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掩耳盜鈴
對于禦花園裏發生的這起極度惡劣的暴力事件,皇帝并不想鬧得人盡皆知,所以他命錢串兒趁着夜色趕緊将娴妃送回永華宮去,又扼令她好好地閉門思過幾日,待到除夕家宴上再名正言順地給皇後陪個罪,這事也就罷了。
秋衡自認這樣的處置兩頭都已經照顧到了,可娴妃怎麽肯?
她白白挨了皇後兩腳,又自己掴了自己一掌,這口氣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怎麽可能再忍到除夕夜?還要她去賠罪,看皇後的臉色?
所以,當巡夜的侍衛們到禦花園時,就見到禁足中的娴妃抱着腿殘的皇帝死活不撒手,哭着喊着要請皇帝主持個公道。
“公道?”秋衡低頭看她,長眸微眯,眉心輕蹙着,“婉兒,看來你這些日子還是沒能想清楚呢……”他的面色極冷,連一貫清亮的聲音都壓得極低,落在靠的近的人耳中,不寒而栗。
娴妃不解地擡起頭,淚眼婆娑,腫的厲害,她抽抽搭搭地問:“初苗哥哥,你為了個外人,就不幫我了?”
外人?
秋衡笑了,“婉兒,別忘了她是朕的皇後。”
這一世,只有她能和自己埋在一起,怎麽會是外人呢?
最後,娴妃是被侍衛們架回宮的,當然,與她一道回去的,還有皇帝賞那道口谕,命其多禁足兩個月。娴妃聞言,差點暈厥,只能咬牙切齒地又将皇後拖出來罵了一通。
禦花園裏終于清靜,月色安靜撩人,北風窸窸窣窣,秋衡只覺心煩意亂。這種煩悶,卻不是為了無理取鬧的婉兒,而是……有理取鬧的齊梓玉。他今天真是得罪了這個人,真不知該怎麽面對……偏偏她又不怕他,難哄至極!
真是頭疼!
秋衡輕輕嘆了一口氣,正欲要走,忽然見到地上靜靜躺着個小玩意兒,在月色映照下,很亮。察覺到皇帝的視線,錢串兒麻利地撿起來,遞到皇帝跟前。
秋衡才發現這是一只女人佩戴的金褶絲葫蘆耳環。這種式樣的耳環,在宮裏很是常見,基本上每個妃嫔都會有好幾對,不算稀奇。可秋衡掃了一眼,卻只想到一個畫面,那人低低垂着頭,烏發層層堆疊,露出漂亮的脖頸,一雙耳環輕輕掃過臉頰,将她襯得膚色如雪,讓人移不開眼……嘆了一聲,秋衡接過來,拈在指尖仔細端詳。
錢串兒不愧是禦前第一大太監,察言觀色是他的拿手一絕,“皇上,這好像是皇後娘娘掉的,要不,奴才給娘娘送回去?”
秋衡斜睨了錢串兒一眼,将那葫蘆耳環握在手裏,哼道:“要你多事,快推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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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還沒忘了裝病一事。
錢串兒低下頭,忍不住抿嘴偷笑,這位小祖宗其實一點兒都不難伺候!
錢串兒推着皇帝回了鹹安宮,熟料不大不小算吃了個閉門羹,只見王守福領着衆人杵在殿前接駕,恭敬道:“皇上,夜深了,皇後娘娘睡下了……”這意思是閉門謝客,稍微自覺一些的也就走了,偏偏秋衡不是,他橫了一眼,慢悠悠點頭道:“朕也要睡。”
王守福皺着臉,慘兮兮道:“皇上,別為難奴才了,娘娘她交代過……”
“交代了什麽?”
“皇後交代說、說……”皇上來了直接掃出去……可他哪兒敢吶?
王守福縮着脖子,結結巴巴吞吞吐吐的,一臉的又驚又怕,秋衡不用聽就知道肯定沒什麽好話,齊梓玉今天發那麽大的脾氣,估計根本不想再見着他了……這樣一想,他真的有些懊惱自己之前說錯話了。
“皇後她……平日裏喜歡什麽?”如此一來,鬼使神差地,秋衡突然這麽問道。
王守福依舊皺着臉,想了好一會兒,才戰戰兢兢回道:“喜歡出宮,這算嗎?”
出宮?
她就這麽不喜歡呆在這宮裏麽?
秋衡一時愣住。
過了半晌,他偏頭望着身後空蕩蕩的院子,想到齊梓玉曾經的抱怨,吩咐道:“明日讓人移些花花草草過來,撿些皇後喜歡的多種些……”
王守福忍不住幹咳一聲,打斷道:“回皇上的話,皇後她……”
“她又怎麽了?”秋衡蹙眉。
“皇後後來說院子裏還是空一些的好,敞亮……”
“……”
跟着齊梓玉的奴才,一個個牙尖嘴利,真是欠收拾!
秋衡瞪了王守福好一會兒才進了東暖閣,梓玉果然已經睡下,也不知是真睡還是假寐。秋衡喚人進來伺候完梳洗,待人都退下,這才親自吹熄燭火,只留下床頭一盞,悉悉索索地爬上了床。
他并沒有躺下,只是半倚着枕畔,側着臉望向身旁那人。
梓玉背對着他,整個人蜷在被子裏,鼓鼓的一團,還是像藏在屜籠裏的小包子,暖暖的,還很香。
秋衡只覺得她的倔強十分好笑,他問:“睡了?”自然沒人應話,他索性探過身,一手手肘撐在榻上,另一只手捏着被角,輕輕一扯,将被子掀開一些。被中是另一番景象,烏發鋪陳蔓延,落在枕上,落在被上,落在她的臉上,纏繞之間,一雙眼睛忽閃忽閃地簌簌眨了眨——這人根本沒睡。
秋衡仍是笑,兩只手都支在榻上,身子湊過去,揶揄道:“既然你沒睡,為何不出來接駕?”
