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夏嘲風說不清楚他心中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覺,當他得知那個女人會死的時候, 他并沒有他父親想象中的那樣高興痛快, 相反, 他表現得有些心神不寧。
父親發現了兒子的異樣,“怎麽了?”
“我在想,這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她怎麽忽然就帶着龍珠出現在我們面前?這未免也太蹊跷了, 那個女人我看她也不像是什麽簡單的人, 這中間說不定還有其他的詭計。”
“龍珠是真的, 這就夠了。”無論這個女人究竟是帶有什麽目的接近天都府, 是報恩還是報仇,是算計還是真心,實際上,夏正則從未真正放在心中過,任它燎原火, 自有東海水, 他自信她在他手裏翻不出任何的浪花來。
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龍珠現世了。
夏正則重新看向夏嘲風,“你剛剛說你有話要同我說?”
夏嘲風道:“我……沒事,沒什麽事。”
夏正則輕輕撣了下他肩上的灰, “你也該學着懂事了,別整日胡作非為。我知道你看不慣她, 她一個人形的畜生而已, 也就這麽些日子了, 不必與她過不去。”
夏嘲風的眼神閃爍, 點了下頭。
婚禮的當天,夏嘲風一直心不在焉,連師兄弟喊他都沒有聽見。賓客盈門,鑼鼓喧天,知道內情的兄長們正圍着桌子不動聲色地擺放着白色的瓷盤,一對眼全是默契。燭火照着賓客們的臉,天氣炎熱地不像話,侍者不停地端着新的冰塊進來,很快化作了一灘水。
女人說,愛是真的,她是為了愛而來的。
夏嘲風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兩人第一次見面,他一把掰過女人的肩膀,女人仰着一張臉回頭望着他,一雙眼琥珀色的雙眼折射出金點的燭光。
夏嘲風的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鋪滿了紅綢的房間中,女人已經梳洗打扮完畢,頭上戴上了金釵,蓋上了猩紅的蓋頭。她一個人坐在房間中,喉嚨中泛上一股股的酸水,她很輕地攥了下袖中的手,她摘下了袖子上的一顆鲛珠塞在了嘴裏咀嚼了起來。
房間忽然被一把推開,女人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她擡頭隔着紅紗望去。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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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夏嘲風伸手就去拽坐在床上的女人,表情極為冷酷恐怖,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的舉動是對整個天都府、對他父親的背叛,這種氣急敗壞的感覺讓他對眼前女人生不出一絲一毫的好感,他一把拽住了女人的胳膊直接将她粗暴從床上拖拽了下來。
女人并不願意跟他離開,手緊緊地抓住了床沿,夏嘲風發現了。
夏嘲風:“你走不走?”
女人垂着頭不說話,蒙着蓋頭也看不見她的神情。
“你別做夢!你這種妖物永遠也不可能嫁給我父親!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從這裏滾出去!走!滾回你來的地方去!”
女人仰頭望着他,一雙清麗的眼眸在蓋頭的遮掩下若隐若現,她從始至終都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唯獨那雙眼說不上來的清冷明亮。
夏嘲風忽然擡腿狠狠地踹了她一腳,女人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倒在了床沿,夏嘲風罵道:“不要臉!”
女人摔倒後索性就靠着床沿沒有作聲,手一點也沒松開,夏嘲風原以為自己對付一個女人應該是輕而易舉,可沒想到他竟是拉不動她,女人就跟藤蔓似的緊緊地附在那木頭上面。
女人道:“我要見你父親。”
“你憑什麽見我父親?”
女人自知夏嘲風不會聽她的話,她不再說話,卻也不松開手。
夏嘲風本就因為背叛了家族情緒波動得厲害,如今見女人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他立刻将所有的火都發洩在她的頭上,他忽然冷笑一聲道:“你真的以為我父親說了要娶你就是愛你?你做夢!要不是因為你有龍珠誰會多看你這個怪物一眼?”
女人不出聲,在夏嘲風的想象中,女人此時的表情應該是一片錯愕,驚怔地都忘記了反駁他。他隐隐覺得大快人心,道:“別以為你有龍珠,這全天下的男人就都會愛你,都會上你的當!蠢貨!他們根本就不愛你,說的話那都是騙你的,他們是要殺了你!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再奪走龍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還在這裏做夢!”
女人依舊垂着頭,蓋頭下那張美麗的臉龐波瀾不驚,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
夏嘲風伸手去抓她的手,這女人不知何時手腕上全部出現了藍色的鱗片,在用力拖拽中被刮了下來,鮮血湧了出來。
夏嘲風道:“你聽不懂人話是吧?”
