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很久之後,鐘清才得知一件事,他這個二師弟葉夔其實跟他壓根就不熟,兩人說是師兄弟,但實際上幾乎沒有交集,從前那個大師兄鐘清常年跟着一清道人在外游歷,而葉夔則是一直留在山中修行,兩個人頂多就是逢年過節見面互相點個頭。也就是說,他白演了兩個多月的戲,你早說我們倆不熟啊!不過那些都是後話了,此時的鐘清正跟着葉夔往清妙閣去。

一路上鐘清都在看葉夔,葉夔也注意到了鐘清的視線,他顯然不知道鐘清為何一直看着自己。

鐘清把注意力從葉夔身上移開,他一邊走一邊開始腦子裏瘋狂回憶那本小說中關于天衡宗的記載。根據他的記憶,在這個世界上一共有四大宗門,天衡宗是其中之一,如果排名的話,天衡宗大約是排在第三的樣子。天衡宗曾經有個特別厲害的掌門叫一清道人,不過多年前他下山游歷然後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從此天衡宗就由他的師弟妙妙真人開始掌管。天衡宗裏面比較厲害的幾個人,一個妙妙真人,一個葉夔,後面還有唐皎以及那個上山很晚的男主雲玦,小說中關于這部分的描述大多集中在前一百章,所以鐘清還算了解。

葉夔帶着鐘清到了清妙閣。鐘清發現,所謂的清妙閣原來是一座巨大的宮殿,矗立在無崖山上,那座可憐的山的三份之二被削平,宮殿閣樓拔地而起,碧瓦琉璃波瀾壯闊,其中最高的一座大殿前的牌額上刻着巨大的三個字,“清妙閣”,象征着三清玄妙,從山腳往上,沿途兩排熊熊燃燒的大鼎洪爐,據說是鎮壓邪祟用的,那蓋都蓋不住的大火燒得鐘清心中莫名忐忑。這陣仗有點吓人啊。

兩人走上山,大殿兩旁侍立的弟子畢恭畢敬地對着葉夔行禮,葉夔看也沒看,直接領着鐘清進去了。

如今掌管清妙閣的是妙妙真人,按輩分他是鐘清與葉夔的師叔,這人原名叫張白藥,妙妙真人人如其名,是一個很妙的人。

兩人剛一進去,鐘清只見到一個稍顯矮胖穿着寬大道袍的中年男人立刻朝他大步走過來,喊了聲“師侄”就緊緊地拉住了他的手,鐘清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人就是妙妙真人,妙妙真人直接拉着他的手就在閣中坐下了,和葉夔那副全世界欠我八百萬的樣子不一樣,妙妙真人對鐘清十分親熱,甚至給鐘清吓到了,妙妙真人說了半天話,發現鐘清一直沒什麽反應,他不知道其實鐘清是忽然有點懵了不知該做什麽反應,他問道:“師侄,你怎麽了?”

葉夔在一旁道:“大師兄他失憶了。”

妙妙真人的表情十分詫異,“失憶?”他伸手就摸上了鐘清的手腕上的靈脈。

就在鐘清背後一涼覺得這下不會要出事吧?妙妙真人先是錯愕,然後他就對着失憶的鐘清不停地噓寒問暖簡直是如親人一般的溫暖,一點也沒有懷疑他,鐘清很感動。

如果不是早知道他其實是個人面獸心勾結邪宗的反派鐘清可能會更加感動一些。

在清妙閣中,還不知道自己的師侄已經砍號重開的妙妙真人繼續拉着鐘清的手,道:“這從靈脈上倒是瞧不出什麽,或許是剛出關,身體不适應。”

鐘清也順着他的話道:“是是。”

妙妙真人安慰他道:“無妨,先好好調理一陣子。”

說完妙妙真人想起來什麽似的,他引着失憶的鐘清見了殿中其他的幾個人,目前天衡宗修為與輩分最高的人差不多在這裏了,師叔輩的話,有雲霞道人、東池道人,同輩人中,除了葉夔外就是妙妙真人自己的兩個弟子陳不道和祝霜,另外還有一個雲霞道人的弟子李碧。衆人都與鐘清打了招呼。

能入天衡宗清妙閣,這些人在當今仙門中最不濟也是小有名氣,然而在那本六百多章的小說中,這裏大部分的人都只是無足輕重的配角,有的人如李碧他的名字甚至一次也沒有出現過,又或是如鐘清一樣,只是簡單地在某一兩處被提到。鐘清看着眼前這些活生生的、和自己一樣的小角色,莫名有些恍惚,直到妙妙真人出聲喊他,他這才回過神來。

妙妙道人關切地問道:“怎麽了?神思恍恍惚惚的。”

一旁的雲霞道人道:“看他這樣子,這真是全然不記得我們了。”

妙妙道人道:“是啊,這看着……和以前是不大一樣。”

鐘清心中瞬間警鈴大作,他道:“師叔,我這忽然覺得頭有些暈。”

妙妙真人聽見鐘清叫自己師叔,一瞬間臉上似乎很意外,連旁邊的雲霞真人都有些愣住,還是雲霞真人先反應過來道:“頭有些暈,那或許是累了吧?累了便早些回去歇着,你剛出關,修為不穩,若是有什麽事,只管來清妙閣找我們。”

