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壯士話音剛落,便看見夏君妍臉上笑容轉為了苦笑。
“路……路過嗎。”夏君妍無比失望,又問了一遍,“真的是路過嗎?”
這個……
壯士默默将眼神飄向遠處。
夏君妍垂着頭,似乎頭頂上冒出的一雙耳朵也跟着耷拉下來了。方才那興高采烈得勁兒被壯士冷酷的眼神散的一幹二淨。
怎麽突然就這樣了呢?
壯士頗為無奈。以前他也總遇到這種事,随随便便看一眼,就會有小孩子被吓哭。好心好意将落單的孩子送回府裏,結果被人當成劫匪上門勒索,還差點報了官。
夏君妍還在碎碎念:“路過,還而已!竟然真的是路過,怎麽就是路過了呢,這裏哪裏路可以過啊,要路過去哪兒啊……”
二人就這樣默默站着,半響後,壯士突然道:“我餓了,屋子裏還有吃食嗎?”
夏君妍一愣,頓時止住了唠叨,一個笑容不由自主的浮上來:“有啊!你看我還背了不少東西上來呢。”
“恩。”壯士微微點頭,又伸出一只手。
這是什麽意思?夏君妍眨眨眼,突然想起之前壯士大哥拉了她一把,連忙道:“方才是我走的太快不小心了,剩下的路我會小心的。”就不用拉手了吧,男女授受不親呢。這段日子以來,她整天被賭坊那群人吓得心驚膽戰的,兩相對比,壯士大哥真的是好人啊,夏君妍心中的小人捂着臉頰害羞的扭動。
壯士:“竹簍不重嗎?”
夏君妍:………………………………………………
“謝……謝謝。”夏君妍将竹簍卸下,遞了過去。
壯士背着竹簍,如履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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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只是落了些灰。夏君妍頗為不好意思的解釋道:“前幾天我沒來,但我絕對不是偷懶啊。我這就去抹幹淨,你先坐會兒,我馬上燒水煮茶。”
壯士心中無限感嘆,沒想到他還會回到這裏。目光不由自主的打量着周圍的一切,院中的石桌,院角的柴堆,另一旁的水井……等等,為什麽夏姑娘總是在他目光所到之處忙碌?
壯士好奇的站起身,正要走過去,突然見夏君妍背影一哆嗦。
她錯了,她應該早點來的,不該因為看見壯士大哥就高興的把什麽都忘了。夏君妍不停的将東西都歸置好,心裏七上八下,壯士大哥肯定生氣了,明明給了她那麽多的銀錢,她也明明承諾會把這裏打掃幹淨的。怎麽到處都是灰啊,糟糕,壯士大哥要來檢查柴堆了,怎麽辦,動作得更快點了!
壯士默默站在夏君妍身後,他突然覺得一向柔柔弱弱的夏姑娘身手好像矯健了不少,若繼續這樣下去,說不定真的可以帶她回內衛衙門謀得一職?
不行,他不能這麽自私!善良如夏姑娘,怎麽能進內衛呢。壯士輕輕苦笑,像他這樣一直活在陰影中的人就不要再連累他人了。
夏君妍忙得滿頭大汗,回頭一瞧——壯士大哥好像笑了。
呼……夏君妍松口氣,自己的忙碌總算是換回了壯士大哥的原諒。
一切都收拾妥當後,夏君妍問道:“壯士大哥想吃些什麽?”突然間,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期期艾艾的,“壯士大哥啊……咱們認識這麽久了,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
壯士突然臉色一冷,夏君妍吓的往後退了一步。
她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嗎?
“那個……若是不願意就算了。”夏君妍尴尬笑了笑,“我這就去做飯。”
正要溜走,壯士開了口,他的聲音很低沉,帶着一絲沙啞:“我姓莫。”
夏君妍稍稍止住了腳步,等待着莫壯士的後半句。
沒了?!
折騰了半天,壯士就說了一個姓?!
