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
真不是小的找的啊!小的發誓小的和這件事一點兒幹系都沒有!夏姑娘您行行好吧,替小的去縣令老爺那裏美言幾句吧。這三百兩不夠,小的家裏還有幾畝良田,都送給夏姑娘了。”
夏君妍有些明白了。
陸晨山說衙門判定那些山匪和賭坊有關系。山匪出現在雙河村,在雙河村裏的夏家欠了賭坊的錢。稍稍一聯想,便能想到是賭坊認為夏家不還錢,于是雇兇殺人。但一般開賭坊的,在衙門裏都是有關系的,劉五何至于吓成了這樣?
感覺此事遠遠沒有這麽簡單,還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呢?
劉五見夏君妍不說話,又趕緊磕了幾個頭:“小的以前是瞎了狗眼,夏姑娘心裏不爽快,就朝着小的踹幾腳。”說罷,朝着自己臉扇了好幾個耳光,打的臉頰通紅,不多時,嘴角也裂了。
劉五朝自己下手還真沒留情。
“等一下!”夏君妍突然道。
劉五眼前一亮,只見着夏君妍從一旁搬出了一個凳子,穩穩坐在上面,淺笑道:“你繼續扇。我剛才站的有些累了,等捕快大人們來了,你再起來吧。”當初為了逃避賭坊對她的步步緊逼,她是如何卑微的祈求,又将臉弄成了那般模樣,這個劉五到底怎麽還會認為她會出手救他,真是笑話!
☆、二十四章 斷案
看着夏君妍臉上淡淡的嘲諷之色,劉五的心涼了半截。這還是他認識那個膽小又懦弱的鄉下丫頭嗎?
夏君妍道:“方才劉爺你說的話倒是有幾分意思,什麽叫做——我爹的銀錢是程家設的局?哪個程家?劉爺該不會以為僅僅是磕幾個頭,我就會幫你去衙門作證吧?我一孤苦小女子,向來都是對官差衙役繞着走,劉爺手眼通天都不能解決的事,就算我去了,又能如何呢。”
劉五如今是騎虎難下。今兒天還未亮時他就收到風聲,說衙門裏的魏捕頭要親自帶人來拿他。起初他不以為意,混賭坊的這種事遇多了,塞些銀錢這事兒便了了。可五十兩銀子花了出去,只是消停了兩個時辰,剛才又傳來要抓他去大牢。
看那架勢,劉五感覺自己是真惹上事了。連忙又拿出一百兩現銀塞給衙役,求着官老爺能給他通個氣,好讓他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麽事。結果這一說,讓他吓了一跳!他雖是賭坊的混混頭子,也沒少幹逼良為娼的事,但那都是因為手裏有對方的借條,師出有名,官府對他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夏君妍的欠條早就不在他手裏了,他又何必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鄉下丫頭砸了自己的生意。
但聽衙役那口氣,這件事縣令老爺認定了就是他做的——勾結山匪,為患鄉裏!這可是要充軍的罪名!劉五覺得自己是真冤枉,連滾帶爬的來找夏君妍,畢竟這事只有夏君妍能夠證明他是無辜的。
“夏姑娘,夏姑奶奶!!”劉五爬到夏君妍腿邊,渾身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濕,“你大發慈悲救救小的吧。小的以前是冒犯了您,您心裏不爽快,就拿着板子狠狠抽小的。小的就是再膽大包天,也不敢幹那些勾結山匪的事啊!真不知是哪個喪盡天良的要這樣做,污蔑到了小的頭上。小的充了軍不要急,要是讓那個真正的賊子逍遙法外,說不定還會對姑奶奶不利啊!”
