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支

孟阮醒來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半。

她頭痛欲裂, 強撐着完成洗漱, 下樓和傅岚還有傅贏川一起吃飯。

“來,先喝大棗茶。”傅岚笑着說, “胃裏會舒服些。”

孟阮落座,看了眼還冒着熱氣的茶。

頓時眸色黯淡, 心口憋悶。

“有蜂蜜水嗎?”她問,“一定要用溫水沏。”

傭人立刻換了杯蜂蜜水來。

随後, 三人開始用餐。

孟阮胃口不佳, 吃得少些。

傅岚也不勉強, 随口話話家常活躍桌上的氣氛。

“軟軟,四天後就是元旦了。”她說, “你跟媽媽去法國散散心怎麽樣?”

孟阮愣了下,“法國?”

傅岚點頭, “是啊。你忘了?每天新年, 我都要代表明輝參加法國地區的晚會。你跟媽媽一起去, 要是有興致啊, 咱們再去趟米蘭。想買什麽,讓你哥掏錢。”

傅贏川冷哼一聲。

男人穿着純黑襯衣, 沒系領帶,領口解開了兩粒,少了平日裏的高冷矜貴,多了些野性的張狂。

“我就是給她打工的,還需要我給她掏錢?”傅贏川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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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人真是的, 嘴非得那麽毒。”傅岚笑笑,“明明擔心妹妹擔心得不了,早上開完會就回來下廚。軟軟,可樂雞翅是你哥特意給你做的。”

孟阮瞟了一眼傅贏川,又瞟了一眼可樂雞翅,放下筷子。

“雞翅等我胃口好些會吃。”她說,“至于法國,我就不去了。”

傅岚要說什麽,傅贏川攔下話頭,也放下了筷子。

“你想怎麽樣?”他說,“還鬧?”

孟阮不想吵,也沒力氣吵。

“我就是想一個人安靜一段時間。而且,再過過我也得回學校商讨開題,很多事要做。你們不用管我,我不會再喝酒了。”

說完,她颔首示意,上樓繼續補覺。

傅岚有心再勸勸,傅贏川說:“她不是小孩,也該學會自己面對。”

“話是這麽說,可我還是……”

傅贏川站起來,目光犀利,說話更是不留情面,“您和姑父早該放放手。”

***

12月31日,這一年的最後一天。

孟阮特意挑了一件紅色的大衣,化了精致的妝容。

家裏的司機将她送到北區的跆拳道館,她以前去練習的那家。

一進去,位于館內正中央最顯眼的展示館,幾年過去也還是老模樣,就是又擴建了不少平米,變得更加大氣。

今天是周日。

館裏有不少孩子在練習,口號聲喊得震天響。

“您好。請問您是想咨詢練習嗎?”

孟阮扭過頭,恰好蘇教練出來送客戶,兩人撞了照面。

“來,喝點熱水。今天夠冷的。”

如今的蘇教練已經是副館長,有了獨立辦公室,不過為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和氣。

“您這裏生意很不錯啊。”孟阮說。

蘇教練笑笑,“以前的館長去國外了,我和我丈夫就把這裏盤下來。現在,生意馬馬虎虎吧,過得去。”

蘇教練問及今天怎麽有空過來看看?

孟阮笑而不語。

兩人又随意聊了會兒。

“今天趕上周末也是忙了些。”蘇教練送孟阮到門口,“等以後有時間想回來活動活動筋骨,随時聯系我。”

孟阮說好。

目光卻忍不住又去尋展示練習館裏的身影,只可惜,再也不會有他。

離開道館,孟阮讓自己司機回去,自己轉而上了計程車。

“您好,請問去哪兒?”

“實驗中學。”

師傅發動車子掉頭。

恰好一輛計程車正要靠邊停車,兩輛車子差點發生剮蹭。

“瞧瞧!這馬路上的都是二把刀!事故能少嗎?”

師傅吐槽幾句,開車離開。

沈奪付錢下車。

走到便道上,他對面就是跆拳道館。

還記得他在這裏偶然見到過她一次,他躲躲閃閃,生怕被發現。

因為他怕她知道他在外面掙錢就會瞧不起他,到時候傳得全校同學知道了,不僅會說他是個怪胎,還會說他們家裏很窮。

所以,那段時間他在學校很抗拒她。

可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他在道館打工的事情不僅沒有走漏一點風聲,反而倒是她對他熱絡了起來。