夏君妍撓撓頭,直覺告訴她這個話題應該到此為止了,再繼續聊下去壯士大哥恐怕會捏死她。看看壯士大哥那孔武有力的手臂,夏君妍默默咽下口水,小心道:“莫大哥,你想吃什麽?山上有豬肉還有魚,都是新鮮的。要不我做一道水煮魚片吧!”
夏君妍立刻轉移了話題,和壯士聊些吃食應該沒問題。
莫如深心中嘆口氣,他們這樣的人名字不能随便告訴對方。好友曾說用個化名便好,可夏姑娘是救命恩人,他不想騙她。見夏君妍又開朗起來,莫如深這才道:“水煮魚片?”
“對啊!”夏君妍的得意菜,經過之前的訓練,已經做得無比熟練了,“魚肉很香很嫩,味道可好了。”
莫如深對吃的一向不講究,只要是熟的就行了。只是上次夏君妍弄的那道茱萸炒肉辣的實在是令他印象深刻,不過這名字叫“水煮”魚片,應該不是辣吧。
聽夏君妍還在說着這道菜如何如何美味,多少人吃了都贊不絕口,莫如深也不願掃她的興,果斷點了頭。
……
他真是……太天真了!
“莫大哥,這是涼茶,你慢些喝。”夏君妍萬分內疚地看着不斷灌水的莫壯士,“若是覺得很辣,就吃幾口白飯,一會兒就壓下去了!”
莫如深:“!”
“對不起啊。”夏君妍可憐兮兮的望着那盤水煮魚片,“我真的以為你喜歡吃呢,上次那盤茱萸炒肉莫大哥不是吃幹淨了嗎。”
那是他怕浪費啊!
莫如深又灌了一大碗涼茶,舌尖的火辣感依舊撩的人痛苦萬分。夏姑娘的廚藝越發精進了,上次還只是用茱萸調出辣味,這次不知道是加了什麽東西進去,味道更重了!
過了好半響,莫如深覺得自己總算是活下來了。
夏君妍雖然有些內疚,但如此失态的壯士大哥她真的是第一次見,忍了半響,猛地起身朝着竈房而去,關起門大笑起來。
門外的莫如深盯着那一大碗“水煮”魚片,默默地,将碗推到了夏君妍坐的的那邊。
“下次我再也不做辣味菜了。”在莫壯士的注目下,夏君妍虔誠的反省,“就算要放辣子,也會少放一點。莫大哥,你可以多住幾天再走啊,我還有好多拿手菜呢。”
莫如深本打算悄悄來看一眼便離開雲安縣,如今被夏君妍弄得莫名其妙用了一頓午飯,難道還要再加一頓晚飯?
“晚上趕夜路很危險啊。”夏君妍還在想着理由,見壯士一臉堅決,夏君妍無奈道,“明天再走如何?好不容易又見面,難得在這村子裏能有緣分認識莫大哥,大家也算是熟人了吧。下次相見,指不定是哪年哪月了呢。”
應該不會有下次了,莫如深如是想着。他是內衛,做得都是上不得臺面的陰私之事。本來就不該也不配坐在這裏,過着山野中平靜的日子。
可夏姑娘救了他一命,既如此,這便是最後一次吧。明天過後,便天各一方,不再打擾她了。
☆、二十一章 出手
為了避免悲劇的再次發生,夏君妍做晚飯的時候,莫如深特地站在她身後觀看,不發一言。
夏君妍握着菜刀的手抖了抖,壓力好大啊……
哆哆嗦嗦地終于完成了西湖醋魚,夏君妍得意的挑眉:“我說到做到啊,莫大哥未免也太不相信我了。”
只有此事,夏姑娘你實在是不值得信任!
