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水中行船

水中不比陸地,雖然平穩,可對着一成不變的兩岸農田,是個人終究都會膩。不過行了一天,梓玉便開始抱着床整日昏昏欲睡了。

秋衡也挺無聊的,這裏沒有要事需他操心,也沒人與他勾心鬥角,所以無所事事之下,小皇帝要麽就是纏着梓玉,讓她起來活動活動筋骨,要麽就是向那幾個婆子讨教女人懷孕之後的注意事項。

朕要當爹了,能不重視嗎?

那些婆子已經許久沒有和年輕英俊的男人說上話了,此時見秋衡主動攀談,一個個喜笑顏開,旁邊那幾個丫頭也早就瞧出這家的公子出手異常闊綽,衣着清貴,模樣也是斯文又俊俏,于是紛紛大着膽子湊上來——萬一能勾搭上呢?

于是,等梓玉睡足了覺,難得起來溜達時,就見皇帝周圍繞着一圈女人,各個如狼似虎,眼睛裏都放着光呢……這個小混蛋怎麽到哪兒都不省心?

她重重咳了一聲,那些女人頓時作鳥獸散,該擦地擦地,該掃水掃水——雖然只相處了短短一天的光景,丫頭婆子都已經看出來正房夫人挺厲害的,至少這位公子挺怕她的,還一路陪小心耐心哄着。

見梓玉來了,秋衡過去扶她,疑道:“你怎麽起來了?”

“嫌我擾了你的好事?”梓玉回話不大客氣,也沒有掩飾那股子憤懑。

秋衡自小見慣了女人獻殷勤,心裏跟明鏡似的,所以他不覺得有什麽,此時聽梓玉這麽一說,他就知道這人許是不高興了。秋衡問:“你不高興了?”

望着外面明晃晃的天際,梓玉眯着眼睛,“嗯”了一聲,又默默轉身回屋。

這個“嗯”字,好像無邊黑暗裏騰空而起的一簇煙火,砰的一下,綻放在混沌的夜空,絢麗至極,引得人魂牽夢繞。秋衡大喜,連忙追過來,小聲解釋道:“我是在向他們讨教女人有身孕的事呢……”人多的時候,他也不大計較這些身份的稱謂。

梓玉當然不信:“這麽說,你是想要成千金聖手?難不成那些小丫頭也各個都懷過身子?”話裏酸溜溜的,梓玉說着往回淩厲地掃了一眼,那幫抻着脖子偷瞧的小丫頭被抓個正着,又都紅着臉低下了頭,不由感慨這家主母真是一丁點都容不下旁的女人!

兩人別別扭扭地并肩回屋,秋衡去握她的手,梓玉忿然甩開,再握再甩,你來我往反複幾次,最後,秋衡一把捉住她的手,主動求饒道:“我的好姐姐,都是我的錯,你別生氣了,對肚子裏那個可不好……”

聽他這樣子不顧形象的胡言亂語,梓玉撲哧一聲笑出來,她一笑,先前那股子不悅也就消了,梓玉嘆道:“罷了,你若是看中哪一個,臨幸了帶回宮也是一樣的。”

“你說的是什麽話?”秋衡憤憤瞪她,使勁捏她的手洩憤,“真沒良心!”——他可是自動無視了許多人的媚眼,一門心思記挂着這人,就是想要的時候,也是自己偷偷躲到旁處動手解決,現在聽這話,怎麽能不生氣?

說話之間兩人正好回房,他将門拴上,赧笑道:“好姐姐,既然你有精神了,那就幫幫我……”

Advertisement

梓玉徹底敗給了這個人的不要臉,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要不要這麽沒節操?!

兩人在屋裏糾纏了許久,直到梓玉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又一次昏昏欲睡,秋衡才終于不鬧她。他穿好衣衫細心地替她掖好被子,才阖上門獨自往外頭去——這船裏除了一班底細幹淨的丫頭婆子和船夫外,還有幾個秋衡身邊的暗衛。

話說那日梓玉被診出有身孕之後,皇帝曾在前面的州府休息過一日,除去買船雇人外,秋衡還特地留了信號,讓暗中緊追他的那幾個暗衛現身——秋衡這次出宮,除了後頭那撥喬裝打扮的侍衛外,他還特意安排了若幹暗衛。秋衡是個很難相信人的皇帝,可暗衛是皇室一代代傳下來的,近乎死士,還是信的過的——梓玉有孕,秋衡不敢造次,便召他們出來,如今那幾個暗衛就在這船上。

秋衡上到甲板,這次的統領郭旭過來,悄聲禀道:“陛下,後面的侍衛傳來消息,說他們已經上了船,還有幾個正依着你的吩咐快馬加鞭沿岸過來,相信不出一日便會到前面渡口。”

