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前朝舊事
他轉頭一看,怒目而視,見是蕭銳,斂了怒意,道:“蕭世子這是什麽意思?”
“杜二郎,得饒人處且饒人罷。”李靈曦上前,揮揮手,示意蕭銳放開他,“聽說杜二郎馬上就要大婚,迎娶範陽盧氏的嫡女,怎好見血?也是為自己積德了。”
“是你?”杜荷活動了一下發疼的手腕,這是他第二次見李靈曦,上一回李靈曦穿着男裝,雖然知道是個美人兒,但到底不及女裝的十分之一,他心思活躍了起來,若非這女郎沒有好的家世,又是封言道的人,當初在骊山莊子他就應該先嘗嘗美人兒的滋味兒,盧四娘到底差勁了許多。
“你怎麽和蕭世子走在一起?子讓兄知道嗎?”杜荷笑得淫、邪,“不知我去向子讓兄讨要,會不會有幸嘗嘗娘子的冰肌玉骨?”
“找死!”
只見一陣寒光閃過,杜荷眼睛一花,那劍已入鞘,等他反應過來,脖子上已汩汩血液往下淌。
“蕭銳!你敢傷我!”杜荷忙捂着脖子,手都在抖。
李靈曦笑意未減分毫,安撫他,“杜二郎不必着急,并無性命之憂,不過是流點血罷了,蕭侍衛他,只是想給你一個教訓,讓你下次同我說話,最好恭敬一些。”
“你……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
李靈曦靠近他,輕聲道:“重要的是杜二郎即将迎娶盧氏女,前途一片光明,沒有人再敢小瞧你,便是太子,也會更加重用于你,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太子再重用你,你畢竟是外人,就算替太子得到範陽盧氏的助力,成為太子的左膀右臂又如何呢?長孫沖就算什麽都不做,有長樂公主,太子的嫡親妹妹在,他就不會比你差。”
李靈曦嘆息,“人與人果然生來命就是不同的。”
杜荷的臉色很難看,李靈曦蠱惑道:“太子的嫡親妹妹可不止長樂公主。”
杜荷眼中一亮:“你是說——”
“我什麽也沒說。”李靈曦笑笑:“不過是閑着無事同杜二郎閑話一兩句罷了。”
“可我已經和盧四娘定了親。”杜荷現在有些後悔,果然目光還是太短,太子的嫡妹城陽公主才是最合适的人選!他竟然為了盧四娘這樣的無知蠢婦失去了大好前途。
“唔,定親就得成親,婚姻乃兩姓之好。大丈夫左擁右抱豈不美哉?畢竟,就算是範陽盧氏也不敢鬧着讓嫡公主做妾吧?”
杜荷頓悟,看李靈曦的目光越發火熱,這樣聰慧的美人兒,真叫人喜歡。
李靈曦笑容越發親切,“杜二郎,下次你再用這樣的目光看我,蕭侍衛會挖掉你的眼珠子,你信不信?”
打發了杜荷,李靈曦走到蜷縮在地上的人面前,細細打量,一身污垢,哆哆嗦嗦口中念着求饒,哪裏還看得出當初那個美姿儀的裴郎?
“裴律師,裴郎?”李靈曦喊他。
地上的人披頭散發,眼神渙散,似乎不太正常,“我不敢了,饒了我,救命。”
“你不想知道誰在背後算計你和你妹妹嗎?不想重回裴氏嗎?”
裴律師求饒的動作一僵,擡頭小心翼翼的看向面前眉目精致的女郎。
李靈曦見他遲遲不應,她直起腰來:“你不想就算了。”
算起來,裴律師可是仇人,若知道真相,恐怕會不顧一切殺了她。
說着果斷轉身就走,連給人權衡利弊的時間都不留。
“長公主留步!”
裴律師扒開面前的頭發,面上多了些往日沒有的堅毅與沉穩,他站起身來,恭敬地朝李靈曦行了一禮,聲音有些啞:“不知貴主的條件是什麽?”
經此周折,他早已看透世态,自然不會像以前那般不谙于事,可他不明白,他身上還有什麽值得交易的。
李靈曦笑道:“條件就是來年三月的春闱,你要榜上有名。”
“只是如此?”雖然三月東選難度很大,但他若奮力一搏不是沒有可能,他不相信條件如此簡單。
李靈曦道:“你先做好這件事吧,我會給你一處莊子,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靈曦,幹嘛呢?”
原來是宇文修多羅的車架經過。
李靈曦笑眯眯地看過去,宇文修多羅正掀起簾子看着她。
李靈曦指了指裴律師,回答:“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呢。”
宇文修多羅看着裴律師有些面熟,并不想多管閑事,只嗔怪地對李靈曦道:“你跑得倒是挺快,一轉身,人都沒影兒了,快上車,我送你。”
拉了李靈曦一把,待她坐定了,宇文修多羅才問:“晉陽公主找着了嗎?”
