀微微震住,垂了垂眼眸,嘆了嘆,“我還未尋到她。”
“若是尋到了呢?”
廿桀忽然擡眸看向她,有些猶疑不定,沒有立即答上來。若真是尋到了她,她是否還真的願意跟他回到宮中呢?
“你看,世事竟是如此奇妙,以前,你倆為這片山河争得你死我活,而現在,卻又避之不及。”采沩喝了口水淡淡笑道。
“如果我以朋友的身份,向你提議,幫助我将沙隅歸入朝廷而統一五湖四海,不為個人,只為蒼生,你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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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蒼生?”廿桀微微一頓,“為何這般問?”
“如今沙隅成了你的地盤,你如果回去,那麽天下自然一統。你如果不回去,那我自然問你願不願意幫我咯。”
廿桀忽然笑了笑,“你這是給我下套,可我為什麽要二選一呢?”
采沩怔了怔,遂揚起笑意,“聰明人就是聰明人,但你不妨考慮考慮我的話。”采沩頓了頓又忽然道,“飽腹思安,我請你用了膳,你是否要禮尚往來一下,給我張羅個落腳處?”
紫色的身影愣了愣,然後朗笑一聲,“原來你這頓飯請得別有用心啊?”
“沒辦法,我困了。”采沩打了打哈欠。
“再過幾天,便是襄音出嫁的日子,你要是敢去的話,可以随我去新城主葉淩的府上。可是話在前頭,我妹妹見了你可能沒有我這般客氣啊。”
采沩拍拍手,聲音響亮,高興道:“那真是恭喜恭喜呀,有喜酒吃,我當然要去。”
“你是不是忘說了些什麽?”廿桀目不轉晴地盯着她有些淺白色的面頰,淡淡地問。
“不急不急,令妹大喜在即,我也跟着沾沾喜氣,而你也好閑着安排安排。”
“好吧,如今我心頭的一牽挂也總算要了了,襄音脾氣又傲又烈,你可別祈求我說好話,畢竟那個人可害得她流落異鄉。”
“知道了,”采沩又倒了一杯水淺飲起來,拿起他的扇子,“這借我一用,實在是酷暑難消。”
當下,兩人便遣了一匹駱駝向城主的府邸而去。
烈日當頭,采沩的面容上也有些蒼白,看到那高大氣勢又有些洋洋喜氣的建築時,頭有些微暈。
“城主,公子,你們回來了。”府裏已有人迎了出來。
采沩随他們下了駱駝,向府裏走去。方進門,便看到園子裏裝飾得喜氣迎人,紅色的綢布挂滿了府邸的院子,裏面的人也都忙着張羅。
“哥哥,淩哥,這……你!!”襄音歡喜地迎來,但看到采沩時,瞳孔便一縮,臉色冷了下來,“哥哥如何還邀她來府上!!滅國之恨,豈不要報仇!”
襄音眸子一閃,便拿了邊上桌子剪紅布的剪刀,便向着采沩刺去。
“你……”采沩本來要說她是來喝喜酒和送大禮的,只是看着那抹奔來的身影,眼前突然一黑,身子晃了晃,一陣天旋地轉,她便向後倒了去。
廿桀一驚,眼疾手快,掠過來接住了她,一手止住了襄音,“襄音!來者是客。何況,那場戰争與她也無甚聯系。”
“哥哥!你就是心慈手軟!”襄音氣得剁了剁腳,剪刀被憤怒地砸向了地上。
“好了,襄音,大哥心中有數,我陪你去消消氣,好不好?”葉淩拉了拉襄音哄道。
襄音看着他才有些溫和下來,看着那暈厥過去的女子淡淡道:“好,我今日就暫且饒過她!!”
