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裴卿此人
裴卿悲恸,王守福不無擔憂道:“娘娘,這……”這要是被旁人看見,又是個死字。
“派人看着他!”梓玉吩咐了一句,又問,“陛下在哪兒?”宮裏出了人命,不論是自盡還是被滅口,她這個皇後總逃不開幹系,指不定私底下還會有人潑髒水說是她派人下的狠手。
“陛下五更天就上朝聽政去了……”
今日沒什麽要事,除了齊不語主動漏出一個要職來,皇帝誇了幾句“首輔辛勞”便退朝了,連他的舅舅想要請奏,陛下都沒有準。
下了朝,秋衡坐肩輿回兩儀殿。他的身子斜斜倚着,神思倦怠。白玉旒珠遮在眼前,交錯之間,他看見寬敞的兩儀殿前立着一個人,面容并不甚清,唯獨一襲宮裝熱烈似火,烏發堆成高髻,上頭簪着各色珠寶,映襯在斑駁陸離的碎金之下,華貴又豔麗。
這宮裏,除了齊梓玉,再無旁人擁有這等的氣勢,能夠讓他心甘情願地追随,心動。
饒是一路過來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可真要和齊梓玉面對面,秋衡仍不大自在,幸虧還有一道白玉旒珠。隔着旒珠對視一眼,兩人皆有些尴尬。秋衡撇開視線,垂眸問:“你怎麽來了?”他聲音低低的,顯得無辜又可憐。
梓玉便将舒貴嫔暴斃一事大概說了。秋衡聞言,臉色變了變,他一邊往裏走,一邊道:“朕去換件衣裳,待會随你過去瞧瞧。”他現在身上還是上朝聽政時的明黃衮服,金龍張牙舞爪,恁的氣勢駭人。
“哦——”梓玉應了一聲,随皇帝一道進殿。走到半道上,她忽然生出一絲窘迫,自己跟着去幹嘛?于是,梓玉留在暖閣外,聽裏面悉悉索索的動靜發呆。再一回神,那人已經換完常服出來了。這一回是件湖藍直綴,繡着暗色竹紋,腰間用絲絡系着,墜一枚玉佩,顯得人清隽又溫潤,唯獨白淨的臉上那幾道傷口明顯許多。
梓玉瞧在眼裏,想到昨夜下的狠手,她有點過意不去,卻不知該怎麽開口。
兩人不小心又對視一眼,秋衡偏過頭道:“走吧……”言罷,他一步當先,往外頭去。秋衡走得極快,偏偏梓玉身下疼,她只能慢吞吞的跟着。察覺出梓玉的異樣,秋衡又連忙頓住步子,尴尬地關切道:“昨天,弄疼你了?”他的神色小心又無措,像個做錯事求原諒的小家夥。
只這一句,梓玉心裏便湧起好多的委屈,她搖搖頭,咬牙往前走。
“擦、擦藥了麽?”秋衡又問。
梓玉頓時臉紅了,白皙的臉頰羞得像是落滿了春日裏美豔的桃花,格外嬌媚,而修長的脖頸上也浮着一層薄薄的粉色,更別提滾燙的耳根子了。她別扭道:“問那麽多做什麽,管好你自己吧……”
皇帝摸了摸臉上的傷口,又默默追了過去。
見到舒貴嫔的慘烈死狀,秋衡心裏唏噓不已,這到底是他的女人……看着牆上留下的那片血字,他吩咐人将她殓屍葬了。聽皇帝的意思,似乎就準備這樣蓋棺定論了,梓玉試探道:“陛下,裴卿怎麽辦?”
Advertisement
“他?”秋衡挑眉,“既然舒氏已經認罪,你覺得他還能怎麽辦?穢亂宮闱可是死罪!”
這裏面牽扯的東西太多,太後,張家……梓玉早就猜到皇帝的态度,所以,她據理力争道:“陛下,裴卿和舒貴嫔分明就是被陷害的!”而且,陷害他二人的幕後之人,皇帝他十分清楚!
秋衡無奈:“朕不會追究舒家的連坐之罪……”言外之意便是這事到此為止,這也算是他給江南舒家的補償。事發之後,皇帝派人截住了太後往外遞的信函,為得就是不讓張氏一族鬧起來,連早朝之上他親舅舅的奏請都被皇帝壓了下來,否則,怎麽可能輕易收場?
難道,母後認為舒貴嫔背叛了皇帝,是件值得宣揚和利用的事?
想到這一處,秋衡很不高興。這些人說來說去,無非為了自己的利益,什麽時候真正考慮過他?
聽着梓玉喋喋不休,話裏話外想保住裴卿查出真相,秋衡笑了:“皇後,你覺得裴卿是個什麽樣的人?”
梓玉記得皇帝曾說過裴卿是個妙人,卻不知他現在問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她疑惑道:“你想說什麽?”
“朕與你成親之後收到的第一份廢後折子,就是裴卿寫的。他可是你爹死對頭的手下,虧你還當他是自己人,一門心思撈他出來!”皇帝索性一股腦挑明了,他有些好奇梓玉會是什麽态度。
梓玉果然愣住。
她一直以為裴卿是爹爹的人呢,沒想到……
倏地,梓玉淺笑:“群臣政見立場不同在所難免,只需忠于陛下就好,非要有派別之分?”其實這話有一半梓玉是替她爹說的,抓緊時間替皇帝洗洗腦。頓了頓,見皇帝示意繼續,梓玉又道:“裴卿為官如何,臣妾不知,但陛下自然清楚;至于他為人如何,依臣妾淺見,至少不是個傻子,他怎麽可能笨到在陛下你眼皮子底下和舒貴嫔幽會?此事明顯有人使詐,陛下,如不查個清楚,放縱那些宵小作祟,往後這宮中哪兒還有寧日?對大周而言,豈不也少了個棟梁之才?”