夏君妍也猜到這中間肯定有些彎彎繞繞。像劉五這種人,不将他吓破膽,他就不知道天有多高。正好縣衙的捕快們也追了過來,夏君妍福了福禮,對着走在前面的魏捕頭說道:“小女子夏君妍,雖不知所為何事,若各位官爺需要小女子前去縣衙,小女子一定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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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捕頭看着趴地上的劉五,沒好氣的一腳踹去:“你跑啊!你倒是再跑跑,害的兄弟們跟着你滿城亂轉!拿下!”
“夏姑娘,姑奶奶!救救我啊!!”劉五吓的面無人色,一旁的捕快早有經驗,立刻往嘴裏塞了破布。
從進門起,魏捕頭便打量着眼前的小丫頭。雖然個子小小的,看起來有些瘦弱,但神色倒是一直很鎮定。
一個月前,一個疑似內衛的人經過雲安縣,便和這鄉下丫頭有些交談。鑒于當時那人很快便離開,且之後縣內一直相安無事,縣令也沒怎麽放在心上。
如今縣內連青虎榜都出現了,一夜之間又死了那麽多人,縣令對自己當初的大意無比懊悔。早知道他就再多花點心思查一查那個鄉下丫頭好了,要是提前曉得這丫頭被賭坊黑心的劉五利滾利滾成了一百多兩的銀子,縣令那時便會給賭坊通個氣,讓他們別做的太過份。結果弄成現在這種被動的局面,縣令恨不得把貪心的劉五給當場撕了!
縣令查到山中有一獵戶小屋,恐怕當初那位神秘的內衛便是住在哪裏。之前內衛雖然離開了,但這幾天又突然回來了,還遇到了以前見過的村姑,村姑向內衛吐露自己欠銀一事。正巧賭坊的人勾結了青虎幫前來尋村姑,好死不死的被內衛遇到了!而那是山中女人的尖叫聲應該也是那村姑的。
縣令老爺和師爺孔雲波越想越覺得這個推斷十分有理,雖然還有些細節之處有些模糊,但先将劉五給拷回來定是不錯,反正這厮身上也不幹淨,随便找個理由都能拿他!
夏君妍找到孫掌櫃對他簡單說了一下情況:“掌櫃的不必擔心,縣令大人說山匪出現鄉下地方,正巧我是打哪裏來的,便讓去衙門問問話。”
孫掌櫃微微蹙着眉頭,時間緊迫他也不好多說什麽,便道:“若是回來晚了,你就讓鄭婆子給你開門。”
夏君妍點點頭,立刻随魏捕頭往衙門方向走去。
事關內衛,縣令老爺并沒有在縣衙大堂升堂會審。
魏捕頭将二人帶去了縣衙後院的會客廳堂裏,縣令穿着官服,一旁的案桌裏孔雲波也鋪好了紙筆,準備随時記錄。雖然是後院廳堂,但一切都與審案大堂一樣。而此刻的氣氛,甚至比往還要嚴肅。
劉五一雙眼睛掃來掃去,剛進門,腿就軟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要不是被衙役們架着走,說不定立刻跪了下去。
夏君妍也是第一次來縣衙。
眼前的雲安縣令約五十左右,人有些發福,但保養得很好,穿上官服後也是頗有官威。旁邊的木桌後坐着一位一三十來歲作文人打扮的先生,應該就是陸晨山他舅舅,孔師爺。
心裏略略有了底後,夏君妍不急不忙的行禮。
縣令老爺倒是客氣,說道:“本官問你幾個問題,你均要如實回答。”
“是。”
“你父親夏晉鵬可是在一年前欠了賭坊劉五白銀一百二十八兩三錢?”
“是。”
“之後你父親去世,這筆欠銀便落到了你的頭上?”
“是。”
“劉五為了追債,曾帶着賭坊小厮前去雙河村夏家打砸搶掠,可有此事?”
“有,就是上個月,把我家的門還有窗戶桌椅板凳都砸了。”
縣令點點頭:“你可以回去了。夏家與賭坊的債一筆勾銷,劉五為禍鄉裏,仗勢欺人。責,杖刑三十,押入大牢!”
這就完了?!