“秋涼去尋了,這小丫頭愛玩兒。”自己選了一個舒适的姿勢坐着。
“舅舅可好,舅母可好?”
“都好,你不必惦記。”宇文修多羅回答,看了外面的蕭銳一眼,有些郁郁。
李靈曦看在眼裏,同她玩笑,“怎麽才走了一個吉娜公主,你也看上蕭銳了?”
宇文修多羅打她,“胡說八道。”
嘆息一聲,小聲道:“只是看到蕭世子,難免想起我母親。”
李靈曦悟了,“舅舅還想着那前朝的南陽公主?”
宇文修多羅含糊地唔了一聲,“或許吧,誰知道呢。”
這一樁愛恨情仇,可比折子戲還精彩。
前朝的南陽公主,乃是隋炀帝和蕭皇後的嫡長女,姿容俱美,言行有節,隋炀帝特別鐘愛,待及笄之年,下嫁宇文士及,夫妻恩愛,生子宇文禪師,一家圓滿,可這并不是故事的結尾,而是開始。
大業十四年,宇文士及的哥哥宇文化及發動江都之變,殺了前朝隋炀帝,皇族男丁全遭殺戮,還霸占了貌美的蕭皇後,雖然這一切宇文士及遠在聊城并不知情,但殺父滅族奪母之仇讓南陽公主心中充滿了仇恨。
及至窦建德殺了宇文化及,蕭皇後便又被窦建德所占,清理餘黨之際,南陽公主含淚親手殺了兩人的兒子宇文禪師,并言:宇文氏躬行弑逆,人神所不容,将其族滅也不解心頭之恨。
當宇文士及知曉這一切,已無力回天,為了振興家族,他帶着幼妹投靠了李淵,并娶了李淵的侄女兒,宇文修多羅的母親。
數年戎馬,他終于手刃窦建德,再次見到了妻子南陽公主。
時過境遷,曾經恩愛夫妻再見面,也只不過得了一句:此生不複與君相見。
現如今,南陽公主同母親蕭皇後長伴青燈古佛,住在玄清觀。
而宇文修多羅的母親壽光縣主,哪裏又忍得了丈夫心頭一直念着別的女人,雖然兩人不複相見,可心頭始終有一根刺豎在那裏,日子摔摔打打,過得并不安生。
李靈曦有些唏噓,好一段愛恨情仇,但她更佩服的是她的母親,宇文昭儀,比她舅舅也不遑多讓,宇文家的人,注定都不會安分。
“哎,對了,靈夔回來了。”宇文修多羅出聲道。
“什麽?”李靈曦驚了,問:“何時回來的?”
“昨天夜裏,方才也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同你說,他應當是偷偷回來的,恰巧被阿耶撞見同房家二娘争執,将他捆了回來,還鬧騰呢。”
“這個傻子,回來做什麽!”
他們口裏的靈夔,乃是和李靈曦一母同胞的弟弟魯王李靈夔,只比李靈曦晚生了一個時辰,去歲被封了魯王,并兖州都督,下轄兖州、秦州并沂州,去了封地才不過一年不到,竟又偷偷跑了回來。
宇文修多羅瞧李靈曦的表情,免不得求情兩句:“靈夔一向被聖人縱着,又年紀輕,哪裏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雖說無召不得回長安,但只要悄悄地将他送走,沒人知道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李靈曦搖搖頭:“從他進入長安城的那一刻起,聖人就掌握了他的行蹤,敢偷偷來又偷偷走?”
宇文修多羅讪讪,不再打擾閉目養神的李靈曦。
突然馬車一個不穩,受到沖擊,兩人慣性地往前傾,摔作一堆兒。
“怎麽回事兒?”宇文修多羅掀開簾子問。
“原來是宇文娘子的車架,剛剛陪長樂公主用了午膳,府裏有事要急着處理,急着前行,沖撞了宇文娘子是我的不是。”有清冷的女聲傳來,但話裏間賠罪的誠意甚少。
“那盧娘子先行吧。”宇文修多羅吩咐自家馬夫,讓路。
李靈曦見宇文修多羅面色古怪地鑽進來,好奇道:“你竟會讓人?”
李氏女郎可都不是溫婉順從的主兒,或許是骨子裏是鮮卑血液的緣故。
她掀開簾子看過去,正看到一位面色含厲的冷美人兒。
宇文修多羅拉她過來,同她道:“範陽盧氏的三娘子,不是個簡單的人物,閨中娘子們都怕她,聽說她掌家手段極為嚴酷,動辄亂棍打死,十八了,還沒嫁人呢,啧啧啧。”
範陽盧氏的三娘子,不就是盧四娘的姐姐?還有這樣的女郎?和李麗質交情匪淺?李靈曦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