梓玉說話之間,并無絲毫戲谑之色,極有一國之後的氣度。秋衡對她也是另眼相待,他竟不知齊梓玉還有此等胸襟。秋衡不得不承認,梓玉有些地方說的很對,但有些地方也幼稚的可以,比如,她的派別之見。
見皇帝沒有表态,梓玉又問:“陛下,這後宮之事還是不是臣妾做主嘛?”
難得聽她這樣軟言軟語的說話,好似撒嬌,秋衡心下一軟,差點就答應下來,可轉念一想後頭牽扯的那些人,還有齊梓玉雷厲的手段,他便猶豫了,于是搖頭道:“後宮之事确實是你做主,只是此事涉及到朕,所以……”
梓玉也不洩氣,她準備繼續游說,太後恰好派人過來,兩人便齊齊去了太後處。
之前皇帝下朝太後曾派人來請過,熟料見到皇後在,那個太監也沒露臉,只連忙回去禀明此事。太後不滿:“畏畏縮縮的,再去請。”她本想趁皇帝退朝之後,第一時間控訴後宮的歪風邪氣,順便抹黑皇後,沒想到被齊梓玉捷足先登……太後當然知道齊梓玉想要做什麽,所以,她也不能落後。
可見到皇帝那張臉時,太後忘了今天的主要目的,她抱着皇帝“兒啊心肝啊”的哭起來,衆妃嫔也跟着哭了。秋衡頭大,他連忙扶太後坐下。将那張臉細細端詳,太後心疼道:“初苗,我的兒,這到底怎麽回事?”
秋衡搪塞道:“朕昨日不小心摔了,磕傷了……”
“磕的?”太後不可置信地尖叫一聲,“這倒像是女人撓得!”說罷,睨了眼齊梓玉。——這宮裏就這個女人敢這樣!
秋衡尴尬不已。這種事情被當衆點破,他為人夫君的,難道很有面子麽?
太後的目光不善,梓玉正要開口反擊,坐在旁邊的秋衡心有靈犀地扣住她的手,示意她別亂說話,梓玉一時怔住,只聽那人振振有詞地胡謅:“母後擔憂了,确實是兒臣不小心磕到的。”
見他有心護着齊梓玉,太後的氣更不打一處來,抹了會淚,便開始夾槍帶棒地發難:“初苗,哀家不問後宮之事已經有段日子了,可今日不得不說一句,自從你大婚之後,這宮中烏煙瘴氣,亂七八糟,前有楚氏和侍衛茍且,後有舒氏與外臣暗通款曲,如今舒氏一死了之,誰知道宮裏還有多少藏污納垢?哀家天天的擔心有人會故意包庇呢!”——就是在影射梓玉。
來了!
梓玉精神一震,笑盈盈道:“母後說的在理,這宮裏确實髒得很,不知到底是誰在做見不得人的虧心事呢?”說着,她挑起鳳眸,目光淩厲,往底下掃去。梓玉不說話的時候,有股不怒自威的架勢。沒做的人當然沒反應,可剛剛派人做過的,就有些不自在了……娴妃搓了搓手。
梓玉收回目光,望着太後,極度誠懇道:“母後,舒氏的死,兒臣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陛下和您一個交代!”
陛下吐血。
他先前好容易才制止住梓玉的心思,沒想到又被母後給挑了起來,難道就不能忍一忍?
秋衡看了眼梓玉,梓玉笑道:“陛下,方才你在貴嫔的屍首旁,交代臣妾務必要好查個清楚,臣妾真是感懷陛下對舒貴嫔的情誼,請陛下放心。”她的面容真摯,不知道的,還都以為梓玉說的是真的呢,太後便是其中之一。她心裏窩了一股火,這兒子是不是太吃裏扒外了?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他還要皇後去查?什麽意思?
被齊梓玉倒打一耙,秋衡有苦說不出,他覺得自己又着了這個人的道!
不過,讓梓玉查一下,也不算壞事,至少,可以給橫行無忌的母後提個醒……
梓玉又道:“陛下,母後,裴卿已交代了一些事,還有證物,相信不過幾日,便能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這話說完,有人臉色又不自在了。梓玉巡睃完收回視線,這才察覺她和皇帝的手還扣在一處,梓玉抽回來,福了福身,只說還有事先行退下了。
其實,梓玉哪兒有什麽證物,她想到的,還是娴妃那個香囊,畢竟先前娴妃的臉色最為可疑,所以,她想要試探一試。可回宮之後,怎麽都找不到,梓玉奇怪:“錦瀾,誰動過我東西?”
“別找了,是朕拿的。”皇帝不知什麽時候鑽了出來,他攤開手,正是那個香囊。
“你……”梓玉有種被人識破的不堪。
秋衡上前。見他的影子一點點壓下來,梓玉怕得縮了縮:“你別過來。”連聲音都比平日慌了些,想來真是被昨夜的事給傷着了。
秋衡直接将她打橫抱起來,梓玉使勁掙紮:“青天白日,你別亂來。”
見她真的怕了自己,秋衡滿是挫敗,将她放到榻上,垂頭喪氣道:“這話該是朕對你說才是!”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字數超了,本想留到明天用的,一發不可收拾,就停在這兒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