莫如深接過盤子,确定了夏君妍沒有再放那些奇奇怪怪的醬料進去,這才徹底松口氣。
夏君妍一副受傷的模樣跟在身後:“這道菜的菜譜可是賣給了聚福樓,當然不會出差子啦。”
莫如深頓時想起之前在縣主府裏的偶遇。一段時日不見,夏姑娘已經是聚福樓的廚娘了。與聚福樓裏的人相處的似乎還不錯,當日她去縣主府時身旁跟着的還是聚福樓掌櫃的侄子。
孫澤,年方二十。去年中了秀才,本欲再考舉人,因母親重病耗盡家財,去年末,其母病逝,這才來到聚福樓。按照孫掌櫃的意思,讓孫澤接管聚福樓倒是其次,資助他考中舉人才是真正目的。一旦孫家出了一個官老爺,便是麻雀變鳳凰。而以孫澤的才學,考中舉人不過是時間問題。本人有學識有才氣,家中無父無母,叔父又非常慷慨,一旦中舉,便是好女婿的不二人選。
以上資料由一等內衛莫如深提供。
他只是在查縣主府的時候順手查了一下,并無其他意思。
莫如深夾了一筷子魚肉,點頭道:“很好。”
“我都說過不辣了!”夏君妍十分開心,“阿澤也說這道菜味道特別好呢,肯定會成為聚福樓的招牌的。呃?莫大哥,你怎麽了?魚刺卡住了嗎!!趕緊吞一口白飯!不不不,是兩口!!我去拿醋!”
一番折騰後,夏君妍心有戚戚的看着莫如深:“怎麽樣,好些了嗎?”
莫如深閉了閉眼——他以後再吃魚就自廢武功!
夏君妍無比沮喪,好不容易折騰出的兩道招牌菜壯士大哥都不喜歡。明明想請壯士大哥好好吃頓飯的,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對不起。”夏君妍垂着頭,不敢對視莫如深的眼神。
好半響,頭頂飄來的依舊是壯士大哥那聽不出一絲感情的聲音:“與你無關,不必自責。”
好冷淡啊……
果然是生氣了!
夏君妍嘆口氣,獨自将碗筷收拾好。見天色不早了,想了想,決定還是先下山好了。雖然這段時間她都是在壯士的房子裏打地鋪,如今正主回來了,她自然是要走了。
“莫大哥,你不會晚上溜走吧?”夏君妍不放心的問道。她還有最後一次機會,明天早飯可以好好研究一下!
被猜中心思的莫如深尴尬的側頭咳嗽一聲:“不會。”
“君子一諾千金,不可以食言的!”
看着夏君妍認真的神情,莫如深頗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覺。他果然不該回來看那一眼的,莫如深心中無奈輕嘆,回道:“我從不食言。”
“好!”夏君妍粲然一笑,“那就這麽說定了!”
日暮西陲,莫如深與以前一樣與夏君妍一道下山。夏君妍與他說着一些趣事兒,她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的性格,反正賭坊一事也已經了結了,又何必拿這種小事來煩壯士大哥呢。
正打算問問壯士大哥明兒早上想吃些什麽,突然整個人被他拽到了身後!
“這是怎……”夏君妍正欲詢問,突覺得壯士整個人變得好可怕!仿如那種可以冷靜的将一個人慢慢肢解殺死的紳士。
初次見到壯士大哥而感受到的殺人狂魔般的冰冷感,如潮水般的湧進全身。夏君妍不明白,明明壯士大哥并沒有做出什麽舉動,為什麽氣場會這麽恐怖!
“當心。”莫如深将夏君妍完全擋在自己身後,“有人來了。”
夏君妍扒着莫如深寬厚的肩膀,抖着聲音道:“是安大叔和小玉吧。”
“不是他們。”莫如深臉色更冷了,“從腳步聲來看,不止兩個人。”
就算是獵戶也不會在黃昏時分進山,為何此刻會有一群人突然出現?火把由遠及近,這下夏君妍也看清楚了,竟然有十幾個蒙面的漢子結伴而來。
是殺手?!