全班沒有人會主動搭理他,連一個“早”字都吝惜和他說。

可她會跟他說“沈同學,早上好啊”、“沈同學,明天見”,甚至,她還把她粉嫩嫩的修正帶借給他用……

習慣了颠沛流離,沈奪早已經看遍人情冷暖。

他不願與人敞開心扉,也不需要他人對他用心用情,各自隔離,就是一種自我保護。

可女孩就是一道光,無孔不入。

照進了他的心裏,随即埋下一粒種子,生根發芽。

***

實驗中學。

孟阮下了車以後沒急着往校門走,而是繞到小吃街那邊的巷子。

沒想到曾經空置的巷子經過拓寬改造,現在成了文具一條街,各式各樣的小店開在這裏。

孟阮走到岔路口。

她記得當時就是在這裏,她看見被欺負的小胖子。

也就是在這裏,沈奪狠狠教訓了那個黃頭發的不良少年,親手将他交給民警。

這麽一想,呆木頭還真是個抓壞人專業戶啊。

孟阮不覺一笑,随意找了家文具店推門進去。

“歡迎光臨。”坐在椅子上看劇的阿姨說,“水筆買五贈一啊,旁邊有紙可以試。”

孟阮進裏面轉了一圈。

或許是現在時興養多肉的關系,店裏最裏面的區域有一角擺滿了各種小綠植。

“很好養的啊。”阿姨不知什時候走了過來。

她随手拿起一盆仙人球,笑着說:“現在都不興養什麽花啊草啊的了,就流行這種醜的,賣的可快了!用這幫孩子們的的話講,醜得萌萌噠!來一盆嗎?”

孟阮搖頭,立刻離開文具店。

阿姨一臉懵逼。

巷子凹糟,孟阮捂着嘴哭。

她後悔當時總和沈奪抱怨仙人球不好。

仙人球很好。

它象征着将愛情進行到底,絕不放棄。

她好不容易知道仙人球的好,可為什麽送它的人卻先放棄了呢……

“師傅,我記得這裏原來不是這樣的。”

師傅給油鍋裏的豆腐翻個兒,心想這大周末下午過來吃臭豆腐的人也是少見。

“咳,兩年前剛擴建的。”師傅說,“這守着個學校,也算是做小買賣的黃金地段了。裏面賣的都是孩子們喜歡的東西。”

沈奪沒應聲,望着巷口出神。

臭豆腐出鍋。

師傅撒好醬料遞給沈奪,他當即插了一塊放進嘴裏。

“你也不嫌燙啊!”師傅笑道,“我這兒還賣飲料,還有酸奶,來一瓶嗎?”

沈奪要了一瓶黃桃口味的酸奶。

***

夜幕降臨。

孟阮一天行程的結束地定在時代廣場。

廣場上已經陸陸續續搞起活動,除了買彩燈花環的小販,有的甚至還搭起了舞臺,估計再晚些會有表演。

孟阮挑了家可以看到廣場大屏幕的咖啡館。

家裏的傭人這時打電話問她回不回來吃晚飯?

孟阮望着窗外的車水馬龍,說:“不了。我和朋友在外面慶祝。要是晚上十點我還沒回去,我就是去了妙妙家。您不用給我留門。”

傭人提醒她萬事注意安全。

孟阮挂斷電話,繼續望着窗外。

時間漫長卻規律地過去。

廣場上人流不息,越聚越多。

再有不到一個小時便是新的一年,新的開始。

沈奪漫無目的地走着。

一群年輕人正在搭“舞臺”。

所謂舞臺其實相當簡單,就是在主唱腳底下踩了一個圓墩,後面有四名樂手。

沈奪還不想回酒店,索性留下來聽歌。

年輕人唱得大多數是民謠又或者是原創歌,都沒什麽傳唱度,臺下的觀衆走走停停,總是留不住人。

主唱一看就和鍵盤手商量說得換一個大家聽過的,能哼哼幾句的。

商量過後,主唱說:“今天正好是我和老白戀愛100天的日子,再有二十分鐘就是101天。我送給大家一首老歌《甜蜜蜜》。希望接下來的一年,不管是戀愛的還是已經結婚了的你,日子都可以過得甜蜜蜜。”

觀衆中終于爆出一陣不小的鼓掌。

音樂響起。

“甜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

孟阮本來想離開時代廣場了。

聽到這首《甜蜜蜜》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那晚的記憶還是鮮活的。

她摟着男人的腰,随風穿梭在夜晚的山林裏,漫山遍野的桂花香包圍在她身邊,卻也掩蓋不過身邊男人清冽的薄荷香氣。

那時她就希望這條路再長些、再長些。

她舍不得桂花的香甜,舍不得如風的惬意,更舍不得身邊的男人。

“……甜蜜,笑得多甜蜜……是你!是你!夢見得就是你……”

演唱結束。

觀衆們掌聲雷動!

主唱沖大家揮手,笑着宣布:“馬上就是新年啦!大家快到大屏幕下面跨年,祝大家新年快樂!”

一時間,人潮攢動。

孟阮茫然地随着人流往一處走。

周圍都是人,密密麻麻,全是熱烈又陌生的面孔。

“哎呦!不好意思!”

有對情侶不小心撞了孟阮一下。

她慢了半拍才搖搖頭,正要說“沒事”,人流那邊閃過的人影讓她如遭驚雷!

