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是妖20
大理寺,掌天下刑獄案件審理,是最高法律機構,其首長大理寺卿位列九卿之一。
皇帝對他這個決定沒有太意外,畢竟從他往日行事中是能夠看出蛛絲馬跡的,但皇帝的目的卻不在此處,朗聲大笑,贊道:“果然是羅賢弟。”
昔日他為康王,羅明勉強還能應這一聲賢弟,但今時又與往日不同,羅明是萬不敢應的。
皇帝忽而靜下來,說道:“你的心意,朕是明白的。”
不外乎是因為自己外家和老師的遭遇而生了念頭。
“但賢弟該明白,在大理寺,你精力有限,便是申冤斷案,明辨是非,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羅明起身長揖,“還請陛下教誨。”
皇帝搖了搖頭,示意公公将他扶起,“賢弟也為官,當知天下百官一舉一動影響萬民,除一貪官污吏,可救千萬黎民于水火。”
羅明頭腦中出現一個名字——都察院。
果然,皇帝的聲音緩緩響起,“賢弟若能入都察院,監督百官,才是真的拯救蒼生,免如賢弟令堂和白公一般的人受害。”
雖覺得新帝有拿他當愣頭青哄的嫌疑,但羅明更明白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且這是新帝對他的看重,更不能拒絕。
都察院的最大權力就是監督,職專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
歷朝歷代,都察院在維護封國家正常秩序和保障國家平穩運轉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帝王多疑心,新帝之前沒少受左右都禦史的氣,覺得他們每天正事不幹只知道盯着他們這些皇子,好好的監督機構成天說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成了皇子們鬥法的工具。
他看不順眼,又有心整頓,在自己手底下的人中扒拉一圈,發現不是太圓滑就是沒本事,這便想起了羅明。
羅明才華毋庸置疑,白駒元教出的弟子,又是探花郎。難得的是他不僅有才華,還有本事,之前那麽一出着實驚豔的不少人,不然新帝此時也不會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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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點,別人不敢做的事情他敢做,他年輕,會是一把很好很鋒銳的刀,刺進都察院,必然能叫都察院改血換骨。
皇帝隐隐透露出日後讓他掌管都察院的意思,羅明面上恭敬感激,可心中尤覺遺憾。
他是真的更想入大理寺。
回了新買的宅院,在書房內攤開雪白宣紙,磨墨落筆,命人往長林郡送去。
“大人,”小厮心下有些詫異,大人不是之前剛送了一封信?如此勤嗎?
羅明揮了揮手,“去吧。”
站在窗口,望着屋外綠樹茵茵,羅明心中有些悵然。
本是打算将老師接來京都安度晚年的,奈何他之後要入都察院,都察院權利不小,為人忌憚,他不敢冒險讓老師進京。
長林郡。
驿站的馬停在宅院外,年輕人上前叩門,語氣客氣:“白公可在府中,這是京都羅大人來的信。”
老仆确認了身份,領他入內,交于白駒元,時至今日,長林郡乃至天下都知曉白駒元住在此處了,對他突變的面貌有些好奇,但都被他一句奇遇帶過。
以他今時的名望,不想說的事還真沒有人會去逼問。
白駒元接了信,在書房獨自拆開,一目十行,面上隐現出擔憂,輕哼一聲,“老夫這一大把年紀了,還得為個小子操心。”
信是通過驿站送來的,內容并無什麽不可說之處,只是簡單道明了自己将入都察院,事務繁忙,恐無法前去親自接他入京。
以白駒元人老成精的本質,更深的內容根本不必多講。
他立刻揮筆回了封信,說你來接我我還不去呢,一大把年紀了動什麽動?萬一死在路上成了孤魂野鬼怎麽辦。
白寄霜在他寄出去之前拆開一看,當即淡淡瞧了他一眼,目光冷靜平和,卻實實在在讓他讪讪一笑。
雙十年華的白寄霜在父親罪名洗去後,便出面辦了個女子學堂,招收女童,請了幾位有名的女夫子,教導琴棋書畫。
而她自己,則沒有明說要教導什麽。
事實上連她自己都還沒有理清楚她要教導這些女孩子們什麽,但總歸不是三從四德女誡女規。