莫如深雙目瞳孔一縮,全身的肌肉都在攢蓄力量,仿佛一只蓄勢待發的豹子!
“呀……”夏君妍趕緊捂住了嘴,只是一瞬,整個人被莫如深抱上了樹。
“別出聲,等我回來!”莫如深急促交代了兩句,見夏君妍點了頭,這才跳下樹,抽出腰間的短匕首,橫在胸前,整個人漸漸潛伏在了樹叢之中。
“大哥,那丫頭好像不在山上啊!”
“四處搜一下!只要逮住那丫頭就夠咱們兄弟們吃香的喝辣的!這山裏有一座小屋,東家也是今天剛剛知道的。那丫頭不在家裏,定然在山中木屋裏!”壯漢朝着身旁衆人道,“都給爺打起精神來,一個小丫頭能有多大能耐,她要是敢跑,就先打斷她兩條腿。東家說了,只要見着人就行,不管死活!等讓東家看過,咱們再把人帶回咱們的寨子裏,還可以讓兄弟們爽一爽。先抓到的,賞銀五十兩!”
借着樹叢的掩護,莫如深輕而易舉的潛到了那群人身後。
是不是太容易了?
這又是朝中哪一位貴人誰派來的殺手?看起來好像是新人!
但莫如深從來不會小看任何一個對手!就算對方只是一只蝼蟻,他也會全力對待。這便是內衛密探們生存的法則——只有活下去的那個人,才是真正的贏家!
“老大,要不咱們先把火把給滅了?萬一那丫頭看到火光藏起來,這荒山野嶺的,咱們也不好找啊。”
蒙面的頭子想了會兒,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大家先把火把滅了,等會兒再點燃!”
好機會!
莫如深箭步沖上,一人只覺得喉頭一涼,正要開口說話,卻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他不可置信的低下頭,眼睜睜的一股鮮血從自己的喉嚨裏噴出……
死神來的無聲無息,但人的本能總是敏銳的。
“老大,我怎麽覺得這林子有些詭異?要不咱先把火把……唔……”那人一聲悶哼,莫如深的匕首已經從其腹部抽出。
“老小?!老三老四你還在嗎?!”
不知何時,身旁的兄弟們一個接一個的沒了聲音。領頭的漢子臉色慘白,腳下突然踢到了什麽……人頭?!
“鬼啊——!!!”
凄厲的尖叫聲劃破天際!
遠遠躲在樹幹上的夏君妍聽着都覺得慎得慌——這是遇到什麽了,慘叫成這樣?!壯士大哥不會有事吧,夏君妍頓時緊緊閉着眼,雙手合十,虔誠地替莫如深禱告。阿彌陀佛,一定要保佑壯士大哥平安無事啊!
☆、二十二章 詢問
莫如深正要将唯一的活口帶走,又是一陣喧嘩聲,火光由遠及近。
是雲安縣衙役!
一個錯眼,蒙面頭子發瘋一樣朝着官差跑去,嘴裏大聲嚷道:“有鬼啊!!官爺,這裏有鬼啊!!”
來不及了。
莫如深掂量着自己與那人的距離,此時去追,定然會被衙役發現。此番他與好友奉上峰之命來西南諸府辦差,需隐瞞行蹤與身份。
“頭兒,真的是青虎幫那群人!”
衙役們頓時抽出官刀,朝着蒙面頭子厲聲呵斥:“扔掉刀劍,跪下!”
蒙面頭子想也不想直接趴在了地上,褲子已經濕了好幾次。
衙役們面面相觑。他們接到匿名線報,說是一直令雲安及相鄰三鎮都十分頭疼的青虎幫要來洗劫雲安鎮下的雙河村。驚的縣令立刻召集了所有的衙役,大開庫房,将一直舍不得拿出來的披甲、藤盾、刀劍都分發給了衆人。
可眼前這……莫不是陷阱?!