“這位小姐,你沒事吧?你……”

孟阮推開眼前的人,朝着人流那邊狂奔過去!

她用自己的身體去撞、去擠,短短幾米的路她走的滿身大汗,也不知道是廢了太多的力氣還是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擠過去,她四下張望,卻不再見那個人的身影。

看來只是幻覺而已。

孟阮愣愣地站在原地,生平第一次嘗到人海中的孤獨是多麽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哪怕周圍人聲鼎沸,歡聲笑語,她也感受不到一點點溫度,只覺得所及之處都是茫茫無際的灰色和黯淡。

孟阮低下頭,擦擦眼淚。

再擡眸,難以置信的奇跡發生在她的眼前——

沈奪瞳孔震顫。

望着對面淚眼朦胧的女孩,他一時間甚至無法确定這是不是個夢?

直到——

“沈奪!沈奪!”

女孩大叫他的名字,向他跑來。

而這時廣場上的人流已經到達頂峰,無數的人往大屏幕那邊走去,準備一會兒集體參與倒計時。

人流将他們沖散得更遠。

孟阮生怕下一秒眼中那人就會消失不見,不由得瞪起眼睛死盯着他,手不斷地摸索手機。

好在,電話通了。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有相同的嘈噪聲。

“孟阮……”

男人的呢喃被淹沒,只剩下凝望着女孩的眼睛微光閃爍。

孟阮實在擠不過去。

她看着定定站在原地不肯動彈的男人,恨恨道:“沈奪,你就這麽慫!”

沈奪緊握的手骨節泛白,咬着牙絕口不提。

他這輩子就這樣了。

在夕江經營着快遞店,默默無聞地過完以後的人生,是平淡還是平凡都無所謂……可他希望她大放光彩,畢竟她本身就是完美的。

她不該和他一樣蜷屈度日。

沈奪挂斷電話,狠心轉身。

可就在這時,懷裏撲來溫軟的女孩将他死命地緊緊抱住。

女孩擡起頭,極力克制着雙唇的顫抖,水汪汪的眼睛裏寫完了真誠和愛戀。

“別再丢下我了。”

沈奪心髒猛地劇烈抽動,緊握的雙拳青筋崩裂。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他喉嚨發澀劇痛,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在往心頭捅刀子,“我們分手了。”

“我不同意!”孟阮嘶喊道,“你不能這樣對我……你怎麽那麽狠心呢?你什麽都沒做,怎麽就認定你一定會不行!”

沈奪想掰開女孩的手逃走。

可她不停地加緊力氣,跳動的心髒緊貼在他的胸口,和他的心跳聲合二為一。

他忍着眼淚,擡手為她擦掉些淚痕,啞聲道:“軟軟,我配不上你。”

孟阮跳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咬了男人肩膀一口,随即再将他死死抱住,不肯松動分毫。

“沈奪,你聽好了。”

她穩住混亂急促的呼吸,力求每一個字都可以在他耳邊說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你逃不脫原生家庭的陰影,也回避不了前二十多年遺留下來的命運驅使。可世事無絕對,不管前方是黑暗還是光明,只要你敢踏出這一步,我就跟你走到底。但如果你連這點勇氣都沒有的話……”

沈奪咬牙,心中壓抑的感情瀕臨噴湧的邊界。

“你也不用說什麽配與不配這樣的話。別人再好都是別人,你只有一個。而我……”

孟阮松開手,稍稍向後退了退,不再束縛着男人。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我喜歡你。”

哪怕是身處繁花似錦,我的眼裏也只有你一個。

“你聽清楚了嗎?”孟阮說,“沈奪,我喜歡你。我只喜歡你。”

沈奪木然地望着女孩的眼睛。

他自問沒做過什麽好事,也不算一個大發善心的好人,何其幸運可以遇見這樣的一個為他而赤誠的人?

此時此刻,藏在心裏的所有感情和愛意終于噴薄而出,再也無法克制隐忍。

沈奪低下頭。

他的手顫抖得厲害,拿出大衣口袋裏的東西時差點掉在地上。

可幸好,他終究是抓住了。

是她給他的許願卡。

“你說我們再見面的時候,我可以用它許願。”沈奪頓了頓,極力平複心緒,“現在還作數嗎?”

孟阮毫不猶豫地點頭。

眼看還有不到三分鐘就是新年。

時代廣場上,萬衆騰歡。

大屏幕上播放着歡愉的新年快樂歌,巨大的光芒照在廣場上每個人的身上,處處一派柔和。

天空不知何時飄灑下了晶瑩的雪花。

不少人指着星空驚呼“下雪了”,這是B市最後一場雪,也将是明年的第一場初雪。

沈奪拉起女孩的手,攤開掌心将許願卡放在上面,扣住。

“我的願望是……”他呼口氣,通紅的雙眼滑出滾燙的熱淚,“我的願望就是你。”

“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

作者:從此以後,請叫奪哥:鈕祜祿·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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