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心存芥蒂

這一場酒宴,帝後二人掩飾得再好,他們之間的不自在與生分怎麽可能逃過衆人的火眼金睛?

一時間,底下坐着的各位人精心思轉了幾轉,都在紛紛猜測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麽了——除了上回因為如貴人罰跪一事,兩人曾争執過,皇帝現在一直挺照顧皇後的,平日裏陛下有好東西都想着賞給皇後,也常留宿在她哪兒,衆人通通看在眼裏,今天這樣确實有些反常——不對勁啊!

娴妃心思也活絡起來。

自剛才被迫挪了位置起,她就憋着一股氣,現在見皇後被冷落,心裏才勉強有了一些快意,又不由暗忖,到底發生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事?難道,陛下也知道了皇後與裴卿的傳聞,所以心存芥蒂又隐忍不發?

人的思維是個死胡同,娴妃特別愛鑽牛角尖,她越想越覺得這便是真相。

如此一來,她對此事便更信了幾分。何況,詩翠打探回來的消息,确切地說皇後與裴卿曾在宮外見過好幾次……天時地利,不勾搭實在說不過去!

秋衡抿完杯中的酒,繼續趴在旁邊的扶欄上——發呆。從他這兒,正好能看到梓玉的背影。她今日穿了一身鵝黃,穿梭在紅花綠葉中,明豔之色不輸半分,還顯得嬌媚可人,連身上那股子張牙舞爪的氣勢都卸去了幾分。他偏着頭靜靜看着,想着她的模樣,又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皇帝半倚着扶欄,身子坐的極偏,他唇邊的這絲笑意很淺很淺,去的也快,幾乎沒什麽人看見,除了坐在下手一側的娴妃不經意間瞧見了。順着皇帝的視線望過去,那抹鵝黃格外紮眼……

烏雲陰沉沉地壓下來,這會兒不過才申時三刻,天空已經略微晦暗了,裹着濕意的風徐徐吹來,喻示着将有一場疾風驟雨。看着梓玉離開的方向,秋衡眉心緊蹙——眼見着要下大雨,這人沒帶雨具不說,還到處亂跑,她的身子哪兒有半點不适?

滿口胡話,就知道騙他!

皇帝憤憤地掃了眼錢串兒,錢串兒會意地點點頭。他正要吩咐人去給皇後送雨具,沒想到又被皇帝生生喚住……錢串兒擰眉,陛下的性子怎麽越來越糾結,越來越難以琢磨了?不好伺候啊!

梓玉胡謅了一句身子不适便退下了,可身後那幫人傳來的嘻嘻哈哈聲,實在刺耳,她知道定然有人在看自己的笑話,梓玉不免忿然,難道皇帝以為故意冷落她,她就會生氣麽,怎麽可能?他們能找樂子,她為什麽不能?梓玉索性領着錦瀾和跟着的小太監在園子其他地方溜達。

沒多一會兒,居然真的開始噼裏啪啦下起大雨,正如秋衡所料,他的皇後一行被淋個正着。說來也巧,前面就是上回遇到柳松言的佛堂,梓玉和錦瀾避在檐下,而随身伺候的小太監則回去拿雨具。

豆大的雨珠落下來,砸在青瓦飛檐上,聲音很大。天暗的厲害,梓玉抱臂半倚着牆,無聊地往外觀望,卻只能看見狂風大作,雨水滂沱。錦瀾在一旁抱怨這鬼一樣的天氣,梓玉默默聽着她的唠叨,一邊微笑,一邊卻眯起了眼,慢慢直起了身子。

只見劈天蓋地的大雨裏,水幕重重,一個身影撐着傘慢慢近了,雨水飛濺,落在皂靴上,打在被風掀起的鼓鼓衣擺上。許是雨勢太大,那人手裏的傘打得很低,遮住了他的模樣,只有一個清瘦的身形。這樣的身形,在這深宮裏別無他人。

梓玉有一瞬間的恍惚,皇帝來做什麽?再看他另外一只手裏握着把油傘,她就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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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衡走到檐下,收起傘,露出一張酡顏。

屋檐底下的地方挺大的,錦瀾早就見完禮躲在後頭。梓玉和他靠得不算很近,可那人身上的酒意很濃,饒是離的兩尺多的距離,也能夠熏得人一道醉了。他也不說話,只是将另外一把傘遞給梓玉。