衙役們不敢貿然上前,不少人将火把在身前不斷揮舞,防範山匪們反撲。
“頭兒,是真的!”前去打探的衙役一把扯下壯漢臉上的黑布,和手中畫像兩廂對比,“這人是他們的大當家!”
壯漢早就吓得眼淚鼻涕抹了一臉,渾身抖似篩糠,雙目失神,嘴裏不斷念叨:“有鬼啊,有鬼啊,真的有鬼啊……”
衆衙役又在前方發現了不少屍體,均是一刀致命!而從死者最後的表情來看,都沒有經歷過很大的緊張,幾乎都是在無知無覺中送了性命。
“頭兒,這怎麽比牢裏的那些酷刑看的還要慎人?”一個衙役搓了搓手臂,身上涼的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
身為捕頭的漢子臉色也是一陣慘白。牢裏的那些酷刑好歹都知道是人做的,而這些……莫不是真的有鬼?用力拍了拍臉,提着勇氣大聲道:“大家四處搜一下,看還有沒有別的活口!”
高聳入天的古樹上,莫如深靜靜看着樹下忙碌的衙役,方才的對話聽得一字不落。
青虎幫……難道這只是普通的山匪來打家劫舍?
見衙役們漸漸散開,莫如深趁機悄然離去。
夏君妍縮在樹幹上,雙手抱着古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僵掉了。
壯士大哥不會一去不複返吧,或者是出了什麽意外?
夏君妍急的快哭了,在現代平平靜靜過了二十多年,一朝穿越雖然吃不飽穿不暖,可像現在被困在好幾十米的大樹上還是頭一遭!
一刻鐘。
兩刻鐘。
半個多時辰過去了……
“救命啊……”夏君妍抖着聲音,試圖對自己催眠,“我真的不恐高,這裏一點兒也不高,也就七八層樓,這麽點高度算什麽呀……莫大哥,求你了,快回來!!”
等莫如深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緊閉雙眼,快要縮成一團的夏君妍。
他……太大意了!
莫如深無比自責,這樣的高度,若是一個差錯……
“莫大哥!”夏君妍猛地睜眼,仿佛到親人一樣,本能的撲了過去,雙手死死抱在莫如深的腰上,“我真的一點都不恐高,真的,就是風吹的有點冷……”
莫如深單手抱着她,聲音不大,卻似在耳邊傳來,讓人不自覺地依靠過去:“莫怕,我回來了。”
夏君妍咬唇點頭,眼眶發熱,她覺得自己若此刻說話真的會哭出來。耳旁風聲急速掠過,只是一瞬,莫如深縱身躍下。夏君妍忍不住尖叫,一睜眼,嗖——周圍的景物正飛快的後移,她被莫如深穩穩抱在懷裏,直到奔出好遠,這才停了下來。
夏君妍頭暈腦脹,等終于落了地,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回到村子裏了!莫如深朝着山中回望,方才夏君妍那一聲尖叫,應該引起了衙役們的注意,不過等他們找過去的時候,定是空無一人。
“多……多謝。”夏君妍拍着胸口,漸漸緩過神。二人站在村中小路上,說不定會被人發現,便趕緊将莫如深帶回了夏家。
夏家的簡陋讓莫如深大吃一驚!
所以……夏姑娘一直就是住在這樣的地方嗎?!
“院子外的那個門我是要打算修一下的,結果一直忙着其他的事。莫大哥你先将就一下,其實村子裏的人都挺好的,也沒什麽小偷。”夏君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板凳,頗為尴尬的放在莫如深身邊。
夏家已經窘迫至此,可夏姑娘卻從來沒有與他提過!而當初他以為給了那些許銀錢就算報恩了,夏姑娘也沒有計較!莫如深靜靜吐納,思緒卻不斷翻湧,他這樣只懂得殺人的陰鹜之徒,如何與夏姑娘相比,又要如何與她相處。
夏君妍點了蠟,發現莫如深坐在角落裏不發一言。嗅了嗅,他身上似乎還有一絲血腥味。大半夜的,壯士大哥這幅模樣真的好吓人啊!
