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睚眦篇（5）
處斬淩宇的時辰已到，淩顏只聽得齊宣目光冷冽的說了一句：“時辰已到，立即行刑！”然後，她便看着他将一塊三角令牌丢在了地面上。
劊子手将自己手中的刀舉起來的那一刻，淩顏姑娘開始向着斬将臺上跑去。她與淩宇向來兄妹情深，此刻她又怎麽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被處死呢？可她又只是一介柔弱的女兒之身，莫說是在這個時候救走淩宇了，她現在就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她此刻向着斬将臺上跑去的結果顯然是必死無疑。
淩宇在斬将臺上大聲的讓她離去，可是淩顏姑娘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選擇抛下他獨自離去呢？而且眼下，她也根本就走不了。
相國顧荃已經命人上前去緝拿她了。那些穿着铠甲的士兵向着她迅速圍了過去。就在他們即将逼近淩顏姑娘時，一群人從人群中沖了上來。
他們都是淩顏父親生前的下屬。在聽說了朝廷要在今天問斬淩宇以後，他們一早就埋伏在了斬将臺的周圍。
斬将臺上忽然出現了一排排整齊的弓箭手。原來齊宣和顧荃早有準備。他們以淩宇為誘餌，目的，就是為了在引出淩嘯天生前的那些黨羽後将他們一網打盡。
那些人自然是知道這次的營救行動危險重重，可是淩老将軍生前對他們有恩，所以今日他們即便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出淩宇淩顏兩兄妹。
斬将臺上頓時傳來了一片厮殺聲。有人倒下了，有人還在戰鬥着。
一個年約三十出頭的中年男子在這時沖到了淩宇的跟前，他在砍斷了他身上的鐵鏈。他在道了一句“少爺，小姐，你們快走！”以後便又持劍沖進了人群中。
淩顏姑娘認得，那是父親生前最得力的下屬何謙。他在十多年被父親所救，之後便一直跟随在淩顏父親的身邊。
此刻，他已經受了傷。可是他依舊在人群中不斷拼殺着。
淩顏姑娘的眼眶微微有些發紅。而這個時候，她的齊宣哥哥正冷冷的站在監斬臺上看着這一切。
一個手持利劍的士兵向着她沖了過來。已經解開束縛的淩宇一招便将那士兵打到在了地上。他在這之後便拉着淩顏的手想要向人群中跑去。
只是他們剛要踏出腳步，一支利箭就從淩宇的身後直直的穿過了他的身體。
淩顏姑娘一時間愣在了原地，她透過淩宇所在的方向可以看到她的齊宣哥哥此時正手持弓矢緊對着他們。
她的心，大約是在那一刻完全的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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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哥哥淩宇慢慢地倒在了她的跟前，她撕心裂肺的吶喊着。
淩宇卻在這時讓她盡快離開這裏。他知道自己已經無力回天，所以便想讓淩顏盡快離開。
可是淩顏姑娘的心已死。此刻，她只想與她的哥哥一起死在這裏。
這樣至少到了九泉之下以後，她還可以見到她的父親，母親，以及南希月...
她哭着将南希月死在她懷裏的事情告訴了淩宇。淩宇的眼中霎時劃過一絲痛苦之色，然後，他便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周圍的人全都在一個一個的倒下，斬将臺上的鮮血觸目而又驚心。
淩顏的眼中，再沒有了任何的生機。她聽的她的齊宣哥哥在這時說了一句：“臺上亂黨，全部誅殺。”
一顆眼淚從她的眼眶中掉落了出來。她忽然想起她的父親在生前曾跟她說過的那句“帝王之愛，向來無情。”
她在那時不懂，但是現在，她忽然就明白過來了。
又有士兵向着她的方向沖了過來，淩顏姑娘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她靜靜地等待着手起刀落後于黃泉之下與家人重聚的那一刻。
一陣狂風忽然的從斬将臺上吹去，吹得周圍的人們全都睜不開了眼睛。那把即将刺向淩顏的刀刃在這個時候硬生生的被折斷了開來，而那個手握刀劍的士兵更是被吹到三米之外的斬将臺之下。
天空突然間變得很是昏暗。有百姓在這之後透過指尖的細縫看到一條藏青色的巨龍在上空盤旋着。。。
他們還未反應過來時，那條巨龍就向着淩顏的方向飛去。
地面上的狂風頓時變得更加猛烈了，黎王齊宣的那身朝服在這時被吹得簌簌作響，他舉起一只手擋在了自己的面前。當他再放下那只手時，斬将臺上已經恢複了平靜。而淩顏姑娘的身影，在此刻早已沒有了任何的蹤跡。
淩顏姑娘就這樣在斬将臺上消失了。我知道是我二哥在當時救了她，可是百姓們不知道。他們曾有人在那日看到上空盤旋了一條巨龍，于是便有人道是那條巨龍救了她。也有人不信，也有人持着觀望的态度。但不管怎樣，淩顏姑娘在那之後确實是活了下來。
七天以後，黎王齊宣被封為太子；相國千金顧莺莺被立為太子妃。而睿王齊昕，卻因為在朝堂上替淩顏姑娘一家求情而被姜帝發配邊疆。
我在那一刻似乎明白了什麽。我想淩顏姑娘在那時應該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我突然很同情起她的遭遇來，于是我不忿的說了一句：“世人都道我二哥如何兇殘，卻不想人類的絕情絕義要遠在這之上！”
我的話剛落下，龜丞相便露出一臉吃驚的神情來。但他很快便又笑着對我說道：“十公主和二殿下果然兄妹情深，就連說的話也是一模一樣。”
我一時間有些不大理解他的意思。
龜丞相見我一臉疑惑的模樣便又跟我說了接下去的事情。原來我二哥在救了淩顏姑娘以後也曾說過這樣的話。
那時候，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長袍站在山頂之巅。他目光冷冽的看着山腳下的黎明百姓，然後冷冷的道了一句：“世人皆說我睚眦如何兇殘，卻不想人類的絕情絕義遠在這之上。”他說完便一揚自己的右手，然後一團黑氣從他的掌心蹿出後直奔向了天空。
霎時間雷聲陣陣，如同鬼魅一般的狂風在他耳邊嘶吼着。他放眼望去，只見京城之中的暴雨變得更加猛烈了。而遠處，還有山洪正在向着姜國這個最富力的地方沖去...