夏君妍不可置信的看着縣令。
這案子審的也太簡單了吧。
夏君妍看了一眼劉五,劉五嘴被塞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滿臉漲得通紅,衙役的水火棍可不留情面,三十板子下整個人不死也殘疾了!
劉五說的沒錯,欠條已經不在他那裏了,而且他也得了一百多兩銀子,沒有必要繼續耗時間與一個鄉下丫頭糾纏。這件事背後肯定還有人,萬一那個人才是真兇,是真正要害自己的人呢?
縣令見夏君妍還不走,臉色有些不耐:“你還有何事?”
夏君妍回道:“禀告大人,三日前,周記布莊的周娘子替我向賭坊還清了銀錢并拿到了欠條,後來我還了一百兩銀子給周娘子。”
話音落,劉五猛地掙紮起來。他是原本街頭混混出身,自然有着一把力氣。此刻為了求生,更是拼了命的掙紮,一時間架着他的兩個捕快都有些吃力不穩。
夏君妍借機道:“劉五雖然犯了大罪,但是他似乎有什麽話要說。縣令大人明朝秋毫,既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縣令老爺臉上的肉抖了抖,心中早已不耐。
他原本打算給這村姑一個交代将此事對付過去便是,畢竟內衛們貴人事多,也不可能一直盯着小小的雲安縣。沒想到這鄉下丫頭竟然還不依不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縣令在這位置上做了許多年,如今他年歲大了,将今年平安度過去後升到州府謀一期任職,也算是善始善終了。如今的官員考核并不是看破案率,而是看發案率。現在出現了山匪禍患鄉裏一案已經夠頭疼的了,偏這丫頭還要給他找事!
身為師爺,孔雲波對縣太爺的心思自然是摸的一清二楚。上前一步,附耳道:“大人既然要給這丫頭一個交代,幹脆就依着她做全了,免得又惹得日後麻煩。趁着現在,快刀斬亂麻!鄉下丫頭都是牛脾氣,咱們把事都做全了,讓她知道這事兒就是劉五再無旁人,反正是她大字不識的幾個,也沒見過世面,又頗為愚笨,見大人都替她做主了,還能翻出甚花樣。”
縣令點點頭,揮手讓人摘去劉五口裏的破布。
“求縣令老爺開恩!”劉五哭道,“那周家布莊的娘子其實是個面善心惡的毒婦!她為了哄騙夏姑娘,故意讓丫鬟給賭坊通風報信報信,說夏姑娘在布莊選布,讓賭坊的小子去要銀子。她便好乘此機會施恩與夏姑娘!”說着,又砰砰砰磕了好幾個響頭,“小的說的句句屬實!還有聚福樓的李廚子,那個惡漢嫉妒夏姑娘的手藝,害怕夏姑娘去聚福樓當了廚娘後威脅到他的地位,便聚集了一群混混埋伏在夏姑娘去縣主府的路上,打算給夏姑娘一個教訓!這些事通通都和小的毫無關系啊,那些主意都是周家娘子和李廚子出的,小的雖然愛錢,但也知道殺人犯法,是絕對做不出和山匪勾結的事啊!”
劉五一股腦的将李春娥和李廚子與他商議的陰私之事全都倒了出來,夏君妍聽得背後一寒,整個人無比憤怒!虧她還以為李春娥是個好人,沒想到李春娥當着她的面給了賭坊一百兩,但實際上賭坊礙着周記布莊的勢,随後又給她退回了八十兩。她還是傻乎乎的以為李春娥真的是仗義疏財,一百兩銀票一文不少的還給了李春娥。
李大廚更是小肚雞腸,她才是個剛出茅廬的廚娘,除了兩道新奇的菜肴外,無論是經驗還是手藝以及人脈又哪裏能和已在聚福樓多年的大廚相比。只因為孫掌櫃将秘方買去後交給了侄子孫澤,現在又稍微看重了自己,這李廚子便懷恨在心,認為孫掌櫃拿他當外人。真是好笑,孫掌櫃自己花錢買的秘方,想給誰便給誰,你李廚子算是個什麽人物,人家憑啥不給自己的親侄子反而要給你?!