得益于昔日白駒元的名聲,他的女兒要辦學堂,長林郡有名姓的人家都願意來捧個場,即便不夠信任白寄霜的本事,也會送來一二個家中女孩。
白寄霜并不在意,神色淡淡考察了這些女童們的心性學識,退了一批人,只招收了二十個女孩。
她将這個學堂取名白園。
白,既是她的姓氏,也有潔白無瑕的意思,更重要的是白代表無一物,一如她目前的狀态,白紙上作畫,說得容易,做好卻難。
她靜下心來一邊教導女弟子,一邊琢磨自己的道路,一晃又是十年。
說她不守婦道狂妄自大誤人子弟的流言蜚語從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但支持她的人卻也在增多。
白寄霜人安靜,可筆下的文章卻氣勢磅礴,寫文作詩從來大氣凜然,鋒芒畢露,尖銳刺骨,不敢讓人小觑。
其中白寄霜最聞名的事件是将一位從南郡趕來批判她的大儒說得啞口無言,不得不當衆道歉。
白園開設有琴棋書畫,卻在七年前開了君子六藝這幾門課,不再一門心思教導女子貞靜,同時教導她們像男兒一樣活着。
寒冬臘月,白園內栽種了紅梅,紅梅映雪,是冰冷的美。
眉目沉靜如畫的女子攏着厚厚的披風,在梅樹下賞雪,人如枝上梅花一般高潔美好。
白寄霜走進梅林深處,漸漸忘了時間,忘了自我,素白手掌壓下梅枝輕嗅,如水波般的眸子注視着紅梅。
繞過一樹粲然紅梅,白寄霜忽而停下腳步,呆愣地看着不遠處站在梅樹下的人。
冰雪消融的時節最為寒冷,人人裹着裘衣,不遠處的那人卻還是一襲看着便覺得單薄的衣裳,裙擺随着微風拂起。
只一個背影,白寄霜就認出這個紮根在她內心深處的影子,也是讓她生出與世間女子所行道路截然不同想法的引子。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便是女子的一生,白寄霜從前沒覺得不對,父親又幾乎對她百依百順,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
但偏偏她遭遇了十幾年順風順水生活中幾乎致命的磨難,在被人從牢獄中救出後,又遇到了和當時狼狽的她有天差地別的穆清。
妖豈與人相同,她的随心所欲,漫不經心,随手施為的神秘強大,轉瞬間就讓白寄霜陷入了迷茫。
今時的白園之主白先生已經不同往日,白寄霜定了定神,向前走了兩步,福身一禮,聲音清冷:“穆大人。”
穆清轉過身,嬌豔的容貌十多年如一日,眉間染上雪的冷意,更添一分風姿,笑吟吟道:“不請自來,還忘莫怪。”
她對白園,着實好奇了許久。
白園裏都是女兒家,因而對出入頗為嚴苛,不得邀請,非白園學子,不得入內。
但如果來的是穆清,白寄霜一點意見都沒有,她揚起一抹淡淡的笑,頃刻間就如白雪初融,美得人心醉。
“許久不見大人了。”
穆清歪頭想了想,“有十七年了吧。”
白寄霜一愣,“竟如此久嗎?”她方才只是随口一提,還真未察覺有這麽長時間過去了。
兩人在梅林中的石桌石椅前坐下,穆清長袖拂過桌面,取了一壺熱茶,白寄霜捧着溫熱的杯子,身體漸漸回暖,飲一口,似乎連有些病弱的身子都舒服了許多。
“父親母親去後,我有許多話都不知道該向誰說,”羅明倒是一個親近的人,可她的有些想法羅明縱使理解,也無法感同身受,她擡眼看着穆清,同為女子,該有思想相通之處。
穆清沒有拒絕她傾訴的理由。
白寄霜神情放空,“父親幼時便贊我才智不輸男兒,若為兒郎,登臺入閣并非不可,為将為相也可一搏。”
“可我偏偏不是男兒。”
她自嘲一笑,“幼時看不清父親臉上的表情,聽不懂母親的嘆息,但後來,都明白了。”
她沒有過多沉溺過去,話題一轉,便說到了白園,“白園不收男弟子,只有女兒家,我教她們琴棋書畫;也教她們騎射四書;我教她們天地之大不局限于一處後宅,四角天空;人一生不靠父,不靠夫,不靠子,唯獨要靠自己;一生,該為自己而活。”
“但是,”白寄霜神情隐現痛苦與迷茫,“大多數時候,我們不得不依靠父夫子,不得不局限于後宅,我教她們将心放大,卻無法教她們改變困境。”
她的聲音輕的像是風,但內裏蘊藏的情緒之複雜卻一時難表。
“我改變了她們的心,卻帶給她們更多痛苦。”
“她們太清醒了,日日都在煎熬之中。”
“我不知道我是否做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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