女人只是重複了那句話,道:“我要見你父親。”
夏嘲風深吸了一口氣,對上了那雙覆着一層蓋頭的眼睛,他忽然擡手,靈力從手中劈了出來。
女人閉上眼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夏嘲風眼中一片凜然。
回憶戛然而止。
夏嘲風對着雲玦說完了這個故事,他隐去了有關于龍珠以及夏家的那一部分。在這之後的事情,衆人都知道了,夏嘲風心知那女人是個禍害,他将那女人藏在了地宮,原本是想要等風波平息些将人趕下山去,結果鐘清與雲玦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破壞了他的計劃。
他見到鐘清的時候,他心中忽然生出念頭,想要順水推舟直接将此事推到天衡宗的頭上,兩家本就交惡多年,也不差多結這麽一樁梁子,可惜被他父親夏正則一眼看穿。
按他如今所犯下的事情,以天都府的門規來處置,他逃不過一個“死”字,雖有師兄與幾位兄長跟着求情,又加之他與夏正則的父子情分,但估計無濟于事。
這件事說來也是真的好笑,夏嘲風至今都記得,那天他被帶到堂前審問,他的父親夏正則坐在上位一言不發,那個女人就端坐他父親的右側拉着他父親的手。
女人對上了他陰森森的視線,然後她溫馴地回頭去告訴夏正則,“他同我說,他想要永遠地獨占我,還有龍珠。”
這一句話絕了,簡直太絕了!別說在場的人,就連夏嘲風自己都聽愣住了。夏正則當時眼神就變了。
夏嘲風不可思議地望着眼前這個要置他于死地的女人,這個女人卻仍是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副清清冷冷的表情,夏嘲風這才意識到他被耍了,他從頭到尾都被這個女人給耍了!
他猛地要沖上去,卻被人一把攔下!
“爹不是這樣!你聽我說!”他想要與夏正則解釋,夏正則卻是握住了女人的手,并下令弟子将他帶了下去,之後再也沒有見過他。
無論天都府要對他如何處置,夏嘲風都沒有任何的異議,他落到今日這個地步确實是他自找的,是他為妖物所惑,背叛了自己的父親與宗門,令他父親在道門顏面掃地,最後又被那妖物反将了一軍。自作孽不可活。
夏嘲風擡頭望向出現在他眼前的雲玦,盯着雲玦沒什麽表情的臉看了會兒,忽然他道:“你到底是誰?”
雲玦什麽也沒說,轉身離開了。
随着腳步聲消失在黑暗的地牢中,守衛們身上的昏睡訣解開,倒在地上的衆人從睡夢中慢慢地醒了過來,夏嘲風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他緊緊地握住了手中那片藍色的魚鱗。
雲玦想起了仙射鏡中預示的古怪畫面,血泊中,無數瑩白的珠子飛濺着落在地上,有如下了一場白色的大雨,金色的晨光照耀着變成了火海的人間,天下四大宗門的畫面全都一一閃過,其中第一個就是天都府。而當所有的畫面都消失後,鏡子裏出現了一道龐然的隐在黑暗中的模糊身影,龍。
事情有些亂了,目前來看并找不到太多的頭緒,唯一能确定的是那個鲛人一定有問題,看樣子要重新梳理一遍。雲玦回到了暫居的院落,推門進去,忽然他發現了一件事,鐘清不見了。他再去房間轉了一圈,所有的東西也不見了。
走了?
侍者在收拾院中的蘭花,她發現了雲玦沿着走廊走了兩圈,直起身問道:“公子,你在找人嗎?”
雲玦聞聲下意識回頭看去,“沒有。”
侍女見狀也沒有再多問,低頭去繼續收拾蘭花,雲玦看了她兩眼,終于他開口道:“那個之前與我一起住在這裏的人,他走了嗎?”
侍女擡眸看向雲玦,“公子說的是那位天衡宗的道長啊?對,他走了。”
雲玦點了下頭,沒說話。
侍女又補充道:“不過他應該還沒有離開天都府,他原是想要走的,還沒有離開,正好我家夫人說為這兩日的事情要多謝他,便将他請了過去。”
雲玦聞聲一下子回頭看向那侍女,“你說什麽?”
侍女愣了下,道:“我說我家夫人将他請了過去。”
侍女的話音未落,雲玦已經轉身快步朝着門外而去,他整個人的眼神都變了。
此時的雲香閣中,鐘清被兩位侍女引着進入庭院,侍女對着鐘清恭敬地道:“我家夫人正在裏面等候着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