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水落石出

梓玉最近很煩惱。

小皇帝讓她查娴妃落水一案,沒有頭緒也就罷了,關鍵他還“無比體貼”地讓她慢慢查,說什麽“朕一點都不着急之類”的話。可這兩日午後,皇帝總會來鹹安宮溜達一圈,美其名曰看看進展——實際上就是來給齊梓玉添添堵,順便給自己找點樂子。

梓玉十分受不了這種無形的精神折磨,她發誓非要将那個坑了自己的幕後黑手揪出來。

這天下午,眼瞅着小皇帝又要來了,梓玉連忙擺駕去太液池邊。

這兩日她都會到娴妃落水的地方呆着,什麽都不幹,就是面無表情地坐着。錦瀾總覺得皇後這個時候的眼神有點滲人,還曾經偷偷和雲碧讨論“小姐不會魔怔了吧”。當然,今天又是這樣,一盯就是小半柱香的時辰。

正當衆人一起陪着瑟瑟吹冷風,皇後出聲了,“王守福!”

一小太監碎步上前,“娘娘,王公公挨了皇上欽賜的二十大板,如今還躺着呢……”

梓玉倒将這茬給忘了,她将小皇帝拖出來痛罵了一遍,這才認真打量周圍一幹人等。

皇後面無表情的時候,一雙鳳眸總有些過于淩厲,衆人都有些害怕,戰戰兢兢地垂手而立,只死死盯着地上,聽候差遣。

“你,你,你,還有你……”

皇後擡手随意指了幾個人,錦瀾在旁邊叫名字:“周大福,周生生,周大生……”當然還有先前碎步上前答話的那位很醜的小太監——六福。

被皇後點到的那幾個站成一排,頂着其餘人圍觀的目光,更是誠惶誠恐,完全摸不着頭腦,紛紛表示壓力很大。

且說秋衡在鹹安宮撲了個空,心情很不高興,于是就到禦花園找齊梓玉。

可是,誰能告訴他,這幫人群魔亂舞,到底在幹什麽?

不遠處,一個青袍小太監沿着太液池毫無章法地四處逃竄,後面烏泱泱跟着一堆兇神惡煞之人,眼看快追上了,就聽有人喊了聲“不行”。聲音不輕不重,但是透着幾分貴氣與威嚴。秋衡擡眼掃過去,喊停的那位,自然就是齊梓玉。她靠在軟椅上,單手支着頭,說:“周大生,再換個別的地方跑跑……”

看了一會兒,秋衡就明白了。

Advertisement

原來,他的皇後在變着法子重現萬壽節那夜的落水案。她如此大費周章,應該是為了找出行兇之人逃跑的路子。

皇帝猜的很對。

梓玉記得那夜下了雪,雪勢還不小,映得到處白花花的反着光,而太液池邊光禿禿的,根本沒有堆疊的假山,一個人要想在這附近找地方藏起來很難,更何況當時皇後一行誤打誤撞來的很快,那這人必然是在這極短的時間裏跑走了……至于他到底怎麽跑的,跑去哪兒了,又怎麽才能不被人發現的,只能如此這樣一一試了……

小太監們各司其職,一個立在娴妃落水處權當“娴妃”,一個遠遠站着當是那夜被娴妃遣開的“宮女”,還有一位蹑手蹑腳地,自然是那“逞兇之人”——秋衡看得津津有味,唯一不滿的,就是扮娴妃的那位小太監實在太醜,滿臉麻子坑坑窪窪不說,還是個青蛙眼、蒜頭鼻、招風耳,真難為了齊梓玉能找到這麽一位——當然了,這人還真給小皇帝埋下了那麽一丁點陰影。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只要和娴妃親熱,腦海裏不由自主就冒出這副尊榮,然後,皇帝就有些力不從心了——齊梓玉你夠狠的!

且看眼下,“逞兇之人”假意推了一把,随着“娴妃”驚呼一聲,“宮女”旋即張望過來,他拔腿就逃。後面慢悠悠過來一群浩浩蕩蕩之人——算做萬壽節那夜無聊到處溜達的皇後一行,他們聽見了驚呼,這才追過去。

前面的那個小太監腿腳也算麻利,往西邊跑去,三兩下就沒了蹤影……秋衡眼睛一亮,下意識地瞥向齊梓玉,果然,她站了起來……

很好,輪到自己出場了。

皇帝過來,照例針對衆人的不務正業訓斥了一番,其中着重點名批評了皇後,最後才又假意關切道:“皇後,娴妃一案可有什麽進展?”

梓玉點頭:“回皇上的話,臣妾剛有了些眉目。”

“哦,什麽眉目?”秋衡挑眉,他很想聽聽這人是怎麽分析的。熟料梓玉只淡淡地回了八個字 “後宮之事無可奉告”就閉口不談了,秋衡氣結——這人膽子真大!

皇帝憋着的氣沒地方撒,自然有人跟着倒黴,比如那位醜到慘絕人寰的“娴妃”,被皇帝一句話發落到安福門外掃水。

梓玉不高興了,“慢——”她出聲攔下來,又道:“陛下似乎管的也太寬了,杖責臣妾宮裏的太監不說,如今還要随意發落臣妾的人,臣妾、臣妾不服!”

秋衡笑了,唇紅齒白,是個俊俏又無賴的模樣。他得意道:“皇後你不服也得服。”

梓玉生生受了皇帝的一頓氣,她怎忍得下,于是有人也跟着倒黴,比如太後……

萬壽節那日,太後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說了那樣的話,梓玉就琢磨出了不對。哼,太後、皇帝、娴妃這三人都巴不得她出什麽岔子,趕緊被廢呢!