說到底不過是見不得別人好罷了!
這世上有一種人最是惡心:你過得好了,他嫉妒你;你過得差了,他便笑話你,甚至還會踩你兩腳。那李廚子便是如此。
縣令聽着這一個個的人名,臉色黑如鍋底,朝着孔雲波狠狠瞪了一眼。孔雲波擦了擦額頭冒出的冷汗,他哪兒知道一個鄉下村姑竟然牽扯出了這麽多的官司。
“将周家娘子和李廚子都帶來!”縣令老爺端起茶杯,決定先讓自己消消火。
衙役的速度很快,沒多久周家娘子先到了。因此事縣令老爺極為重視,李春娥什麽都沒打聽到,便已經到了廳堂內。此刻剛一進門,看見劉五一臉慘白,渾身上下狼狽不堪,心下不妙。又看一眼夏君妍,這丫頭倒是完完整整的,李春娥約莫猜到了幾分,朝着縣令磕了頭,說道:“民婦周氏,不知官老爺讓民婦來所謂何事?”
縣令道:“劉五說你和他一起诓騙夏氏銀錢,可有此事?”
李春娥料到劉五嘴巴不嚴,此時已早有準備:“回大人,并無此事。劉五此人是出了名的地痞無賴,民婦一向都是守規矩的,每日除了周府便是待在布莊裏,這一點周府和布莊衆人,以及來往的熟人都能替民婦作證,民婦與劉五并不認識,又何來一起诓騙。”
“你這個賤貨!當着縣令大老爺的面還敢說謊!”劉五掙紮的想要踹過去,“明明是你讓丫鬟來賭坊說是夏君妍在你的布莊,要賭坊小子去吓唬她,你便做個順水人情!”
“劉爺,你這可是憑空污蔑。你說我讓丫鬟去賭坊報信,可有證據?可有人見過?”
“呸!你做賊心虛!”當初劉五見着那丫鬟長得尚可,便親自接待。加上小丫鬟甜言蜜語了幾番,說什麽自己一弱女子來着賭坊被旁人瞧見的話恐壞了名聲,劉五被小丫鬟的迷的心肝直顫,這麽可人的小娘子他也不希望被別人瞧去了,便一直都是與那丫鬟私下見面,周圍并無旁人。
李春娥道:“那一天,夏姑娘是與方家娘子一起來到我那布莊的,事先我也并不曉得夏姑娘會來,又怎麽會去向賭坊通風報信呢?周記布莊地處東街鬧市,位置很好,周圍的商客也多。人多眼雜的,定是那賭坊的小子瞧見夏姑娘進了我的布莊。後來賭坊來了一群人,二話不說直接就闖進了布莊,還将夥計打傷了好幾個,這些事,當時周圍的商鋪也都是知道的,縣令老也只須稍稍打聽一下便知曉。我見夏姑娘被他們逼迫的無路可走,便出了銀錢解圍。後來夏姑娘還了我一百兩銀票,我也将欠條交給了夏姑娘。”
縣令點了點頭,沉聲道:“劉五,你還有何話可說!”
“我……”劉五語塞,又望向夏君妍,拼命道:“夏姑娘,這賤人分明就是胡說!當天就是他那丫鬟通風報信,她為了做得天衣無縫,特地讓丫鬟選在無人之時來的。這女人生不出兒子,又怕丈夫在外面花心,便想着自己給丈夫找一小妾,為了将小妾拿捏在手裏,便故意施此毒計啊!”
