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日子晃而過,很快到了天衡宗選試那日。
鐘清其實是個很抗壓的人,或許是和他過去的生活經歷有關,他十二歲時父親出了車禍去世,十七歲母親場大病他主動放棄了心心念念的高考,急着用錢就去親戚家開的飯店裏給人端盤子洗碗筷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後來他的母親還是去世了,他個人離開了那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城,二十七歲的時候他當了個小站的編輯,上司奇葩公司奇葩,照理說他的生活應該是團糟,然而實際上他這些年過得還不錯,這二十多年來他始終保持着某種程度的樂觀,從未失去過生活的熱情。
同事們曾經度以為鐘清是個富二代,不是因為別的,就是那身氣質,鐘清看去真的不像是個吃過苦頭的人,怎麽說呢?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
哪怕是穿越到這個鬼地方,鐘清也在短暫的震驚後馬上冷靜下來了,他直抱有個想法,日子雖然艱難了些,但也不是過不下去了,人只要睜開眼的時候還能看見東西,就還沒到走投無路的時候。
然後他的心态崩了,晴天霹靂。
選試會上,鐘清目不轉睛地盯着人群的那個少年,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麽,這個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這個人他不是應該在紫微宗的嗎?!
人堆,十二歲的雲玦穿着身山下很常見的黑色衣裳,卷着半只袖子,站在個角落裏,他沒什麽表情,也沒有同身邊的其他人說話,看上去似乎比三個月前要更深沉些,也不知道這些日子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麽,因為站的位置并不怎麽顯眼,除了鐘清外沒人注意到他。
“雲玦。”負責點名的天衡宗弟子忽然報出了這名字,雲玦擡頭看了眼,走了上去。
選試臺上擺着塊巨大的黑色石頭,這就是天衡宗大名鼎鼎的龍淵石,其那點隐約發紅的東西,是塊當世罕見的龍骨。當年為了尋找這小塊龍骨,天衡宗傾全宗之力出海,犧牲了半數弟子的性命最終才在龍脊海底尋到這麽小塊。當今世上修士所有的靈脈、修為歸根結底都來自于龍這種上古靈獸,當修士靠近龍淵石,修士的身上就會發生些變化,天衡宗就借此來評斷弟子的資質如何。
雲玦剛走上去,他還沒來得及靠近龍淵石,原本莊重嚴肅的道場上忽然響起了道聲音。
“慢着!”
所有人包括妙妙真人都望了過去,雲玦也回頭看去。
鐘清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朝着選試臺旁的天衡弟子道:“不用讓他試了,劃掉他的名字換下個人。”
雲玦的眼神發生了變化。旁的其他天衡弟子前刻還在想誰敢在這種場合說話,扭頭發現是鐘清,頓時沒人議論了。妙妙真人湊過去低聲問鐘清道:“師侄,怎麽了?”
鐘清道:“我看他資質般,不用浪費時間了。”
是嗎?妙妙真人聞聲看了眼雲玦。雖然不大合規矩,但選試臺邊的天衡弟子還是很快對鐘清的命令做出了反應,轉身對着雲玦道:“你下去吧。”
雲玦卻不知為何沒有動,陣風吹過他的臉龐,他盯着遠處的鐘清,忽然道:“我沒有試,你又如何知道我資質般?”
話音落,全場都靜了。
道門向來奉行強者為尊,山下百姓更是将修士視為神般的存在,個門都沒入的弟子敢當面頂撞天底下最頂級的修士、天衡宗傳說的大師兄,別說那些和雲玦起上山的弟子看呆了,就連天衡宗弟子都有些愕然,這新來的年紀不大但是膽子好大啊。
鐘清預感這他媽是要出事啊,他道:“我說了你資質般就是般。”他看向那選試臺上的天衡宗弟子,“讓他下山!”
選試臺上的天衡弟子下意識應道:“是!”