“綠芯,去,找個大夫來!”廿桀沉眸急促地催促道。
這一暈,采沩便整整躺了半日。等到醒來時,天邊的斜晖已經照進了屋子來。
“大夫說你太勞累,血氣不足,加上暑熱,身子一時吃不消,但……胎兒還算穩定。”廿桀看着緩緩睜眼的她,一字一句道,只是眼神劃過她剛剛包紮好的滿是傷疤的手腕上時,紫眸中光華動了動。
“哦,”她從床頭坐了起來,采沩淡淡玩笑道,“人老了,便不中用了。”
“你……”廿桀微微嘆了嘆,執起她的手臂道,“就算要這樣做,你也得好好清理傷口。否則感染了,傷及腹中的孩兒就不好了。”
“若我和腹中的孩子求你,将玉岐蓮贈我……”
“不行!”廿桀還未待她說完,眸子便一閃,堅決道,“我可以幫你将沙隅歸入朝廷,但這件事,你就算跪下求我也沒用。”
采沩眸子黯了黯,“是啊,我早知道你不會同意的,所以才遲遲不開口。”
他和他之間畢竟隔了多少仇恨啊,故國破滅,天華為了殺死他,也丢了性命,他如何肯給她藥去救活他。
“這麽說,你是答應幫我将沙隅歸入朝廷?”采沩忽然望着身邊的紫色身影問。
廿桀頓了頓,才微微點了點頭。
“好,”采沩微微一笑,“我也不白讓你幫這麽大個忙,襄音大喜之日,我再還你一個人情。”
三日之後,城主府上,竟是分外熱鬧。
爆竹聲聲響,襄音和葉淩都穿着一身豔紅色的吉服,緩緩地在衆人的簇擁下,走上大堂上……
又是良辰美景,又是新人成雙。
采沩在漫天的鑼號聲中,依稀遙記起昔日的自己,也是一身紅裝,被那人接到了雍南王府,但卻沒有今日這般歡慶,也未有這般兩兩成禮。霎時,眸子中竟染起一抹歆羨,屬于平凡人的美好,她和雍南除了腹中的孩兒,似乎都未有得到呢。
可是,又真的沒有嗎?
“姑娘,在想什麽呢?”身後秦語戍持着東西緩緩提醒她道。
采沩回了回神,淡淡笑了笑,接過他手中的東西,便入了大堂之中,“恭喜你,願這一對新人和和美美,相守百年。我手上沒有什麽大禮,但我覺着這個,會是你想要的。”
她将那封信,遞給座上的一身紫衣的人。
“你答應我的,也可要說到做到。今日我便不逗留此處了,我們……以後再會。”采沩微微一笑,便将面紗覆在了臉上,轉身随着語戍他們緩緩而去。
廿桀在座上望着那白色麗影,有些怔怔出神……
塞漠荒蕪,黃沙漫天。
白色的身影漸行漸遠,仿佛要消失于天際,紫衣的人忽然揚了揚鞭,向那一行人追了過去。
“我送你一程!”身後那襲光豔的紫色外衫的人,匆匆騎馬趕了過來。
采沩稍稍有些驚訝,白色面紗下的唇角彎了彎,眸光熠熠,“好啊,不過十裏,你也休想回去。”
一語率性桀骜,恍然回到了最初。郢都街上那女子的一語至今猶記,他也淡淡啓了唇角,就算他們之間橫過多少仇恨,那一刻,他真誠地祈禱,他以前百般傾慕的女子能夠得到屬于她的幸福。
路程漫漫,兩人卻未有多少話語。
采沩望着茫茫的天際,晴空萬裏,驕陽如火,“罷了,就在此處相別吧,真要十裏,你的馬便要渴死了,難道我真要難為你要一步步走回去不成?”
廿桀勒了勒馬,自懷中掏出一物遞到她的手上,她腹中還有孩子,怎能少爹娘,想他當日卻沒能保護好連翹,心中便升起一抹悔恨,這物對她的确很重要吧,“雖然我也萬般不舍,可是……這東西也是昔日你擲給我的,算是物歸原主。”
采沩愣了愣,看了看手上的東西,心頭一時澎湃,她多想得到它,将那人的毒解了,從此逍遙一世,如同神仙眷侶,可是……
“連他都信了命乃天定,我又何必強圖,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收回吧,連翹當日因病離開你,你用它醫治她,以後好好待她。”采沩看了看眼前稍稍疲憊的人,将盒子重新放回他的手中。
那人啊,就算她解不了他的毒,但浮世一遭,她也幾乎行了個遍,也已無甚遺憾了。就算用這個真的能醫好他,可是那人當初又為何沒有食掉自己手中的那一棵,冥冥之中,仿佛已經注定了呀。或許給了連翹,這一對人或許還能幸福幾十年。他能如此舍得,她也不能如此自私。
廿桀愣愣地看着手中被退回的東西,半晌後才淡然一笑,默默地收回懷中。
“再會。”白色麗人朝他點了點頭,笑了笑,便叫着幾人緩緩向南而去。
有些孤寂的身影從近到遠,從清楚到模糊,緩緩地消失于天際,但那笑容卻深深地印入了腦中,清麗脫俗,仿若清蓮。
這一別,何時還能相見?恐怕再見之時,已是遙遙無期了吧。
紫色的身影孤單地騎在馬上,直到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天際,他才緩緩地調了一個方向,從而絕塵馳去。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最傷神者莫過于離別,可是人人也不能避免。而黃沙永遠存在,天地不變,這樣看來,人于天地間也不過如滄海一粟,渺如蝼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