夏君妍聽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春娥。
李春娥神色平靜,這是她當初為了與劉五聯手瞎編的理由。沒想到劉五為了活命,什麽都往外說。之前聽到風聲縣衙裏抓到了一批山匪還讓她擔憂不已,不過見如今的情景,恐怕縣令并沒有在山匪中問出什麽,不然她也不會只是跪在這裏回話。
“縣令大人,民婦雖不識得幾個字,但這麽多年來伺候夫君,伺候公婆,雖比不得那些讓人交口稱贊的賢良之婦,但也自認問心無愧!周記布莊雖不大,但買一妾室的銀錢還是有的。後宅的妾室,賣身契均在主母手上,我又何必要費這麽大的周折呢?”
在場的男人都是有家室的,對此話深以為然。況且那夏君妍看起來又幹又瘦,一點宜男像也沒有,進了門反而白白添雙筷子。
“行了,此案到此為止。你說周氏要陷害夏氏,卻又拿不出證據。分明是你貪婪成性不滿足那區區百兩紋銀,于是栽贓陷害。來人!将劉五拖下去,重責三十大板!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縣令捋了捋着胡須,審了大半日,他也累了。揮揮手,讓衆人退下。
☆、二十五章 心思
李春娥心中頓時松口氣,看來縣令也不想将事情鬧大。夏君妍年紀輕不懂那些當官的心思,她只想弄清楚真相,但縣令大老爺的目的是要趕緊将事情平息,免得影響仕途。
“今兒把妹子吓到了吧。”離開縣衙後,李春娥關切道,“沒想到劉五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夏君妍心情複雜的看着李春娥。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對于劉五那種無賴,他說的話能信嗎?
李春娥全然似沒看見夏君妍的神情,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熨帖:“俗話說無風三尺浪,更何況又發生了這種大事。姐姐也不自誇自己為人如何了。這人啊,都是處出來的,日久見人心。妹子以後多來布莊坐坐,自己眼睛裏看到總比別人嘴裏說的要真的多。”說罷,乘上小轎,緩緩離去。
夏君妍則帶着一肚子疑問回到聚福樓。雖然劉五被處置了,但她也沒覺得自己有多興奮。當初劉五逼的原來的夏小姑娘走投無路最終投水自盡,如今充軍千裏,依着縣令的意思八成也會死在半途,也算是一命換一命了。
只是一個地痞無賴的命和一個善良的小姑娘的命相比,劉五就是五馬分屍了,又能怎樣呢。壯士大哥也不告而辭,正如來時一樣,整個人無比神秘。夏君妍隐約覺得壯士大哥不是簡單的人物,或許與這件事也有關系,但如今人都走了,她也無從問起。
一種無力感漸漸湧上上心頭。
明明賭坊的欠銀清了,自己手上又有了三百多兩銀子,可為什麽心裏比剛來的時候還要空落落?
“啪!”夏君妍猛地拍了拍臉頰,現在可不是悲秋傷春的時候,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啊!
這案子縣令審的很快,縣令回到聚福樓的時候才過太陽還沒落下,不少富戶家的小厮來聚福樓提菜,正是聚福樓一天中最後忙碌的時候。
孫大掌櫃親自坐鎮大堂裏,和熟悉的老客人們聊幾句,又與幾家富戶的大管事談了些事。竈房重地已經被他交給孫澤來管了。
見着夏君妍回來,孫掌櫃點點頭,讓她先去後院。
“你還好嗎?”孫澤關心道。
夏君妍表示自己一切正常:“那天去縣主府上遇到的小子,是李廚子夥同劉五幹的。他們原本準備埋在哪裏,但似乎是被縣主府的人發現了,以為他們要對縣主不利,便先收拾了。幸虧咱們命大,要是早去了一步,恐怕就……”
孫澤擡頭看了一眼竈房忙碌的廚子夥計,見大家都忙着自己手裏的那攤活,便問道:“縣令大人打算怎麽處置他們?”
