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3)

贏得要多,夏老爺總覺得自己還能翻本,于是就越輸越多。其實除了那一百二十多兩欠銀,夏老爺還手裏的十畝地也輸了,當了死契。李勝榮見自己的債都清了,便再也沒有來賭坊。至于後來的事,姑奶奶您也都知道了。”龐貴說完,後背已打濕了一大片。

夏君妍雙手默默握成了拳,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 “李勝榮是雙河村李氏的哥哥?”

“是。”

“關于李家你知道多少?”

“那個李勝榮是壽橋村的,在他們村子裏也算是一號人物了,所以也不難打聽。這個李勝榮有兩個妹妹,大的那個嫁到了隔壁雙河村,小的那個因為長得漂亮嘴又甜,便嫁到了鎮上。說起來,姑奶奶也許還見過,就是咱們鎮有名的周記布莊的東家夫人呢。”

“這東家夫人可是周記布莊的那個周娘子?!”夏君妍的聲音頓時拔高。

龐貴吓了一跳,趕緊道:“沒錯,就是她。”

夏君妍心中驚疑不定,說話間也不免帶了急促:“你繼續說!”

“是是是。”龐貴低聲道,“其實當時有些賭客見着夏老爺輸的太多,多少也勸過幾句,說是好歹把棺材本給留下。夏老爺那時說哪還有什麽棺材本,本來是想着走點邪路字多撈點,結果連閨女的嫁妝都輸掉了。”龐貴說着,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就是夏老爺的閨女,吓得趕緊道,“當時是小的伺候夏老爺和李勝榮賭的,也就聽了這麽一耳朵。當時李勝榮說,姑奶奶您和他妹妹的兒子訂了親,他侄子才學好,遲早會當大官。若是您嫁過去的時候嫁妝不豐,恐怕會被婆家人瞧不起,所以他是巴望着夏老爺贏錢。反正夏家和他侄子遲早是一家人,肉都是爛在鍋裏,他這個當舅舅的只盼着侄子侄媳婦更好。夏老爺就是信了這番話,才會這麽輕易的上了當。”

龐貴又将李勝榮和劉五怎麽在賭桌上做局诓夏爹銀錢的手段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一心期盼着夏君妍能放他一馬:“小的知道的都說了,在沒有任何隐瞞。姑奶奶開開恩,留小的一條生路吧。”

此刻夏君妍恨不得将李氏兄妹給撕的粉碎,不然她咽不下這口氣!

“我爹的那十畝地的地契是當到哪家當鋪了?是不是也和李勝榮有關系?”

“這個小的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是萬永票號。”

“這件事除了李勝榮,他的兩個妹妹有來過賭坊嗎?”

“沒有。賭坊一般也不讓女子入內的,一直都是李勝榮一人來的。”

夏君妍想想也是,見龐貴的确沒有說謊,這才道:“你放心,冤有頭債有主,這件事既然是和李勝榮有關,那就是與你無關了。”

Advertisement

“是是是。”龐貴等得就是這句話,差點喜極而泣。

“但如果讓我聽到你把我們今天的對話說了出去……”

“姑奶奶您放心,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小的也不會說半個字的。”龐貴趕緊表着忠心,本來出了劉五這事兒,他也不打算在賭坊幹下去了。如今和夏君妍說了這麽多賭坊裏如何作局诳人銀錢的手段,哪怕是夏君妍不囑咐,他也不會往外說的!

從賭坊巷子裏出來時,不過才過去半個時辰,夏君妍的心思卻比半個時辰前更重了。劉五貪婪,李家歹毒,一起糊弄了糊塗的夏爹,逼得好好一個夏家家破人亡。

這樣陰險下作的手段,令夏君妍背脊一涼。真不知李家人在見到自己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依那些歹毒之人的心思看來,恐怕只有自己也死了,才會令他們睡個安生覺。

她不會讓這些人如願的!