見皇帝這樣,梓玉便冒出些委屈之意,她也不接,只是仰面看着他。

秋衡眼神閃躲,避着她的視線,将傘遞給了後面的錦瀾。錦瀾接了傘,又避在很後面。

做完這些,皇帝撐開傘,準備走了,梓玉才喚了一聲“陛下”。他的步子一時頓住,回身時正好又看見這個讨厭的佛堂,秋衡笑了笑,淡淡移開眼。他輕輕“嗯”了一聲,尾音上挑,道:“皇後,既然你身子不适,就別亂走了。”

梓玉心裏很亂,這句關切的話稍稍能寬慰她一些,想着錢串兒的反常舉止,還有眼前這人的莫名其妙,梓玉終于開口道:“陛下,我……有事要和你說。”她覺得很有必要解釋下自己和裴卿的事。

秋衡愣了愣,依舊撐着傘站在那兒,雨滴打在傘面上,滴滴答答。他問:“什麽事?”這人面無表情,聲音清寒,和這突如其來的大雨一樣惱人。

他說話之間,湊巧刮來一陣狂風,将雨滴往裏頭打,砸在人的身上,生疼。

梓玉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淋到了,她不過“嘶”了一聲,那人的傘就斜斜地歪了過來,避在她的頭上,擋去外面的狂風暴雨。她捋了捋濕噠噠的額發,悄悄擡眼看那人。皇帝今日着了件水青色的常服,此時顧着她,他自己就被淋了不少,長衫上面沾了水,顏色暗沉許多,長衫的衣擺上還綴着不少的泥點……

梓玉心下一軟,默默移過去一些,那把傘也就跟着她移過來一些,梓玉又移過去一些,那傘又跟着她移過來一些。

二人并肩立在檐下,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只有雨聲作響,反倒襯出一絲隽永的意味。

梓玉磨磨蹭蹭了一會兒,卻沒說出什麽來。

秋衡只好提醒道:“皇後,你有什麽事要和朕說?”

梓玉躊躇不已,要她真的開口和這人解釋自己與裴卿的事,或者試探爹爹一事的口風,梓玉覺得很難。她從來都不是個會向人低頭服軟的脾氣……所以,她只好問道:“風大雨大的,你做什麽跑來給我送雨具?”

她的本意只是想問這話字面上的意思,她想弄明白皇帝的反反複複以及莫名其妙,可在皇帝聽來,卻多了一份奚落和埋怨。他只覺自己的多管閑事又被她嫌棄了,秋衡扯起嘴角黯然地笑了笑,自嘲道:“朕喝多了散散酒,皇後多慮了……”

雨勢收住了,秋衡收住傘遞給梓玉。梓玉這回低着頭接過來,見那雙皂靴越走越遠,有些話卡在她的喉嚨裏,卻怎麽都說不出來……

梓玉在那兒待了很久,才慢悠悠回了屋,王守福心焦道:“娘娘,娴妃跟前的詩翠死了。”詩翠是娴妃的貼身婢女,這确實算是件大事了。

“啊?”梓玉驚得跳起來,“怎麽死的?”她不過避了一場雨,怎麽就多出一條人命?

梓玉嘆氣,她好像和這風雨天氣真的有緣!

梓玉到娴妃院子裏的時候,院子正中間躺着個死人,臉色慘白,而剛才還在行酒令的衆人也齊刷刷地聚到了這裏,有些膽大的在明間露個頭張望,而娴妃哭得是死去活來。見着皇後來,娴妃哭得更厲害了些,顯得主仆情深。

明間正中央坐着皇帝,梓玉望過去,他的眸子裏淌着醉意,亮晶晶的,似乎比剛才更醉了一些。

聽見娴妃哭,他擰了擰眉心,安慰了幾句,又道:“皇後,此事交給你了,嚴辦。”說着,皇帝起來往外去。許是醉了,他的腳下有些飄忽,經過梓玉身旁的時候,梓玉想伸手扶他一把,可她到底只是想一想罷了。

皇後不扶,自然有人搶着去扶皇帝,比如……專門撿漏的德妃。

皇帝一行走了,梓玉和衆人一起收回眼,她知道自己又有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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