“劉五應該是要充軍了,勾結匪患的罪名他是逃不掉的,更何況以前他還幹的那些勾當。這幾年他放高利貸,利滾利的逼人還銀子,把多少好人家的姑娘都賣到那髒地方!充軍都算是輕的!”夏君妍想到當初安大娘對她說的隔壁村的那姑娘,心裏就止不住的冒火,“至于李廚子,我走的時候縣令大人還沒審,不過我看縣令大人正在氣頭上,少不得要挨上一頓板子,說不定還要交銀子。”
“衙門的板子可是大有學問啊。”孫澤笑了笑。全看這個人是要命還是要錢了,李廚子這次進去,不死也得傾家破産。
“你和叔父說了嗎?”
“還沒呢,進來時見大掌櫃在談正事,便讓我先回後院了。”
“樓裏要請新大廚了,這事得和叔父好好商量一番。阿夏,你有沒有興趣?”
“我?”夏君妍連忙擺手,“我可沒這份能耐,我就是靠着幾樣新奇菜色,三板斧的套路。樓裏的大廚必須是手藝過硬的老師傅,這樣才不會砸了聚福樓的招牌!”
孫澤也是随口開個玩笑,見夏君妍一臉正經的模樣,只覺得十分有趣。不知何時孫大掌櫃走了過來,孫澤立刻又恢複到以往的模樣。
孫大掌櫃眯了眯眼——這小子有心事啊!又瞧了一旁傻站的夏君妍,莫非……
“叔父。”孫澤老老實實的喊了人,“鹽好像沒有了,我去買鹽。”說完,一溜小跑。
孫大掌櫃掩面咳嗽了聲,聽完夏君妍說過縣衙之事後,便道:“你也辛苦一天了,去屋裏休息吧。一幹用品鄭婆子都給你拿過去了,這幾天就暫時住在這裏。你也知道要進一位新大廚了,到時候幫着參詳參詳。”
夏君妍連說不敢。
聚福樓的後院裏有着一排小屋,最中間的是庫房,庫房裏還隔出了一間賬房。庫房的前面放着兩口大水缸,以防備着走了水火。兩邊連着幾間小耳房,靠着角門的是鄭婆子和夏君妍住的兩間,另一頭則是柴房。
孫大掌櫃安排她住的這間屋子雖小,但很實用。
鄭婆子果然已經将被褥之類的用品都整理好了,夏君妍趕緊去隔壁道謝,兩間屋子的格局是一樣的。
“行啦,我這老婆子也就是做這些事的。”鄭婆子又拿出一摞衣裳,“這我閨女嫁人前穿的,你要不嫌棄,這幾天将就換着。”
夏君妍連忙接過:“謝謝鄭嬸。”
鄭婆子話不多,将掌櫃之前吩咐的事做完後,便開始納鞋底。夏君妍見她不愛與人打交道,也不好多作打擾,再三道謝後,便抱着衣裳回到自己的小屋。
之前賣菜譜賺的銀錢和壯士給的銀兩,在還清夏爹欠的那一百多兩賭債,以及自己又買了不少日用品後,只剩下不到十兩了。
十兩銀子對古代農家來說是筆不小的數目,因為這時候的人都有田耕種,基本上能自給自足,需要用到銀錢的地方并不是很多。但夏君妍對農活一竅不通,吃的米和菜都需要去買,加上四季的衣裳,幾乎兩個月就要花去一錢銀子。此外她還要将鄉下的夏家屋子修繕一番,這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之前劉五為了活命塞給了她三百兩銀票,夏君妍覺得自己暫時還不必為銀錢發愁,但也不能座山吃空。如今她對外號稱是聚福樓的廚娘,這一點不過是孫掌櫃給她的面子情。
她賣給孫掌櫃菜譜,孫掌櫃當時就付清了銀子,雙方早就兩不相欠。如今李廚子也被解決了,孫澤對聚福樓的生意也是越發熟悉上手,關于每月十壇子大醬的生意,估計孫掌櫃也會收回去,等到那時候,夏君妍手裏的所有財路基本上就全斷了。
還有一件事令她十分在意。
劉五之前說,當初夏爹的那些錢實際上是程家和他一起做的局。
程家!