既然已經知道這事和李勝榮逃不了幹系,夏君妍覺得自己應該找個機會去壽橋村打探一下。

昨日縣令的态度令她非常在意。看樣子這雲安縣令也不是什麽好官,明明劉五的證詞還沒說完,便直接将他嘴塞上,就為了快點結案。如果到時候她真的拿到了李勝榮以及大小李氏的害人的證據,也許還不能直接去衙門告他們,得再想想其他辦法。

夏君妍一邊琢磨着如何去壽橋村,一邊往萬永票號走去。這年頭,手裏沒地等于手裏沒糧。夏君妍自己不會種地,但是她想着如果手裏有地,可以租給別人種,再不行讓安大娘家幫着種也行,她什麽租子都不要,只要一些糧食就行了。

夏家的那十畝地是夏祖父買下來的,都是上等田。雖說是當了死契,但夏君妍還是想去碰碰運氣。反正也是請了半天假,趁着還有時間,趕緊去萬永票號問問。

夏君妍對雲安縣已經很熟了,不多時便找到位置。

萬永票號是雲安鎮萬財主家的,萬財主的大哥中了舉人,聽說在遠方當大官,所以萬家在雲安縣也是缙紳階級的,連縣令老爺也不敢找麻煩。

夏君妍正要進當鋪,突然被街上一人叫了一聲。

“大丫頭?”

夏君妍莫名地回頭看了一眼,一個中年男子正喊他。

“你怎麽要去當鋪了?”中年男子神色頗為焦急,語氣中帶着關切,“哎,都是舅舅不好,當初你那賭鬼爹爛賭的時候,舅舅就該把你和你娘接回來的!你這是……缺錢了吧?”說着,從錢袋子裏抓了十個銅板塞了過去,“先拿着應應急,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舅舅?”夏君妍還有些适應不過來。當初李氏為了悔婚假惺惺的讓她去投奔舅家去,難道這舅舅是當真在關心她?

夏君妍決定自己還是不要多說,就這樣靜觀其變為好。

☆、二十七章 補償

“當初我就是讓你娘趕緊和你爹和離了!可你娘認死理,怎麽都不肯跟我回去!”說到此處,陶慶年的神色還是有些憤憤不平,“不是舅舅不管你們娘倆,實在是你那娘認了死理,你也是夏家的人,舅舅再怎麽說,也都是旁姓。如今見你這樣,早知道當初就該把你接過來了!大丫頭啊,吃了不少苦吧。跟舅舅回家吧,這當鋪可不是你一個小丫頭去的地方啊。”

陶慶年見夏君妍還是傻愣愣的,心道這丫頭以前就安靜,如今遭逢大變整個人更是變得如木頭一樣了。哎……

“你爹娘都去了,一個丫頭住在村裏也不方便。去舅舅家住吧,趁着天還早,舅舅陪你回村清幾件衣裳,要是沒有,舅舅讓你舅媽給你做幾件新的!”

眼見着陶慶年就要帶她離開當鋪,夏君妍連忙道:“我現在鎮上找了事做,能養活自己,不勞舅舅費心了。”說完,轉身便跑了。

陶慶年喊了幾聲不應,只得無奈的嘆氣。

當初妹妹的堅持實在是令他寒了心,可最後妹妹卻因為那夏家的敗家子喪了命。陶慶年是恨死了夏爹,順帶的也對夏君妍不甚在意。只是今天偶然遇見,見這小丫頭獨自一人在街上游蕩,好歹她身上也留着妹妹的血,跟自己也是連着親。到底還是個大丫頭,總不能放任不管啊。

夏君妍跑得一頭大汗,直到确定了陶慶年沒有追過來,這才稍稍停下腳步,靠着牆緩口氣。不遠處走來一個背着藏青包袱的中年胖子,長得跟個彌勒佛一樣,一開口,兩個眼睛頓時笑成了一條縫:“小姑娘,你知道聚福樓怎麽走嗎?”

夏君妍打量了一下他:“您要去吃飯嗎?”

“我是來當廚子的,你瞧我連菜刀都帶着了。”中年男子說着,拍了拍包袱,夏君妍一聽菜刀連忙往後退了幾步,那人笑道,“小姑娘莫怕,那聚福樓往那邊走?”