“莫大哥,要不今晚你先睡這間屋?這原是我爹娘住的,正好床空着。”上次賭坊的人估計是嫌床不好搬運也不好拆,不然這床難逃厄運。夏君妍邊整理着床鋪,不由輕聲嘀咕:“也不知之前那夥人到底是什麽來歷。”
“可能是山匪。”莫如深回道,“有衙役前來抓捕,夏姑娘不必擔心。”
“這樣啊……”夏君妍喃喃低語。可還是覺得很奇怪,她在這裏也呆了一段時日,雖知道現在世道不太平,但雙河村最多也就是出現幾個偷兒,這種打家劫舍之輩卻是從未遇到過。
此刻,雲安縣衙內,燈火通明。
一貫早睡的縣令老爺忍着嘔吐拼命瞧着那些屍體的傷口。
陸掌櫃他小舅子也被從被窩裏拉了出來,急急忙忙穿好衣衫,小跑到縣衙後堂。
“你看這些人到底是怎麽死的?”縣令老爺捂着嘴,悶聲問道。
仵作道:“這些人都是一刀致命,殺他們的定然是個高手!而且此人知道什麽部位最是幹淨利落,能做到這一點的,恐怕手下亡魂無數。”
縣令老爺扶着桌角,覺得頭有點暈。
陸掌櫃的小舅子名叫孔雲波,是雲安縣衙裏的師爺。見縣令老爺如此,趕緊付了上去,問道:“不是還有一個活口嗎,能問出些啥?”
一旁的捕頭搖搖頭,無奈道:“那家夥已經吓傻了,無論問什麽都說是厲鬼奪命。”
“荒謬!”孔雲波哼了聲,對捕頭的說辭嗤之以鼻。
倒是快要暈倒的縣令老爺突然瞪大了雙眼:“厲鬼?!他真是這麽說?”
“是。此人現在就關在牢中,大人可以親自前去審問。”
“不用了。”縣令老爺無力的擺擺手。
若這世上真有厲鬼,那也只有那群人——內衛!
一旦成了內衛,披上了內衛的官服,就算是人也會變成厲鬼!
最近上峰總是惴惴不安,費了好大一番功夫終于被他打探到似乎有內衛要來辦案,縣令老爺立刻就想起一月以前一個疑似內衛的人經過此處。
都是在官場上混的老油條了,一個個比兔子還精。所以這段時日以來,大家都是夾着尾巴做人,生怕自己這攤子出了什麽事惹到了內為頭上,到時候進了內衛大牢,不死也要扒層皮!
衆人聽到縣令老爺如此分析,原本不以為意的孔雲波也吓得差點尿褲子。倒是捕頭突然想到一事,連忙道:“當時山中似乎還有一個女人,我很清楚的聽到了女人的尖叫聲。”
“啊?”縣令老爺頭痛欲裂,這怎麽又多冒出了一個人!
不管怎樣,青虎幫那群人和這事兒是逃不了幹系的。縣令老爺黑着臉,厲聲道:“給我查!就算掘地三尺給要給我弄清楚,青虎幫到底為什麽會出現在我雲安縣內!”
☆、二十三章 冤枉
“夏姑娘來啦。”
“喲,這不是夏姑娘嗎,趕緊進來吧。”
清早的聚福樓後院處已經人聲鼎沸,夏君妍對着來往寒暄的夥計小厮們微微福禮,一路從後院角門朝着竈房快步走着。
孫掌櫃照例巡視着聚福樓各處,竈房自然是重中之重。聽到門外的聲音,不由擡頭望去,頓時樂了:“夏姑娘來啦。昨天縣主府上膳房的管事給咱們賞了不少好東西啊,這都是托了夏姑娘的福!”
