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鐘清走進去時, 夏夫人正睡在躺椅上, 大熱的天, 她身上卻蓋了件雪白的鶴氅。

鐘清:“夏夫人。”

女人聽見聲音, 慢慢地蘇醒過來。

雲玦趕到了雲香閣, 他直接大步闖了進去。

“你要做什麽?”天都府弟子上前來攔他,被靈力震開。侍女爬起來後立刻去喊人。雲玦繼續往裏走, 反手利落地從背後抽出了劍。

長廊下, 正聊着的兩人聽見遠處傳來的動靜,一起回頭看去。

“唉?”

在看清長廊下的場景時, 雲玦停下了腳步。

鐘清手裏端着杯冰鎮的花茶, 臉上的笑容還未完全消失, 此時正一臉錯愕又懵逼地看着他, 仿佛在問“你在搞什麽鬼?”, 夏夫人也是滿臉的不明所以, 侍女撲過去要護着她卻摔在了她的腳邊, 兩人都愣愣地望着這個殺氣騰騰沖進來的不速之客。

“夫人!”

一個天都府弟子還要沖上來, 被還沒怎麽反應過來的的雲玦下意識反手一掌拍了出去,這人正好一頭撞在了不遠處的廊柱上,長廊與底下的花架立刻轟一聲塌了一半多。

“都住手!”夏夫人喊住了那些要沖上去的天都府修士。

鐘清也忙喊道:“誤會!誤會!”

鐘清立刻走了過去,“你不是走了嗎?”來不及等雲玦的回答,他忙擋在了雲玦的面前, 對着那憤怒的天都府弟子道:“對不住, 對不住!他不是有意的!誤會, 這都是誤會!”

雲玦看了眼幫他解釋的鐘清, 又看了眼不遠處撐着手臂坐起來的夏夫人,再看了看那桌子上的茶水點心還有那盤沒下完的棋,顯然剛剛這兩人正喝着茶吃着點心相談甚歡甚至還切磋了會兒棋藝,再聯想到剛剛鐘清看見他時一瞬間僵硬的笑容,雲玦意識到自己真是想太多了,這人怕是正在溫柔鄉中快活得忘乎所以。

“你這樣看我做什麽?”鐘清回過頭一愣,不是啊你這人拿這種鄙夷的眼神看我做什麽?搞得好像我上這兒來偷情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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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玦并沒有理會鐘清,刷一聲收了劍。

夏夫人柔聲詢問道:“道長,可是出了什麽事?”

鐘清立刻回頭看去,回答地極為溫柔,“沒事沒事,夏夫人莫害怕,這位是我的朋友,來找我的。”他回頭看向雲玦,“你是來找我的吧?”又問道,“你找我有事嗎?”

雲玦抱住了劍看着鐘清,生平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吃飽了撐的。

鐘清一頭霧水。

夏夫人正觀察着眼前二人,忽然間對上了雲玦掃過來的視線,琥珀色的眼眸起了波瀾,她袖中的手不着痕跡地往裏面放了放,她開口道:“道長,若是二位有事……”

鐘清聞聲立刻道:“沒事!他說他沒什麽事!夏夫人你說。”

夏夫人道:“我說的事情,就拜托給道長了。”

“好說!夏夫人放心,我一定将它記在心上。”

夏夫人低着頭咳嗽了兩聲,鐘清看在眼裏,心說難怪都傳眼前這女人是花變的,這确實是柔弱纖細,風一吹就滅了,他忍不住提醒道:“夏夫人還是要多珍重身體啊。”

雲玦在一旁被顯然是被惡心到了,就這麽漠然地打量着這兩人。

夏夫人的餘光瞥了眼雲玦,侍女伸手扶住了她,她卻擺了下手,她輕笑了下,難得不再是那種冷冰冰的感覺,如春風乍過,吹面不寒。她對鐘清輕聲道:“多謝。”

鐘清明顯晃了下神,這換誰擋得住啊?他開口道:“總之,夏夫人請放心吧。”

雲玦忽然抱着劍轉身離開,鐘清下意識要追上去,他回頭對着夏夫人道:“夏夫人,那我就先行告辭了。”

夏夫人點了下頭。

鐘清與雲玦離開了雲香閣,雲玦看上去走得也不快,鐘清卻發現自己追不上他,他心中感慨這年輕人腳程就是輕快,“你等等我啊。”

一到了無人的地方,雲玦突然停了下來,鐘清差點沒撞上去。

雲玦看着他,“你答應她什麽了?”

“沒什麽啊。”鐘清下意識道。

雲玦上下看了鐘清兩眼,鐘清從那個眼神中深切地感受到了對方對自己的不恥與鄙夷。

“你不要老這麽陰陽怪氣看着我,你有話就直說。”

“看你三魂七魄都快被勾走了,原來天衡弟子也不過如此。勸你一句,色令智昏,別稀裏糊塗沒了命都不知道。”

鐘清嗤笑了聲,道:“你別裝了,我就不信你看着夏夫人那張臉心裏一點感覺也沒有,你嘴上說得好聽而已。”年輕人,你我都是男的,裝什麽裝啊?