我二哥在這之後便回到了他位于南海之濱的赤殷殿。三百年前他在被我父王逐出東海以後便在這南海之濱的山腳下築造了這一所宮殿。
當他回去時，龜丞相正從淩顏姑娘的房間裏走了出來。
我二哥在看了一眼龜丞相手上已經冷卻的食物以後露出了不悅的神情來。
那個時候，淩顏姑娘雖然已經被我哥哥所救。可她早已心生死意，所以對于龜丞相每日送去的吃食碰都不曾碰過一下。
我二哥走進去時，她正虛弱的坐在床上。連日來的滴水未進使得她的臉色很憔悴了很多。她坐在那裏，原本一雙靈動的眼睛在此刻看不到一絲的生機。她的心在我二哥就她那日就已經死了。此刻坐在我二哥眼前的，不過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罷了。
我二哥走了過去，他對着淩顏姑娘問道：“我聽龜丞相說，你不肯吃東西？”
淩顏姑娘不語，我二哥的目光卻在這時落在了她腰間那塊刻有宣字的青花玉佩上。“你以為你這樣不吃不喝，就會有人來心疼你了嗎？你的那位齊宣哥哥，早已迎娶相國千金為他的太子妃了。”
他用這樣殘忍的言語來刺激着淩顏姑娘，他的目的，自然是為了激起淩顏姑娘的一絲不甘之心。這樣，她或許就肯吃些東西了。可是他不知道，淩顏姑娘在那時早已心如死灰，她的目光只是在掀起稍許的波瀾以後便又恢複了平靜。
她就那樣呆呆的坐在那裏，整個人就如同已經死去了一般。
我二哥在這之後便離開了她的房間。他雖然在方才用那樣殘酷的話傷害着淩顏姑娘，可是他的心裏還是關心着她的。因為每當夜深人靜淩顏姑娘架不住身體的疲憊昏睡過去之時，我二哥便會來到她的房間裏為她用真氣續命。
淩顏姑娘自被我二哥救起以後便再也沒有吃過任何的東西，她之所以可以活到現在的原因便是因為我二哥每每到了夜裏便會用自身的真氣為她續命。不然，她怕是在第三天的時候就已經熬不過去了。
為了維持淩顏姑娘身體表面的機能，我二哥便每日夜裏都為她輸送真氣。可淩顏姑娘終究只是一介凡人之身，這真氣縱使現在可以保她性命。但她若是執意不肯吃東西，那長久以往下去，她的五髒六腑還是會因為枯竭而死。到時候，我二哥一樣救不了她。
而且這真氣續命又是極其損耗修為的。我二哥每為她鍍一層真氣，他自己的修為便會損傷一分。到這天夜裏我二哥以真氣為她續命之時，他的面色竟然變得微微有些蒼白。
雖然我二哥不說，可是龜丞相卻能夠看得出來。他在這一天夜裏終于忍不住去勸說我二哥了。他告訴我二哥，淩顏姑娘一心求死，即使他現在以自身的真氣留住她的性命，可長久以往下去，淩顏姑娘終究還是會有油盡燈枯的一天。
我二哥在聽完他的話以後只是冷冷的道了一句：“你是說，她的命，本王救不了？”
那個時候的夜色很是清冷，可我二哥臉上的神情還要冰冷。
龜丞相吓得連道了好幾句：“老臣不敢。”
可我二哥卻是什麽話也不說。他在之後才對着龜丞相說了一句“替我照顧好她。”然後，他便化作一團藍色的光芒消失在了龜丞相的眼前。
大概所有人都不會想到，那天夜裏，我的二哥竟然夜闖了閻羅殿。他的目的，自然是要帶走淩顏姑娘她父母兄嫂的魂魄。
可是他沒有想到，淩顏姑娘的那些親人早已墜入了輪回之道。且他們在凡間的身體已經受到損害，即便我二哥帶他們離開了，他們也不可能再死而複生。我二哥的目光在那時冷極了。當他收起玄青劍欲要回去之時，威風凜凜的老閻王在他的身後問道：“若是未經過玉帝旨意擅自施雲布雨該當何罪？”
我二哥頭都不回一下，他只是冷冷的道了一句他若是害怕，那他就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他既然做了，就證明他根本不在乎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