萬一這人是個壞人,她帶他去豈不是壞事了?夏君妍正猶豫着,突然聽到孫掌櫃的聲音。

“哎呀!老姜啊,可把你給盼來了!我不是三個月前就給你寫信了嗎,你咋才來哩!”

老姜拍了拍圓滾滾的肚子,笑呵呵道:“這走水路雖快但乘船沒甚意思,我便是打旱路來的,這才耽誤了些日子。”又指着夏君妍道,“這丫頭可是謹慎,一聽我帶了菜刀,硬是不吐露一句了,不錯,不錯!”

孫掌櫃道:“夏姑娘,這是老姜,咱們的新大廚。手藝那可是不得了,我是花了重金才把他給請來的。”

夏君妍不好意思的行了禮。

老姜也沒介意,直接道:“我的竈臺呢?”

“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急性子,走,早就跟你準備好了。”

夏君妍默默站在一旁,心道這二人應該是舊相識了。早三個月就寫信請大廚,看來就算沒有自己這一出,孫掌櫃也要辭退李廚子。

老姜的來到讓竈房裏着實熱鬧了一陣,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圍過來瞧熱鬧。就聽到一陣飛快的“咚咚”聲,一盤子土豆絲根根分明,粗細一致。

這就是刀工啊!

夏君妍看的目瞪口呆,這手藝她練到下輩子也練不出來吧!

接着又拿出了一塊豆腐,這也是非常考驗刀工的食材。不多時,一道什錦豆腐羹便做好了。雖未入口,但用香菇冬筍熬出來的鮮湯的香味已經讓人忍不住的咽口水了!

“姜叔,這豆腐的味道真是絕了!我這一輩子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豆腐!”一旁的夥計已經完全服氣了。

老姜洗了洗手,回道:“也沒甚,這些都是南邊那些人常吃的,那邊的吃食講究個精致。但說到味道,還是咱們這地界的夠勁兒!”

從剛來到完全确立了自己在聚福樓首席大廚地位,老姜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

這才是靠真本事吃飯的人啊!夏君妍默默贊嘆着,孫掌櫃這一次可真請來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不多時,便到了吃午飯的時候,樓裏真正的忙了起來。夏君妍主要還是做自己的那兩道特色菜,老姜見着新奇,不由走過了瞧了幾眼。

見孫掌櫃并不反對,夏君妍心道估計以後便是由姜叔來做這兩道招牌菜了。

“丫頭刀工還得練練。”老姜指點了幾下,“做菜講究色香味,你這香和味都有了,就是賣相差了點,以後沒事兒拿根蘿蔔練一下。”

夏君妍汗顏,她這兩道菜已經做得非常熟練了,沒想到在專業人士眼裏還是不過關啊。

老姜對待自己的工作非常認真,一來就紮進了竈房,也沒和孫掌櫃敘舊。夏君妍感覺他是個實幹家。老姜還有一個特點,每一道從鍋裏起來的菜,他都會單獨挑起一點放在碟子裏嘗一下,只有他點頭了,這菜才能送出去。

夏君妍看着不遠處認真品菜的老姜,突然覺得他長這麽胖不是沒有原因的,敬業啊!

李大廚走後的影響,在老姜來了這半天裏,幾乎被全部抵消了。上到廚子下到夥計,大家對這位新大廚都十分服氣。

過了幾日,夏君妍算着上次做的大醬已經好了,打算回村将其運來。正出門,見孫澤抱着一摞書回來了。

“這麽用功啊。”夏君妍感嘆道,“掌櫃說,你在準備今年的秋試?”

孫澤點了點頭。因叔父的那番話,讓他這段時日一直都在思考,也盡量避免和夏君妍獨處。如今姜叔來了,他正好将竈房的事交給姜叔,自己認真看書,這也是叔父所希望的。

“我……”孫澤有些沉默,半響後,回道,“我肯定會考上的!”