當初小玉說及夏爹欠銀一事曾經提過程家。程家嫌棄夏家沒錢,便慫恿夏爹去賭。如今看來,不僅僅是慫恿着去賭,恐怕夏爹之所以輸了那麽多銀錢也是和他們有關。
夏君妍微微揉着額角,聽到門外鄭婆子喊她吃飯,這才收回了思緒。正巧孫澤也“買鹽”回來了,遇到夏君妍不由笑了笑。
孫澤湊過來低聲道,“剛才我去陸掌櫃鋪子,正巧遇到了孔師爺。咱們那位李大廚挨了二十板子,已經擡回去鄉下養傷了。”
“他還會不會回來?”夏君妍有些不放心。李廚子的心眼小成了針眼,等傷好了後還不活吃了她。
孫澤不以為意:“這種人最是欺軟怕硬,你把他打怕了,他就不敢再來了。”
商戶吃飯沒那麽多講究,夥計們大聲說話是常有的事。除了夏君妍,聚福樓也有幾個婦人幫廚,幾人便是一桌,空着兩個位置留給夏君妍和鄭婆子。
穿越這麽久一來,夏君妍還是第一次和這麽多人一起吃飯。以前就算是去安大娘家裏,也沒有這麽熱鬧,不由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直到太陽完全落下,夥計們這才紛紛告辭,趕在閉坊前回到自己住的小巷。
一頓飯的功夫,夏君妍很快習慣了聚福樓的生活。
第二天一清早,天剛蒙蒙亮,青草上的露珠還未幹時,夏君妍便聽到了外面整齊的腳步聲。将手中洗臉的木盆放下,微微推開門,透過門縫正巧看見一隊衙役跑過。
夏君妍一愣,這時魏捕頭也到了。見他敲了門,夏君妍連忙打開。
“官爺,這一大早的……”夏君妍眼尖地看見魏捕頭手裏有一張文書。
“縣令大人明朝秋毫,為了還你公道連夜審案,如今此案徹底了解,我來是讓你知曉此事。劉五發配充軍三千裏,今日便押往州府。”
“縣令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爺。”夏君妍恭維着,還想着看一眼那文書,魏捕頭已經轉身走了。
劉五充軍的消息傳得很快,不到半日,幾乎半個雲安縣都知道了。夏君妍借口自己去買些小物件向孫掌櫃請了半天假,孫掌櫃爽快答應了。
“等一下!我陪……”孫澤正要放下記賬的筆,孫掌櫃微微咳嗽了一聲,孫澤無奈嘆了口氣,“記得早去早回。”
見夏君妍離去,孫掌櫃這才走到孫澤跟前,語重心長道:“當初把你從老家接來,是擔心你因雙親離去心裏不好受,便接你來這裏散散心。今年八月就要秋試了,咱們孫家雖然不愁吃穿,但頂着這商戶的身份受了多少白眼,你父親還在的時候一心希望你能好好讀書,莫要被些無關的事分神,寒了你爹娘的心!”
孫澤垂着頭,被孫大掌櫃一番話說得羞愧不已。
“你一向不讓人費心,自己好好琢磨吧。”
“是。”這些日子他的确是急躁了。只因當初聽聞夏君妍與他一樣父母早亡,便多了些近親之意。後來見她一個姑娘家雖然沒了依靠,但每天還是那麽努力的活着,越發覺得她與其他的姑娘不一樣。孫澤默默握拳,他會考中舉人,以後也會有出息的!
此時的賭坊前,夏君妍一如以前那樣站在門口。只是這次,看門的小子見到她後,吓得腿立刻就軟了,趕緊跑跟前,哭着臉道:“姑奶奶啊,我們劉頭……哦不,是那個劉五,他都已經充軍了,您的那些銀子和小的一點關系也沒有啊!”
