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是妖21
十年過去,已有白園弟子出嫁成婚,在娘家時,娘家人疼寵憐惜,可任由姑娘家做自己喜愛的事情,然而到了夫家,一切又是另一種模樣。
閨閣裏的姑娘是珍寶,別人家的媳婦卻不一定了。
操持家務,上敬婆婆,下養小叔小姑,回到自己的院子還要侍奉丈夫。
若與夫君琴瑟和弦,日子還可能過得和美,但若夫君另有所愛,或者美妾成群,彼此相敬如冰,日子不是一般的煎熬。
要看着自己的夫君懷抱別家女子,要為夫君養育庶子庶女,甚至礙于家族,連和離都做不到。
如果一直以來受到的都是之前的宅院教育,雖覺心中苦悶,卻并非不能忍耐,但白園弟子不同,她們學君子六藝,縱馬游街,揮毫撥墨,活得熱烈又恣意。
這樣的她們,如何收斂起一身傲骨,去做端莊大方的正室夫人。
白寄霜神情淡漠,“前些日子,我一位學生與丈夫和離了,為此與娘家決裂。”
這件事,将她的白園又推至風頭浪尖。但白寄霜擔憂的并不是白園諸事,而是自己的做法是否有誤。
她不認為古往今來數千年歷史,不曾出現過與她産生相似念頭的女子,但真正做了類似的事情的人,她還是第一位。
那麽之前的女子為什麽不做,是困于形式,還是不願意去做?
“與其痛苦的煎熬一生,還不如從始至終都不曾清醒。”
白寄霜語氣沉重,道出這一句話。
梅樹簌簌,落下一地紅梅,有幾片落到穆清的發上,她伸指摘下一片在手中把玩,目光清明了然。
從來沒有什麽事是完完全全一帆風順的,尤其是白寄霜在做一件前無古人的事情。
“你只是一時陷入了迷茫,”穆清直白點出了她現在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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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困境是白寄霜給自己的,她因女弟子們的遭遇而心生愧疚。
“有些人的确會過得很痛苦,”穆清聲音冷靜,“但一些人寧願這樣痛苦,也不想像前人一般困于內宅與一群女子争鬥,只為一個不愛她們的男人。”
那樣太難看了,穆清是無法想象自己去過那樣的生活的。
她看向白寄霜,狹長美好的眸子帶着期待與鼓勵,卻又一如往常的冷靜,“對與錯,要看你的內心。”
如果她只看到當下,那她自然會認為自己是錯的;如果她看到了将來,看到了百年千年之後,看到了白園所引起的改變,那她就不會再認為自己錯了。
杯中茶水飲盡,穆清朝她笑了笑,身影忽然淡去。
白寄霜坐在原處,神情怔怔,不知在想什麽,雪在融化,梅林中越來越冷了,白寄霜手指探向茶盞,意外發現竟還是熱的。
盡管滿腹惆悵,白寄霜還是為這奇妙的手段驚詫了一瞬。
她以袖掩面,一飲而盡,明明是茶,她卻覺得像是喝了杯酒,有些醉了。
梅林中,石椅旁披風堆地,慣來淡然優雅的先生趴在石桌上,不知是昏了還是睡着了。
“先生,先生,快醒醒!”
白寄霜從似夢非夢的幻境中醒來,眼神迷茫,“雅兒?”
喚醒她的人正是和離離家至白園的女弟子,也是引她陷入迷茫困惑的引子。
裴雅兒長裙曳地,廣袖博帶,一笑十分娴靜,舉止帶着高門大戶特有的韻味,讓人完全看不出她是敢做下和離決裂事情的女子,“先生何故昏睡?”
白寄霜按揉了幾下眉心,看了眼桌子上的茶盞,“我亦不知。”
茶盞與茶壺是一套,以裴雅兒的眼力自然認出不是凡品,也從未見過先生使用,再看擺在先生對面的那一只茶盞,便知先生方才是有客人在的。
她溫柔一笑,并不多問,只道:“先生可有恙?”
“……應當是無的,”白寄霜語氣并不十分肯定。
有便有,無便無,模棱兩可的答案反而不能讓人放心,裴雅兒面露疑惑。
白寄霜沉默幾息,依舊是含糊道:“只是做了一個夢,解了些疑惑。”也堅定了某些想法。
聽出她不欲多談,雅兒不再追問,“冰雪初融,天氣寒涼,先生若要賞梅,明日再來。”
白寄霜起身,攏了攏披風,看着雅兒忽然笑起來。
裴雅兒發問:“先生何故發笑?可是學生有不妥?”