梓玉現在一點都不怕這人,就是拿爹出來威脅,她也不想理他。撇撇嘴,梓玉并未接話,只是怔怔注視着前面。
床頭的紅燭輕輕柔柔映照着,攏出一個昏黃的淡淡光暈,還有兩個人的身影,交疊在一起……頗為暧昧,梓玉臉紅了。
梓玉心裏的那股無名之火,到了現在,尤其是踹完那兩腳之後,早就洩了,整個人只不過覺得累。這種累,從心底裏溢出來,讓她避之不及,又有些絕望。梓玉只有一個念頭,她并不想見到皇帝,只想找個安靜地方躲起來,可是,這皇宮這天下都是他的,她能躲去哪兒?
一想到這些,梓玉便覺得無力,她阖上眼,安慰自己眼不見心不煩,有些掩耳盜鈴的意思。
可那人卻不給她這個機會。
方才阖眼的瞬間,有一根調皮的發絲掉進了眼裏,澀澀癢癢的,不太舒服,梓玉剛剛要擡手撥開,有人已經替她撚起了那根頭發。随着發絲一點點抽離,梓玉慢慢又睜開了眼,只看到眼前牆壁上映出的影子,依偎在一起,更是……那人的指尖觸碰在眼眸邊,又輕輕拂過她的臉頰,冰冰涼涼的,帶着冬日的凜冽與寒意,梓玉覺得冷,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緘默片刻,那人從後面擁住了她。
梓玉不敢動彈,繃緊了身子,只死死睜大眼,盯着面前糾纏在一起的影子。
這種親昵,對于梓玉而言,是種無聲的煎熬,可對于皇帝卻不一樣。
秋衡的臉深埋在她的頸窩處,鼻尖充盈着她的體香,像是晨間披着霞光的朝露,很是清爽可口,讓人怎麽都聞不夠,就算她的發絲胡亂糾纏在臉上,秋衡也毫不在意,他忍不住又深嗅一口,手中力道不由得收緊了一些。
他本想好好跟梓玉道歉的,再服個軟,哄她高興,可是,此景此人……
皇帝因為“腿殘不能行房”,平白無故素了這麽久,所以現在很沒節操地心猿意馬了。自從洞房花燭夜裏他們行了周公之禮,之後就再沒有……秋衡其實挺懷念那種滋味的,*又難耐,是別人沒法給的。
“梓、梓玉——”他結結巴巴地喚了一聲,很是不慣,也有些莫名的別扭。
這人從不會這樣喚她,梓玉始料不及,也不知該怎麽回應。
倏地,有個溫熱的柔軟的東西輕輕碰了碰她的頸窩,梓玉一驚,往前躲了躲,沒想到,他又追了過來,依舊輕輕蹭了蹭,然後極有耐心地慢慢厮磨,漸漸就變成了吮吸……酥酥麻麻的,還有些癢,有種奇怪的感覺從那個被他吻過的地方迅速竄遍全身各處,梓玉身子一顫,害怕極了。她抵不住心頭的抗拒,忙不疊地掰開這人的禁锢,往床裏避了避。
那三千青絲宛若一匹華貴的綢緞,一下子溜走,連誘人的香味都沒了……
懷裏突然空了,秋衡下意識地伸手去捉,可那人逃的有些遠,他什麽都沒捉住。秋衡坐起來,不明所以地望着那人,“梓玉……”這一回,這個名字他倒是能夠直接脫口而出了,只是聲音低沉又喑啞,裹着濃稠的情~欲,怎麽都化不開。
“陛下,”梓玉跪了起來,垂着眼做鹌鹑狀,十分痛快地領了罪,“陛下,我今天打了娴妃,又沒來接駕,實在該罰,你還是治我的罪吧……”趕緊的,只要別這麽折磨我就行!
秋衡這會兒算明白過來了,這人根本不想侍寝,變着法的躲呢!
按皇帝的脾氣,他本來是很暴躁的,可是他想了想,總覺得今晚上說了對不住這人的話,于是他十分好脾氣地招了招手,耐着性子說:“你過來,朕不治你的罪。”
梓玉沒動,她還是直挺挺跪在那兒,道:“我今天打了娴妃……”
“她确實做錯了,該罰,朕已經命她多禁足兩個月。”
被噎了話,梓玉只好又道:“我沒來接駕……”
“今天是朕說錯話了,你生氣是應該的,要不,你再打我一下出出氣?”
這人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
梓玉不可思議地望着他,直覺更加不妙。
其實,她只是還不了解,這人根本沒節操!
梓玉正絞盡腦汁想着該怎麽辦時,外面候着的小太監突然道:“皇上,皇後,娴妃自盡了……”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出了聲。
秋衡:“怎麽回事?”
梓玉:“死了沒?”
說完,又互相對視了一眼。
小太監一時也不知該回誰的,只好先答道:“沒,被宮女給救了……”
梓玉笑道:“陛下還是趕緊去瞧瞧吧,省得這場戲又白做了,娴妃今晚上可夠忙的。”
秋衡嘆氣,吩咐外頭:“先讓禦醫過去瞧瞧,朕待會就去。”言罷,又偏頭望向梓玉,眸子澄明又亮,“明日起早一些,朕帶你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