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詩翠之死
詩翠的死狀極慘,是用三尺白绫直接吊死在院子的那顆歪脖子樹上的……娴妃吃了酒回來,看見一個白兮兮的人影挂在樹梢上,腦袋耷拉着,随着狂風一搖又一晃,她登時被吓得雙腿發軟,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梓玉忍着惡心,不得不親自去看一眼。
她怒目圓睜,顯然死不瞑目,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活生生給吊死的,死後還要挂在院子中間示衆——動手的人很嚣張啊!
多大仇?
這一幕,好像故意要做給誰看一樣……
這幾個念頭冒出來,梓玉回身打量身後那群嬌弱的女人,根本沒幾個膽大的敢探出頭往死人這邊張望,這宮裏誰會有這麽狠的心腸?
梓玉蹙眉。
對于這個極度惡劣的幕後黑手,她來來回回盤算,最終只能想到一個嫌疑犯,而且,也只有這個人有本事要了一條人命還理直氣壯地直接吊死在別人眼前,耀武揚威,關鍵這人剛剛還留了一句“嚴辦”!
梓玉咋舌,這事不好辦!
萬一查到皇帝頭上,豈不收不了場?這人到底想幹嘛?敲山震虎,殺雞儆猴?
但如果真的是皇帝派人做的……梓玉只覺頭大。
“王守福,帶人去搜一下詩翠的房。”她一邊吩咐,一邊憂心忡忡地回了明間。
明間內,衆人正一個一個地被宮正司司人盤問。結果問了一圈,毫無收獲。留在院子裏的宮女和太監紛紛表示當時刮風下雨他們避在一個屋子裏吃點心,詩翠也在,後來小璐子來找她,說有要事,詩翠跟着他出去之後就沒再回來。他們什麽動靜都沒聽見,更沒看見什麽可疑之人。
梓玉看向哭得死去活來的娴妃,很自然地問道:“小璐子是誰?”
娴妃抹着淚,抽抽搭搭答道:“皇後,小璐子是臣妾身邊的一個小太監……”
“那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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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知道小璐子去了哪兒。
見娴妃說一半留一半,吞吞吐吐的,梓玉疑窦叢生——鐵定沒什麽好事。她于是問:“小璐子在你身邊專司什麽?”
小璐子是娴妃的心腹之一,前一天還在娴妃跟前保證說能夠托宮外的人弄到裴卿身上的那條絲縧,這下子證據确鑿,皇後怎麽都洗不清幹系,豈料現在陡生變故,詩翠死了,小璐子失蹤了……想到這一處,娴妃猛然一驚,隐隐約約抓到了什麽,可這些她萬萬不敢跟皇後說,說不定眼前這人就是那置他們于死地的幕後黑手!
娴妃支支吾吾,王守福剛好進來,湊到梓玉耳邊,聲音壓得極低,谄媚道:“娘娘,你想在詩翠房裏搜到什麽?”梓玉聞言,狠狠剜了他一眼。王守福讪讪一笑——得,自作多情了。梓玉雖不讨厭誣陷人的小手段,可今天這事擺明了蹊跷異常,自己還是明哲保身的好,別沾一身腥。何況,她的威信立在那兒,根本不急于一時。
“娴妃,你近來可曾與人結冤?”梓玉按例盤問。
聞聽此言,娴妃只覺心虛。她想,如果真是皇後殺人滅口,那自己定然也暴露了,性命堪憂啊,倒不如先撇清幹系,待回宮後尋太後謀劃此事。娴妃搖了搖頭,道:“臣妾向來與人為善,不曾與誰結怨。”
這話一出,大家都想笑。
梓玉只覺無聊,與其在這兒消磨時間,又問不出什麽東西來,還不如直接去找皇帝談一談。
她到皇帝院子的時候,錢串兒正杵在明間正門前打盹。見皇後沒讓小太監通報就來了,他連忙拜道:“娘娘,你怎麽來了?”
梓玉挑眉:“怎麽,本宮來不得?稀客?”
錢串兒虛虛打了自己一個嘴巴,笑道:“娘娘,你別寒碜我了,奴才這就去禀告皇上。”梓玉攔下他,朝裏頭點了點下巴:“陛下在忙?”錢串兒搖頭否認:“娘娘,陛下今兒下午喝多了,又吹了風淋了雨受了涼,這會兒睡下了。”他邊說邊瞟皇後。
這話正戳中梓玉心裏的柔軟,想到方才二人立在檐下避雨的情形,還有他斜斜支過來的傘,梓玉心下一軟,猶豫了會兒,終于拉下臉,關切道:“陛□子不适?請禦醫了麽?”
錢串兒搖頭,尴尬地往裏頭看了一眼:“德妃娘娘先前送陛下回來,還在裏頭呢……”
“一起睡下了?”
錢串兒憨笑:“這……奴才就不知道了。”
梓玉低低“嗯”了一聲,讓他們都留在外頭,獨自一人往裏去。裏間與外頭隔着一方珠簾,風吹過的時候,叮叮咚咚作響。梓玉倚在靠牆一側,聽裏頭沒有動靜,才探出一只手悄悄掀開簾子。她有些心虛,所以,擡起的那只手微微顫抖。
從梓玉這兒望過去,皇帝真睡下了,而德妃則側對着她立在妝臺前擰帕子……
梓玉不覺松了一口氣,她默默看了一會兒,才掀開珠簾繼續往裏去。
德妃聽見動靜,一回身看到皇後突然來了,忙俯身見禮。梓玉擺手道:“這些怎麽不交給奴才們做?”德妃悻悻笑了:“陛下醉了,身子有些不舒服,臣妾怕奴才們沒輕沒重的,所以才……”話裏話外皆是擔憂。
這話梓玉聽在耳中,不大自在,她忽然有點意識到自己這個正妻還真不如其他的小妾,難怪那人不願意搭理她,只願意在溫柔鄉待着!