“恩,我相信你!”夏君妍隐約知道現在這個時代中舉人其實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但孫澤這麽年輕就把秀才考上了,可見是極有學問的一人。

孫澤聽着心中一暖,正要說什麽,卻見孫掌櫃從前院走過來,無奈的止住了腳步,低聲道:“我去看書了。”

夏君妍只當他是想放松一下,結果被孫掌櫃抓了個正着,并沒将此事放在心上。

到了雙河村,剛入村子口,就瞧見長生和一群小孩子在放牛。

“夏家姐姐!”長生揮了揮手,嚷道:“我姐姐這幾天老念叨你呢,你要是還不回來,她就準備去鎮子上找你了。”

“知道啦!”夏君妍大聲回道。為了方便運送,她特地将醬缸從山上搬到了安大娘家裏,免得因山路不好走把醬缸給砸碎了。

安大叔和大娘都去地裏幹活了,家裏只有小玉一個。見到夏君妍回來,她立刻拍了拍胸,趕緊将夏君妍拉到屋子裏:“這幾天都快把我吓死了。之前來了好多個捕快,說劉五被充軍了!鎮子也不讓人進去,鎮門口都被封了,你沒事吧?”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夏君妍簡單說了一下關于劉五的事情。

小玉聽後頓時拍手:“活該!這種人就該下地獄拔舌頭!”說着,突然想起一事,“你回來的時間可不巧,昨天你舅舅來了。”

“我舅舅?”夏君妍頓時警覺起來,“他來作甚?”

“你莫急,我瞧他沒甚惡意,就是來打聽你這段日子過得如何。當時你家沒人,他便來問我娘你在哪裏。”

“那你們可說了?”夏君妍緊張道。

小玉橫了她一眼:“我和我娘像是那些長舌婦嗎?”

夏君妍自知失言,趕緊賠笑道:“好小玉,你最好了,手巧心善嘴又甜,趕緊告訴我吧,我舅舅來到底是要做什麽?”

小玉挨不住這夏君妍這水磨功夫,舉手求饒:“行行行,別推我了,我說我說!你舅舅看樣子是想将你接到他家去,他看見你那屋子連門都是壞的,心疼的不行。他說自己在鎮子上遇見你了,結果沒說兩句你就跑了,向我娘打聽你到底在鎮上做什麽呢。雖然我娘沒說,但你在聚福樓幫廚的事也不難打聽,他遲早會知道的。”

“我舅舅……”夏君妍不由蹙着眉,“小玉,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小玉撓撓頭,回道:“以前你娘在的時候,倒是見他來過幾次,每次來都拎了好些東西。後來就沒怎麽看見了。”

“是我爹賭錢後,他就沒有來過了吧。”夏君妍試探問道。

小玉點點頭。

這麽看來,陶慶年似乎不壞。

畢竟賭這玩意兒,一旦沾上了,大多數人都會對他敬而遠之。

“阿夏,聽你舅舅的意思,他是挺想把你接到他那裏去的。當初他對你不聞不問,主要還是因為你爹的事實在是太令人寒心。”小玉沒好意思直接說,陶慶年看見夏君妍就會想到夏爹把錢輸光了害的自己妹妹病死,所以對夏君妍是恨屋及烏。

“我現在過得挺好的,那屋子……我會找個時間來修的!”夏君妍一點也不想和別人住在一起。如果這個便宜舅舅真的不壞,當做普通親戚走走也不是壞事。但住在別人家裏,肯定會生出許多麻煩,還是距離産生美較好。

“也罷,反正你自己也有主意。”小玉起了身,說到正事,“那幾壇子的醬已經釀好了。正好你也回來了,明日我們一起送到孫掌櫃那裏。”

“我回來就是為這事的!”夏君妍簡單說了一下聚福樓現在的情況,“……所以我覺得,可能下個月我就不好繼續待在哪裏了。”

“那可怎麽辦!”小玉知道夏君妍的收入幾乎全部都是靠着聚福樓,“要不,幹脆你就去你舅舅家住一段時日?”

夏君妍道:“我打算買塊地!”

“啊?”小玉一愣,這是……什麽情況?!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