白寄霜搖搖頭,“非也,只是忽然覺得我不如你。”
名門貴女,卻敢與家族決裂,與夫君和離,孑然一身來白園,抛卻了幾乎所有的尊榮,惹來滿身非議。
“先生怎會這樣想?”裴雅兒站在梅林中,亭亭玉立,淺笑安然:“先生是何等人物,學生遠不能及。”
白寄霜只是搖頭,想起方才似夢非夢的幻境,只揚唇幅度低淺:“回吧。”
夢中天下太平,百姓溫飽有餘仍可識文斷字,黎民千萬,男女平等,女子可入學堂,可立女戶,可和離再嫁,可與男兒共游街,可為朝廷官員治理一方,可掌兵馬做将軍,一切待遇與男兒等同。
白寄霜想,哪怕這夢是假的,也可支持她一生為之努力。為此,肝腦塗地,孤苦一生,心甘情願。
……
皇商沈家三房今日格外緊張,從昨天下午起三少奶奶就進了産房,九個多時辰了腹中胎兒還未誕下。
沈夫人在隔壁的房間聽着女子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向來沉穩不動聲色的人也不由露出些擔憂之色。
三兒子已經去了,若媳婦和孫兒再出什麽意外,三房可就要斷根了。
仆人來去匆匆,穩婆不停地鼓勵三少奶奶,“奶奶堅持住,用力,快了快了!”
女子面上一陣狼狽,掙紮着喊道:“不行了,我不行了!娘!夫人,你救救孩子!”
沈夫人再坐不住了,快步往外面走,婆子忙攔:“夫人,外面下着雨呢!”
說起這雨婆子就心裏直嘀咕,這雨是昨天下午就開始下的,仔細論起時間,恰是三少奶奶進了産房不久,現在三少奶奶沒生,雨也沒停。
不少人心裏都有計較,只是夫人呵斥了幾次,發作了兩個人,才沒人敢在這當頭觸黴頭。
嘴裏不說,不代表心裏不想,在她們看來,三少奶奶這一胎十分不吉利,還沒出生就克死了三少爺,眼下看着三少奶奶也難産了,只怕不好,這外頭又是傾盆大雨的,怎麽看都怎麽讓人心裏發怵。
沈夫人眉間染上一分惱意,這些奴才,不好好做事,一個個嘴碎得很!
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裳,沈夫人厲聲道:“不惜什麽好物,務必要保大人和孩子平安!”
轟!又是一聲驚雷。
沈夫人守了幾個時辰了,很是疲累,抓住婆子的手站穩,有丫頭來報:“夫人,老爺來了。”
沈夫人皺眉:“兒媳婦生産,老爺來幹什麽!讓他回去!”
在沈家,夫人的話比老爺還有用。
丫頭正準備折回,院門被推開,圓滾滾金燦燦的沈老爺進來,身旁還跟着一位玄衣氣度不凡的少女。
沈夫人将罵自家老爺的話吞了回去,在外人面前,她一向給自家老爺面子。
“老爺來做什麽?”幾個時辰的勞累使她語氣不多溫柔。
沈老爺讪讪一笑,擦了下額頭,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吓出的冷汗。
“夫人,”他讨好笑道。
沈夫人皺了皺眉,不再看她家不成器的老爺,看向穆清,語氣溫和道:“姑娘如何稱呼?”
穆清含笑搖了搖頭,一指下人進進出出不停的産房,“我是為你孫女而來的。”
沈夫人一怔,孫女?三郎到底還是要斷了香火嗎?
這時屋內三少奶奶又是一連聲的慘叫,頓時驚得沈夫人回過了神,孫女就孫女,大不了就給孫女招婿,她現在更擔心的是孫女能不能生出來。
穆清恰在此時善解人意道:“夫人何不讓我進去?我若不去,您這媳婦可要沒了。”
三少奶奶的慘叫聲越來越響,産婆的聲音也添了倉皇,底氣不足。
沈夫人咬了咬牙,側身讓開了路子。
穆清進了室內,血氣沖鼻,她目光落在三少奶奶的腹部,撇了撇嘴,直想嘆氣。
原身是只差最後半步就要化蛟的大妖,轉世也沒抹掉不凡,注定一生親緣淺薄,仙途通達。
穆清知道她要轉世,沒打算那麽早來的,只等她父母雙亡,受幾年磨難,絕了親情,再出面将她帶走,但沒想到近日幾度恍惚,一推算才知與原身轉世有關。
本以為是原身轉世有妨礙,比如妖孽作祟或者別的意外,但到了沈府,穆清發覺一切如常,再有兩三個時辰,湊夠一日一夜,原身就會出生,與此同時,母亡。
想到那個未來,穆清就明白了,原身是想保下母親吧。
“罷了,”她搖搖頭,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原身既覺得此事重要,那便重要吧。
她握住三少奶奶的手,渡入一股靈力,三少奶奶猛地擡頭,渾身用力,産婆驚喜高呼:“生了生了!奶奶用力!已經看到頭了!”
一刻鐘後,産婆抱着女嬰,在她腳底用力一拍。
“哇……”
女嬰甫一出生便露出不凡,肌膚粉潤,胎發烏黑,睫毛根根分明,一雙眼睛已經睜開,烏溜溜似乎在看人。
“這個孩子,名晴。”
平靜的女聲自屋內傳出,下了足有九個多時辰的大雨驟然停歇,晨曦初升,露出一片紅光。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明天見!
感謝在2019-12-25 23:45:35~2019-12-26 23:32: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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