她生硬道:“放下吧。”
德妃看着手裏的錦帕,又看着立在一旁的皇後,尴尬道:“臣妾告退。”說着,便匆匆退下了。
——他們兩個才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有皇後在,她那股子淩人的氣勢總讓別人有種低人一等的錯覺。
梓玉獨自在裏屋,靜靜看着那個人,她還從未這樣安靜地端詳過他。
睡着的那人臉皺在一塊兒,眉頭緊蹙,顯然很難受。許是剛剛德妃擦拭過的緣故,他的臉上還有些濕意,泛着水光,稍顯疲憊。梓玉坐在床邊,探手撫上他的額頭——有些熱。她嘆了一聲,起身也去擰了條帕子,直接蓋在他臉上……
秋衡是被憋醒的。
胸口悶悶的,根本喘不過氣,像是溺水一般,秋衡艱難地擡手抹了一把臉,才發現整張臉上蓋了個濕乎乎的東西。作為個天子,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有人要取他性命,“我還沒生兒子!後繼無人!”秋衡心裏一個哆嗦,忙扯開濕布,倏地睜開眼,正要勃然大怒,卻見梓玉坐在榻邊,手裏抄着一卷閑書,正埋頭看得津津有味……
秋衡滿頭黑線,小心髒撲通撲通狂跳,有種死裏逃生的慶幸,又實在是哭笑不得——他的皇後到底會不會伺候人?
他重重咳了一聲,梓玉這才回過神:“陛下,你醒了?”
秋衡将帕子甩在一邊,沒好氣道:“你差點又謀殺親夫!”
“怎麽是又?”梓玉不服。
“你撺掇朕跳牆那次……”皇帝依舊沒好氣。
想到當時荒唐的情景,梓玉沒忍住撲哧一下笑開了。她一笑,躺着的那人也跟着笑了,他的眉眼彎彎,好似新月,又像是天地間的一道暖陽,灑在兩人之間,将藏了好幾天的隔閡一點點融化開。秋衡覺得自己又沒那麽生氣了。
好容易止住笑,梓玉終于繞回道正題上:“陛下,我有事……要問你。”
“什麽事?”秋衡撐着身子半坐起來,一張臉因被悶得太久還有些蒼白,卻襯得一雙眸子愈發亮了。而且,這樣一來,他說話之間的酒意更濃了,酒香撲鼻,熏得人發暈。
梓玉蹙眉,命人備下醒酒湯,才偏頭看他。
“陛下,那個,詩翠一事,是不是你,你是不是……”
她努力組織措辭,說得拐彎抹角,盡量不戳破其中微妙的平衡,沒想到那人回得倒爽快——“嗯,是朕做的”。
“!!!”
梓玉瞪大了眼,這人要不要這麽直接?
見她像個受驚的兔子,秋衡又笑了:“你不就是想問朕這話麽?”他雙眼微挑,頗有些天子的威嚴和冷酷。
得了皇帝的親口承認,梓玉也能猜出個大概來。無非是娴妃在查她和裴卿的事,所以,皇帝出手解決了兩個人,敲山震虎一下……梓玉心裏一時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她垂着眼,讷讷道:“其實真沒必要,陛下,我跟裴卿……是清白的。”她憋了這麽久,這話終于說出了口。說罷,梓玉不覺舒了一口氣,心底亦輕松許多。
聽她這樣解釋,秋衡心裏有些開心——似乎被重視了!他淺淺一笑,卻道:“無妨,朕手裏的人命多了去了,不差這兩個——只要朕覺得有必要就夠了。”皇帝本不想做的這麽絕的,可婉兒身邊的兩個奴才越來越出格,竟要将裴卿的絲縧弄進宮?哼,太歲頭上動土,是可忍孰不可忍?所有人都忘了,他本就是個小心眼又愛計較的皇帝!
梓玉這才擡眼看他:“那你還叫我嚴辦此事?”
“你是朕信任的皇後,不交給你交給誰?”秋衡勾起嘴角笑了,又敲了敲梓玉的額頭,道,“替朕擺平這件事,給婉兒一個體面的交代,反正你也挺會胡謅的,我的皇後。”
梓玉撇撇嘴,就知道這人沒安好心。她憤憤道:“陛下,你的那位好妹妹說不定誤認為我才是那幕後黑手!”
秋衡無奈:“那就是她鑽牛角尖了,婉兒若是再繼續執迷不悟,真是辜負了朕的一片苦心……”
說到此,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梓玉低頭,澀澀問道:“你這幾天生我氣了?”她難得這樣低聲下氣,還有些不習慣。
“……”
“朕從來沒生你的氣,朕只是……”小皇帝的神情有些恍惚,清明的眸子裏亦是彷徨與無措,倏地,他又笑了,這份笑意才是塵世間最最尋常的男子的笑靥,青澀又羞赧,秋衡迷惘道,“梓玉,朕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對你。”
言罷,他撇過頭,微微有些不自在。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所有提意見的親,最近确實有些疲累,像是萬裏長征到了中間,不管怎麽樣,我會努力寫完的!筆下每個人物我都珍視,也感謝大家的陪伴,給了我完成的勇氣,謝謝!我難得文藝一把,哈哈,請盡情bs~~
後半段不太滿意,修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