這樣一想,她也就不客氣了。

梓玉将找人的重點放在了禦花園附近的宮殿內,她命人凡是與禦花園沾邊的宮殿都必須徹查,最好翻個底朝天,而且需要問明宮內所有人萬壽節當夜做了什麽,有誰可以作證——梓玉自然沒有放過太後的雅韻齋,相反派人狠狠關照了好幾遍。

太後不堪其擾,派人去請皇帝過來。

皇帝到的時候,就看見雅韻齋所有宮人聚在院子裏,不大的院子裏擠得是滿滿當當,而衆人前面則擺了張長案,案後面坐了兩人——錦瀾和雲碧,都是齊梓玉的親信,她二人一個問話,一個執筆,頗有些盤問審案的意思。

皇帝自然發了脾氣,讓他們速速撤走,莫要打擾太後安寧,否則板子伺候。可那二人卻淡定以對,“皇上,這是皇後娘娘吩咐的事。娘娘交代過奴婢們,必須仔細盤問,不得有漏,否則奴婢們回宮也不好交代。”

聽着這咄咄逼人之言,太後差點吐血,“皇帝,皇後這是什麽意思,是懷疑哀家會害婉兒?她到這兒來大動幹戈,這、這不是給哀家添堵嗎?”

梓玉若是聽到了,肯定要回一句“太後英明”。

秋衡卻是焦頭爛額。他少不得先安撫太後,比如“請母後暫且息怒”,再比如“皇後也是公事公辦,問過就算了”。太後怒目而視:“聽皇帝的意思,居然幫起皇後來了?這是胳膊肘往外拐?”秋衡更加頭大。

其實這事兒真要問起來,齊梓玉還真沒什麽錯。她是中宮之主,為查娴妃落水一案,弄這麽大的陣仗,也還襯得上“盡心盡職”四字。

秋衡知道這是齊梓玉特地給他弄出來的爛攤子。她在他跟前吃了悶虧,依着性子,絕對會想法設法讨回來。皇帝有心理準備,只不過他萬萬沒料到,齊梓玉這回居然有膽子折騰到太後這兒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秋衡移駕去了鹹安宮,氣沖沖找那人算賬。

剛道明來意,梓玉就拿話噎他:“陛下,您曾對臣妾金口玉言‘往後後宮瑣事朕不會多加幹涉,你且安心’……”

梓玉将皇帝當時的語氣學得有八成像,秋衡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錯覺,他不禁暴躁如雷,拂袖道:“齊梓玉,你我明明都看見‘那人’往西邊跑,雅韻齋在東邊,你做什麽還要故意折騰母後?可知孝道二字?”

梓玉笑了,眯起的鳳眸裏閃過一絲狡黠,她揶揄道:“陛下,臣妾只是不服啊……”

秋衡倒抽一口冷氣。這回他不是憤怒,而是吃驚,吃驚的是齊梓玉膽敢以太後為條件和自己讨價還價,他都有些佩服這人了——如果說自己是臉皮厚,那皇後的小心思才真是陰險啊,讓他不得不防!

“皇後,你到底想怎麽樣?”

梓玉仰面望着他,笑得格外絢爛,碎金下,她的鬓間流光溢彩,襯得那張絕美的臉就像是壓在枝頭的大朵牡丹,豔麗至極。

“陛下,勞煩将安福門外掃水的那個奴才調回鹹安宮來……”

此後,這位名叫六福的小太監平步青雲,他什麽都不需要幹,只負責杵在鹹安宮前當門神即可。而皇帝來的時候,皇後經常還會特意喚六福進來端茶送水。頂着皇帝一臉的嫌棄與不耐,六福幹得不亦樂乎。

梓玉很爽快地将雅韻齋的人撤了下去,而其他宮中的盤問還在繼續中。。

後宮不寧,吵得沸沸揚揚,前朝隐隐也有了些閑言碎語。在皇帝收到一道含蓄批評皇後德容不佳的折子時,娴妃落水一案的幕後黑手也就被齊梓玉給揪了出來。

不出所料,那人是娴妃曾經得罪過的一個不受寵的貴人,姓劉。娴妃仗着皇帝表妹的身份,在劉貴人初次承恩那日夜裏,生生壞了她的好事,此後劉貴人便被皇帝給忘了,這仇就這麽結了下來。萬壽節夜裏,劉貴人也是偶爾撞見了娴妃,才會心生歹意……

查出真相後,梓玉将劉氏打入了冷宮,娴妃卻恨不得将劉氏千刀萬剮,于是在皇帝跟前吹起了枕邊風。熟料皇帝根本不管,娴妃只得尋了個機會,将那劉氏給弄死了。太監來鹹安宮報“劉氏暴斃”時,梓玉不禁冷笑。皇帝正好也在,便問她笑什麽。梓玉睨了他一眼,調侃道說:“陛下真是有個好妹妹啊……”

秋衡微微有些臉紅。不是害羞,而是害臊!

後來,那道“斥責皇後德容不佳”的折子,被他收了起來,只當從沒人上過這道折子,自己也沒看到過。

秋衡覺得,柳必謙似乎有些操之過急了些——所有的折子內閣均會過目,柳必謙居然繞過齊不語遞上這道折子,若是被齊不語知曉了,定然又是一場腥風血雨。作為一個喜歡偷懶的皇帝,他暫時不想有任何的改變。

何況,齊梓玉雖然性子蠻橫了些,人還是挺聰明機靈的,是個當皇後的好人選!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