雲玦沒有再說話,終于,他在那天衡弟子的注視下轉過身,他步步地走下了臺階,就在衆人都以為他要離開的時候,他又停下了腳步,他想到了自己的來意。
雲玦忽然回過身朝着那塊龍淵石伸出了手,鐘清本來心就直懸着那瞬間差點停了,随着雲玦擡手,黑色的龍淵石猛地爆發出磅礴的靈力,道巨大的光柱沖向了穹宇,遠天瞬間黑了下來。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見了那幕,妙妙真人刷下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鐘清的腦子裏就兩個字,媽的。
懸浮的紅色龍骨綻放出耀眼的光芒,浩瀚星圖道遠古的龍影倏忽游過,上古的神跡今日重現這人間,而那個黑衣的少年他就站在片壯麗的輝光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就如同書說寫的那樣,“從這刻起,他再不是那個小山村裏無人知曉的少年,整個道門都将牢牢會記住那個名字,雲玦。”
黑色的龍淵石在風化作了齑粉,那小塊龍骨也随風散去,終于,雲玦慢慢地放下了手,龍影、星圖、光柱全部消失不見,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口。
雲玦的目光掃過那臺上震驚不已的行人,最終落在了鐘清的身上。
兜兜轉轉,所有人最終還是來到了這個起點,和既定的軌跡模樣,冥冥當似乎有種宿命的意味。
去他媽的宿命!就當今天拿了反派劇本,這個反派我當定了,鐘清忽然對着雲玦道:“你還不下山?站那兒幹什麽呢?”
“慢着!”這聲是從妙妙真人嘴裏喊出來的,這少年竟然能讓龍淵石發生如此大的反應,天資難以想象有多高,這樣的人若是失落于其他的宗門,他日天衡宗必将追悔莫及,他對着雲玦道:“從今日起,你便是天衡宗內宗弟子了。”
鐘清直接道:“我不同意!”
妙妙當衆被人頂撞,臉上時也有些挂不住,他湊過去低聲商量道:“師侄,要不你再看看?這孩子的資質确實很不錯。”他心裏在想為什麽鐘清反應如此激烈,難道這兩人從前認識,可是瞧着又不像啊。
鐘清也不二話,對着雲玦道:“不管你是什麽天資,天衡宗絕不會收你為弟子,你現在離開,免得自取其辱。”
旁的妙妙真人忍不住問道:“師侄,這到底是為何啊?”就算不喜歡,那這凡事總有個原因吧。
鐘清被問得頓了下,旁的雲霞真人也望向了他,鐘清看着雲玦,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道:“看他這人穿得破破爛爛,看就知道是出身卑賤,大字不認識幾個,野性難馴令人厭惡,哪怕是拜入了師門,将來也怕是要禍害師門與師兄弟,還不如現在就将他趕下上去。天資高又又如何?像他這種下賤的人壓根不配當修士,拜入天衡宗更是癡心妄想。”
雲玦盯着鐘清,表情似乎沒什麽變化,過了會兒,他袖的手慢慢地攥緊了。
鐘清看出了他的變化,繼續道:“像你這樣下賤的人永遠都改不了下賤的本性,即便是當上了修士,骨子裏還是流着卑賤的血,我話放這裏了,你這種人永遠不會有出頭之日。懂了嗎?”