雲玦又一次覺得,這人真是沒救了。

實際上,夏夫人與鐘清确實沒有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兩人之間也沒有如雲玦想象的那樣暧昧地喝着茶下着棋更沒有拉着手眉來眼去,夏夫人将鐘清請過去,只是與他說了一個故事。

她對着鐘清講述了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說少年背着十二把劍從北海走過,從巨蛇口中救下了奄奄一息的鲛人少女。

鐘清能看得出來,她說的都是真的,因為在說這個故事的時候,女人那雙琥珀金的眼眸中一直閃爍着光,這世上有一些情緒是裝不出來的。

女人道:“他救了我一命,我是要還給他的,無論過去了多少年,也無論他變成了什麽樣子。”

鐘清并不知道鲛人身上有龍珠,他也不知道夏正則想要殺鲛人,他以為鲛人的意思是:過去了七十年,曾經的豐神俊朗的少年變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可無論他變成什麽樣子,她報恩的心卻始終不變,她心甘情願嫁給他,傾盡所有來報答當年的救命之恩。

令鐘清意外的是夏夫人接下來說的話,夏夫人求他幫忙,原來是希望他幫着照顧夏嘲風。天都府已經決定命夏嘲風去珈池海附近歷練修行,說白了就是變相地将人逐出天都府了,只是歷練的名頭好聽些。珈池海并不屬于具體哪個宗派的勢力範圍,但離天衡宗比較近,夏夫人的意思是希望天衡宗不要為難夏嘲風。

“他們二人父子情深,父親心裏一直惦念兒子,只是一時在氣頭上,誰也勸不住,日子久了,父親肯定心生悔意,若是他知道兒子一直吃苦,心裏會難受,所以我想拜托道長,能否幫着多照顧着些夏嘲風?別為難他就好。”

說實話,鐘清剛聽她說完還有些感動,這哪裏像是後媽?這明明操得是親媽的心啊。他倒是沒懷疑夏夫人的動機,畢竟這女人完全可以什麽都不說。鐘清也是就吃這一套,若是天都府換個人來說,他才懶得管這破事,可夏夫人一開口求情,你說說這一個女人求你那你一個大男人能說不嗎?

鐘清想着也就是舉手之勞,他就答應了下來。

全程就這麽個事,沒聊別的。鐘清也不是傻子,這天都府表面看着風平浪靜,背地裏那叫一個雲谲波詭暗潮洶湧,真讓他摻和他還得先掂量自己到底幾斤幾兩,可随手幫個忙卻沒什麽大不了的。

當然了,鐘清也承認,他作為一個男人他确實欣賞夏夫人,可問題是大家摸着良心說,這種女人誰見了不動心啊?沒那麽龌龊,只是純粹的欣賞而已,人之常情他不覺得有什麽羞愧的。這世上的男人心中都住着一個田螺姑娘,她聰明美麗善解人意,一心一意地愛着你,事事為你着想,默默付出卻不求回報,溫柔賢惠又善良,還長了是一副花容月貌,這誰擋得住啊?

夏夫人這不就是一個硬核版本的田螺姑娘嗎?鐘清他是真的吃這一套,這種狗血又爛俗的報恩情節那是正好戳中了他的心,鐘清恨不得找夏正則打聽下他年輕時上哪兒救的,他也想去救一救,不就是風暴與巨蛇嗎?我們天衡宗的修士怕過什麽?

當然鐘清所有的想法在雲玦那裏就只剩下了四個字,“厚顏無恥。”

鐘清:“你這個人怎麽不講道理啊?”

在雲玦的眼中,鐘清現在已經是沒有腦子的人了,他并不想與這種人說太多的話,抱着劍回身就往外走。

鐘清喊道:“你這手一抱你是要走去哪裏啊?”他跟了上去。

在天都府下了這麽久的逐客令後,終于,鐘清與雲玦離開了天都府。

不久,夏嘲風也奉命離開天都府前往珈池海,他并不願意離開,反而是一個人站在山門外許久,他回頭看去。

雲香閣的庭院中,夏夫人正睡在神龍樹下的躺椅上,嘴角沾着些鲛珠的碎末,反射着細細的光,她在昏昏沉沉中做了個夢,她夢見了少年、風暴、大海,還有她自己。

傳說中,鲛人一族與龍有着極深的淵源,它們是世上唯一一個真正見過龍的種族。

鲛人們口耳相傳的歌謠,講述了這麽一個故事:幾個先民為了殺死一條吃人無數的海中巨獸,乘船沖開風浪一直來到了遙遠的海域,經過日日夜夜一場又一場惡鬥,最終他們親手将那惡獸殺死在海洋中,鮮血染紅了整片海域,而那艘船也被惡獸鑿穿,先民們全部溺亡,殘缺的屍體漂浮在海面上,就在此時,龍出現了。

龍複活了他們,讓他們得以在大海中呼吸、生活,他們是古籍記載中的北海鲛人,織水成紗,落淚為珠,繼承了一半龍的天賦,世代守護着龍的秘密,也最終因此遭到無情的屠戮。

被龍祝福過的一群人,骨子裏流淌着先祖無畏的血液,世世代代銘記着先祖的教誨:有恩必報,有債必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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