夏君妍點了點頭,便圍上罩衣,去水缸旁打水洗手了。
“夏姑娘臉色有些不好,是不是病了?”孫掌櫃低聲問道。
夏君妍心中苦笑,因害怕壯士大哥突然走掉,昨天夜裏她硬是熬了半宿,最後還是眯了一會兒,等她醒來的時候壯士已經走了,倒是留了張字條——告辭,珍重。
“孫掌櫃,我瞧着街上突然多了好些個捕快。”夏君妍輕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孫掌櫃捋了捋胡須,正要說話,發現周圍不少人都望向這邊,立刻虎着臉:“一個個的幹站着作甚,趕緊幹活去!”
“今天城門口的檢查也嚴了許多,不少人都被攔了下來。”夏君妍低頭洗菜,小聲說着自己路上的見聞,“那些捕快和以前的也不一樣,身上多了好多利器,竟然還有滕盾……咱們這兒……是不是不太平了?”
孫掌櫃道:“聽說是有一夥兒流寇闖了進來。你也別擔心,昨兒縣主府上的管事還來了咱們聚福樓,若真出了什麽事,像縣主這般的貴人不可能還呆得住。你既然來了,這幾天幹脆也別回去了。聚福樓後院有間小耳房,你和看門的鄭婆子一起擠擠,将這兩天對付過去。”
夏君妍心裏緊張着昨天山中之事。壯士大哥說,昨天他們在山裏遇到的是一群劫匪,但那群人已經被捕快們抓住了。
古代的山林可不是旅游區,大部分都是原始的狀态,只有當地人和熟山路的獵戶經常走的地方才有幾條小路。既然是劫匪,他們為什麽沒有洗劫雙河村就直接進山了,山裏可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能讓他們搶的!
壯士大哥在說謊!
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今天早上的不告而別和這件事有什麽關系嗎?
“夏姑娘……”一聲輕喚再耳邊響起,“夏姑娘?!”
“啊?”夏君妍一驚。
孫澤指了指木盆,被夏君妍洗的青菜葉子已經被她揉成了鹹菜。
“想什麽那麽入神啊?”孫澤接過她手裏的活兒,将木盆端到旁邊去了。
夏君妍尴尬的笑了笑:“可能昨晚沒睡好,有點兒走神。”
孫澤見她眼下的确是有些青印子,不由嘆口氣:“剛才叔父與我說這幾天不太平,你別回去了,總來來去去都是一個人,姑娘家也不好。剛才我去看了後院,哪裏倒是還有空的一間屋子,就是裏面堆了些雜物,清一清也能住人了。鄭婆子就住在隔壁,也好有個照應。”
“可……孫掌櫃說讓我和鄭婆子住一間……”夏君妍有些猶豫。
“鄭婆子脾氣大,不愛與人打交道,你去了反而觸了她的黴頭。到時候她那古怪脾氣上來了,不好好看門,反而壞了事。”孫澤眨眨眼,“我都和叔父說好了,你安心住吧。”
夏君妍沒想到一向持重的孫澤竟然也有這般調皮的表情,不由地也跟着眨了眨眼。
“噗……”孫澤立刻轉了身,肩膀一聳一聳的。
夏君妍一頭霧水:“你笑什麽呢?”
孫澤輕輕咳嗽了聲,正要說什麽,前頭的夥計一頭大汗的跑了來:“夏姑娘,上次跟你一起來的那個陸公子點名了要你做的菜。掌櫃的說讓你趕緊下廚,萬一那位陸公子鬧起來,咱們就不用做生意了。”
“陸晨山今天又不用去書院嗎?”夏君妍無奈的揉着額角。好長時間不見陸晨山,她都快把這位公子哥給忘了,沒想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人專程來聚福樓逮她了。
這……也算是吃貨的堅持吧。
端着木盤走到雅間裏,陸晨山正靠在木椅上,一手搖着折扇,一手無聊的推着桌上的瓷碟,嘴裏嚷嚷着:“怎麽這麽慢啊!再不上來,小爺不給錢了啊!”