所有人都看向雲玦,雲玦終于點了下頭,他最後看了眼鐘清,從始至終他也沒有說個字,他轉過身往外走。
鐘清心猛地松了口氣。
妙妙真人今日大開了眼界,沒想到鐘清平日裏看着話不多,原來心裏這麽多心思。可眼見着雲玦真的要離開,他哪裏會這麽輕易地放人走,道:“慢着!”他對着雲霞道人使眼色,雲霞道人立刻命人攔下雲玦,這邊妙妙真人對着鐘清勸道:“師侄啊,你……”
他話還沒說完,鐘清就已經打斷他道:“不必說了,只要我還在天衡宗日,絕不會讓這種人進入天衡宗。”
雲玦顯然也聽見了這句,他看都沒看攔着他的弟子,繼續往前走。旁其他的天衡弟子們全都鴉雀無聲。
鐘清直盯着雲玦下山去的背影,心道:“快點走吧,這天衡宗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早點下山出門右拐還來得及再去拜個紫微宗。”
眼見着雲玦頭也不回,就在鐘清的心剛有些放下來的時候,個聲音在衆人耳邊響了起來。
“這個弟子我代我師父收了。”
鐘清在瞬間仿佛被什麽東西給牢牢釘在了原地,他想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被打入十層地獄的感覺,輕飄飄的,讓人覺得好像是在夢裏,不太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回頭看去,望見了那張無情無義的臉。在那對視的短短幾秒鐘之內,鐘清想通了很多的事情,比如法海為什麽要想盡辦法把白素貞關在雷峰塔裏,又比如王母為什麽要在織女和牛郎間畫條河,他現在就想這麽做。
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妙妙真人見到來人很是意外,道:“葉夔?”
天衡宗二師兄葉夔,今日剛好出關,他望向雲玦道:“從即日起,你就是天衡宗清道人第位弟子。”
雲玦原本還是繼續往前走的,可聽見“葉夔”這兩個字,不知為何他忽然停下了腳步,他回頭看了眼,正好對上了不遠處葉夔望着他的視線。
在那刻,旁的鐘清意識到他拿的不是反派的劇本,他拿的是去地獄十層火化的通行證。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兩個時辰後,清妙閣,其他人已經離開,只留下了鐘清與葉夔。
很顯然鐘清完全沒有被妙妙真人給安撫住,他反反複複地問葉夔句話,“你為何要讓他進天衡宗?”
葉夔這個人如果用個詞去形容,那就是怪胎。怪胎此時喝着茶看了眼鐘清,他與自己這位大師兄并不算很熟,剛剛妙妙真人在旁拼了命和稀泥的時候,他直沒說話,在他眼,按輩分鐘清排在他之前,自己收下了雲玦,當衆駁了鐘清的面子,這時被訓兩句也是理所當然的。
鐘清顯然不是這麽覺得的,他覺得葉夔不說話是在表達對他的不滿與抗議,最終他冷靜了下,他對着葉夔道:“首先我承認我當時說的話是重了些,你為那孩子打抱不平,我不是說你做的不對,但這件事它遠比你想象的要複雜,這不是你應該管的事情。”
葉夔聞聲似乎有些意外,他道:“我沒有為他打抱不平。”
鐘清這邊還在想着如何和葉夔說清楚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聞聲下子看向葉夔,“什麽?”
葉夔道:“你說的對啊,他是個卑賤的人,骨子裏流着下賤的血,也确實是野性難馴。”葉夔甚至覺得這是鐘清難得與他想法相投的次,他第眼見到那孩子,就能感覺到那孩子身上隐隐冒出來血腥和戾氣,在那個孩子身上定發生過許多的事情,若是放在從前道門還混亂的時候,他在路上見到這孩子的第眼應該會下手殺了他。
鐘清聽葉夔這麽說有些愣住,他問道:“那你為什麽要留下他?”
葉夔似乎在判斷鐘清到底是不是在裝,終于他道:“龍淵石的秘密師父只告訴了你個人,他不知道的是,那日我在殿外其實也聽見了。”他對着鐘清道:“所以師兄你真的沒有看出來嗎?那孩子和龍有關。”這才是他今日忽然出關的原因。
鐘清沒有了聲音,茶杯被只手碰倒在地,哐當陣響,他驚得猛然回過神,還以為是自己弄的,低頭看卻發現原來葉夔碰倒了杯子,他又看了眼葉夔,葉夔卻只是意味深長地看着他。
走出清妙閣後,鐘清後知後覺地想,他這個二師弟怎麽跟個鬼樣。
作者有話要說: 也不知道為什麽,鐘清總是給我種“cp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