夏君妍心中發笑,這群地痞無賴果然個個都是欺軟怕硬的主。不過這樣也好,倒是方便她問話了。
☆、二十六章 舅舅
“看來你是知道今兒早上的告示了。”
“看見了看見了。”看門的小子點頭如搗蒜。
夏君妍深深看了一眼那小子,說道:“縣令大人最近為了劉五的事忙的一夜都沒合眼,廢了那麽大的精力,想來這幾天你們賭坊也沒少被官差大人們請去說說話吧。”
小子縮了縮腦袋:“是……”
夏君妍全似沒見到看門小子死灰一樣的臉色,輕聲笑道:“我怎麽聽說,當初我爹欠的那筆銀子,不僅僅是劉五拿了,還有旁人也分了一份。都有誰呢?劉五如今充軍去了,當初拿了銀子那些人,你說縣令老爺會怎麽審呢?”
“真沒有小的啊!”看門的小子吓得直接跪下。
夏君妍後退了幾步:“有沒有你,我說了不算,縣令老爺審過才算。正好劉五審完了,後面的人也該去衙門審一審了。”
“夏姑娘高擡貴手,饒了小的吧!”那小子不管不顧的又磕起頭來。
夏君妍默默嘆口氣,這人真是吓傻了。她都說到這地步了,要擱劉五身上,早就将其他人都給咬出來了,只這小子,還一個勁的求饒。
夏君妍往前走了幾步,低聲道:“起來!這是賭坊大門,你這般哭鬧是要将捕快都招過來嗎?”
那小子摸着淚,暈乎乎的看着她:“啊?”
“我讓你起來!”夏君妍橫了他一眼,那小子這才傻傻站起,下一刻就被夏君妍帶到一旁牆角處,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的龐貴。”
夏君妍道:“那些官老爺怎麽辦案子你比我一小女子清楚。按理說,這案子我是苦主,就算你被衙門領了去,只要我說你與此案無關,縣令老爺也不會要了你命的。別急着說謝,我有話要問你,你均的如實回答,若是被我知道你撒了謊,那我就再去問問賭坊裏的其他小子。我記性不差,當初來還銀子的時候,你們劉頭兒身邊的可不止你一個人,說不定還有其他小子更清楚劉五的事呢。”
“他們絕對沒有小的清楚了!”龐貴一聽自己還有救,哪裏管得到其他人,立刻道:“姑奶奶您只管問,小的要是敢說一句假話,就讓小的也……也……發配充軍!”
“好!我要你把我爹怎麽會來賭坊,和誰來的賭坊,怎麽賭的,後來又是怎麽輸的都一字不落的告訴我!”
龐貴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雲安鎮不大,也沒有多少案子,像這種突然就充軍的事對于龐貴來說似乎只存在于戲文中。而昨天他是親眼看見一大群官爺前來賭坊拿人,以前這些當差的看着以前的孝敬上對賭坊還留了三面情面,可那一天無論劉五怎麽求饒都不行。那還是賭坊裏無比威風的劉頭呢!
龐貴回想了一下,立刻道:“其實這事兒真不是劉五一個人幹的。一開始,劉五根本就不認識夏老爺。夏老爺來賭之前,賭坊裏有一常客,叫李勝榮。他當時說自己還有個妹妹嫁到了雙河村,妹妹有個兒子讀書很是争氣。那個李勝榮好賭,輸得不少,後來還不起了就對劉五說他在拉一個人來賭坊,順便就将自己的債移到那個人頭上去。”
“這個人就是我爹了?”
夏君妍神色很冷靜,但龐貴聽到覺得心底慎的慌。深吸了一口氣,回道:“就是夏老爺。起先夏老爺贏了幾把,後來就漸漸開始輸了。但是李勝榮這家夥和劉五精得很,夏老爺每次來都是有輸有贏,但實際上輸的總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