夏君妍趕緊将盤子擺上桌。
陸晨山頗為不悅,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有意思的小姑娘,這姑娘好像一直在躲他!
真是笑話!
他陸晨山雖然愛玩,但從來不調戲良家小娘子。
“夏姑娘真是貴人事多,聽說前陣子還去了縣主府上了?”陸晨山也不動筷子,雖然魚肉的香味已經開始入侵他的嗅覺了。
“這都是托了孫大掌櫃的福。”夏君妍有些好奇問道,“陸公子今天怎麽有空來福聚樓了?”
“小爺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管……”見夏君妍表情紋絲未變,陸晨山默默咽回後半句話,回道,“今天街上都是些捕快,見個人就要查半天,煩!這不小爺走到這裏來了嗎,正好上來歇歇腳,省的被那些當差的問來問去。”
“連陸公子也要問。”夏君妍好奇道,“難道那些捕快不僅是咱們縣的?”
說到此事,陸晨山更是不快。想到夏君妍總是一個人進城,不免提醒幾句:“我舅舅是衙門的師爺,昨晚上衙門裏出了點什麽事,咱們縣令老爺連夜将鄰縣的一些捕快也借調了來。你這幾天沒事兒別上街,免得招惹麻煩。”
“這麽嚴重!”夏君妍面露驚訝,暗中套話,“到底出了什麽事?陸公子不妨透露一二,也好讓我做個準備,免得我這笨手笨腳的給衙門添亂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和賭坊有關系。”陸晨道,“據說是山匪和賭坊之間鬧了起來,這才弄成了這樣。”
夏君妍心頭一縮——賭坊?!
她借周家娘子的勢将劉五手裏的欠條套了出來,劉五知道後,便借山匪來給她一個教訓?!可這動靜是不是太大點,劉五想要給她一個教訓,直接讓賭坊的小子來就可以了。但除了劉五外,她也想不到有什麽人能夠心狠手辣成這樣。
陸晨山見夏君妍有些走神,頓時嘆道:“我就是随口說說就把你吓成了這樣,女人啊,還是別亂跑為好!瞧你這模樣……真是!算了,你下去吧,恩……這魚做的不錯,下次來我還點這道菜,你別忘了啊!”
夏君妍愣愣點點頭,滿懷心思的離開了雅間。
現在她雖然是聚福樓的廚娘,但除了那兩道菜外,她的水平還遠遠趕不上竈房裏的其他大廚。孫掌櫃也不急着讓她學新菜,見她閑着,便讓她去清理後院的耳房方便以後住下。
耳房旁便是後院角門,住這裏也是為了方便看門。住這裏的鄭婆子知道她是廚娘,便也沒有把她當做使喚丫頭對待,見她來後,只簡單囑咐了幾句,便去後院幫忙了。夏君妍便着塊抹布慢慢擦着周圍的裏的灰塵,心思卻已經飄到了九霄雲外。
正想着心事,餘光處看到一個人颠颠撞撞地朝着角門跑來。
“夏姑娘!!救命啊!!”劉五的渾身狼狽不堪,哪裏還有之前的威風。連滾帶爬的滾到夏君妍跟前,反而将夏君妍吓了一跳。
“劉……劉爺?”
“您可千萬別這麽叫小的!小的當不起啊!您就稱呼小的劉五就行了。”劉五匍在地上痛哭流涕,“小的以前是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夏姑娘。夏姑娘您大人大量,可千萬不要跟小的一般見識!小的是被豬油蒙了心,當初都是程家的人,是他們下了套子诓騙了你爹的銀錢,小的只是一個中間人啊。這是三百兩銀票,還望夏姑娘收下。”劉五哆哆嗦嗦的将懷裏的銀票遞了過去,又磕了幾個頭。
夏君妍被他這舉動驚的過了半響才回了神,試探問道:“你……這是怎麽?”
劉五哭道:“夏姑娘,那些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