妙妙真人聞聲也反應過來,他忙道:“對,頭暈那先早些回去歇着,過兩日師叔再去看你,要多保重身體啊。”

“好。”鐘清立刻回頭去找葉夔,卻發現葉夔早就沒了蹤影。

鐘清離開後,雲霞道人讓殿中的弟子們退下,妙妙道人終于扭頭看了眼雲霞真人,雲霞真人也看着他,兩人的眼神都有些異樣。一個道:“你覺得他像是裝的嗎?”另一個道:“不大像。”又道,“瞧着是有些怪。”

離開了清妙閣後,鐘清一個人在山道上走着。日薄西山,四下皆寂。

遠處的山上忽然傳來一聲洪亮的吼叫,那是天衡宗龍虎山下鎮壓的魔獸塗山的吼聲,鐘清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去,那吼聲經久不息,仿佛要将這個搖搖欲墜世界吞噬入那風暴似的狂怒中。鐘清站在山道上,看着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太陽三個月一落,有仙人禦劍,有巨獸吼山,這裏發生随便一件事情都能颠覆鐘清的認知,而他對這個世界唯一的了解就是那本他粗略翻了一半不到的書,一想到那本書,他腦子裏忽然又開始反複重現那個詭異的、怪誕的、瘋狂的結局。

這是一個不可控的、未知的、充滿了恐懼的世界,而他現在就在這裏,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麽。比恐懼還要可怕的是恐懼本身。

就在鐘清站着不動的時候,身後忽然有腳步聲響了起來。他回頭看去,看見了一個穿着正紅色衣裳負着長劍的少年。

唐皎望着他道:“我等你很久了。”

鐘清正感到意外,然後他聽見唐皎道:“我送你回去吧。”

六個字,鐘清一瞬間心髒驟停,身上汗毛在迅速地一根根倒豎起來,戰栗不絕,他問道:“回去?”

唐皎道:“是啊,你不是失憶不認識路了嗎?我送你回雲須峰啊。”

鐘清覺得他猛地一口氣沒喘上來,好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道:“你在這裏等我,就是要送我回雲須峰?”

唐皎道:“不然你要回哪裏去?”

唐皎覺得鐘清這個人真的有些奇怪,剛剛葉夔帶着鐘清去清妙閣,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以葉夔那性子他必然是一早就自己回去了,他于是跟了過來。

他對着鐘清道:“走吧,我送你回去。”說着他轉過了身。

鐘清意識到是自己太過于緊張了。兩人走在山中,他發現唐皎和書裏描寫的那個偏執瘋狂的反派七師兄似乎不太一樣,很顯然,這少年是覺得他把自己打傷了過意不去,所以才過來幫他一把,他又想到之前唐皎為了師弟出頭的舉動,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

或許是因為落日的時刻即将到來,接下來人間就要面對長達三個月的黑暗,今日那龍虎山下的魔獸塗山特別的狂躁,它朝着山頂不停地嘶吼咆哮,伴随着每一次沖擊封印,滾燙的岩漿都從它的幹裂的鱗甲上飛流而過,一線光從山頂的洞中照射進去,在它的身上濺出了無數猩紅的光,那是一副畫,名叫憤怒。

唐皎忽然道:“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他看向鐘清,“我小時候很崇拜你,你是當世唯一一個真正稱得上傳說的人,你真的很……很強,很不可思議,沒有過對手。”

鐘清有些愣住,唐皎繼續自顧自道:“我爹曾經要送我去紫微修行,我說我想來天衡,我爹攔不住我就讓我來了,我來天衡拜師的唯一目标就是你,當世公認最強的修士在天衡,而我就是那個将會打敗他的人,所以我一定會來。可我沒想到你一直在閉關,我時常會一個人去玄冰洞那附近轉,”他看向鐘清,道:“我一直在等着你出關。”

鐘清心道這話我沒法接。

唐皎道:“很小的時候,我告訴自己,有朝一日我一定會打敗你,我要讓全天下人知道,誰才是這個世上最強的修士。”遠處的魔獸塗山忽然一聲咆哮,震耳欲聾的吼聲響徹整個天地間,霞光照在了少年的臉龐上,大風吹開了劍上系着的長劍穗。

唐皎看向鐘清,“等你傷好了,我會再來找你。”

雲須峰已經到了,紅衣的少年說完這一句就轉身離開,留下一個滿是燦爛霞光的背影給鐘清,與背景中那魔獸的吼聲逐漸混在了一起。鐘清好半天沒說出來什麽話,這天衡都是些什麽人啊?

一個中二病爆表後期黑化硬剛男主的七師弟,一個和男主搞基搞到世界毀滅的二師兄,一個人面獸心勾結邪宗的掌門師叔,還有一個即将上山帶着外挂橫掃天下的神經病小師弟,敢問你們山上還有正常人嗎?

當晚,鐘清久久不能入眠。

随着太陽落下山,天也徹底黑下來了,天衡宗各處,早就有所準備的弟子們點亮了各個大殿外以及山道上的長明燈,整一個人間流光溢彩燈火通明,接下來這些燈燭将會熊熊燃燒整整三個月,直到太陽再次從東方升起。

鐘清坐在窗前看着那些燈很久,終于,他做了一個決定。

他要去找那個名叫雲玦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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