秋衡點頭,面上卻不見輕松。

作為一個經歷過兩次刺殺的皇帝,秋衡現在的直覺不太妙。那一日梓玉有身孕,他被歡喜沖昏了頭,到現在過了兩日,徹底冷靜下來,他将整件事細細想了,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可具體哪兒不對勁,他又說不上來,所以小皇帝選擇了最原始的兩個方法——試探與等待。

再耐心的獵人,也會露出馬腳,而他需要做的,只是更耐心而已。

翌日清晨,皇帝一行經過一個不算熱鬧的渡口,天剛蒙蒙亮,渡口擺着稀疏兩三個攤子,或賣早點,或賣些小玩意兒,生意冷清的很。旁邊還有一座茶寮,外頭拴着幾匹馬,裏頭坐着幾個趕路的人。見到有船只來,那幾個趕路之人齊齊起身張望,似乎在等什麽人,很是焦急。

河道寬闊,秋衡并沒有讓船靠過去,他只是站在船頭靜靜觀望。

“陛下……”見皇帝遲遲沒有動作,郭旭便提醒了一聲。

秋衡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只是問:“郭旭,你是個練武之人,依你瞧,這兒有沒有什麽不太對勁的地方?”

“陛下懷疑有埋伏?!”這話簡直是打郭旭的臉,按理說,作為皇帝的貼身死士,他們應該更先察覺出來。

秋衡淡然搖頭:“埋伏朕不清楚,朕只知道茶寮那幾個是冒牌貨!”

郭旭這回大驚:“陛下,這兒離岸邊也太遠了些,您确信?”

“山人自有妙計。”秋衡睨了一眼,哼了一聲、他的法子沒必要對外人講,說來說去,小皇帝還是信不過旁人。

他一邊往回走,一邊繼續吩咐:“你們乘小船過去,讓他們棄馬過來,如若不從當場殺了,若到船上……還是殺無赦,哦,留個活口。”——當初秋衡看中這條船,除了舒适寬敞外,還因為裏面帶着幾條輕便小船,極易行事。

郭旭饒是殺人慣了,可聽到這樣冷冰冰的話,還是打了個寒顫。

其實,秋衡也覺得挺寒的,他摸了摸涼飕飕的後頸,眉心蹙了起來,到底是誰?

有人下狠手計劃要殺他,這是秋衡現在唯一能判斷的。那幫人殺了騎馬追過來的幾個侍衛,拿了他們的腰牌想蒙混上船,或者只是想等秋衡下船接頭之際,一刀将他斃命……誰知道還埋伏了多少人呢?

“郭旭,事畢之後,吩咐船家速速往前……”

這幫賊人能殺這幾個侍衛,難道不會殺掉後面船上的那些?等他們追上來,還有活路?

秋衡回到屋裏,梓玉剛剛睡醒,眯着眼發呆。見這人穿戴整齊,她讪笑恭維道:“陛下,你起得可真早。”

秋衡坐在榻邊,攏了攏她臉上的碎發,柔聲道:“嗯,朕習慣了,你再睡會兒?”外頭正在打打殺殺,他不想梓玉看見這些血腥場景,免得動了胎氣。這麽一想,秋衡又有些後悔了,這次就不該帶梓玉出宮的,自己真是大意……現在有人盯上自己,還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

挨着小皇帝的身子,梓玉閉着眼又睡了一覺,醒來時,她察覺那人還坐在旁邊。梓玉睜開眼,向他看去,發現那人也在怔怔望着她。四目相及,秋衡俯□,落了個吻在她的側臉,又道:“梓玉,朕有一樁要事需要即刻去辦,命人送你先行回京可好?”

“什麽事?”梓玉疑惑。

“你也知道的,朕原本打算去江南,那邊的人突然傳了口信過來,所以……”他抱歉地笑了笑。

——真是說謊不眨眼。

梓玉盯着他看了良久,忽然問:“你沒騙我?”

秋衡笑着搖頭:“朕騙你做什麽?”

“陛下,我知道你在哄我。”

“啊?為什麽?”

“因為你每次騙我的時候,都笑得那麽假!”

秋衡錯愕,只聽梓玉坦然道:“陛下,說吧,有什麽事非要支開我?肯定不是女人,那就是性命之憂?”

秋衡愣了半晌,倏爾,又開懷大笑。

這樣一個女子,真的值得他傾慕,并為之心動!

他将來龍去脈說給梓玉聽了,梓玉緘默片刻,堅定問道:“為什麽我們不一起走?”

“當然是為了你的安危。”秋衡笑了,眉目舒展,容顏清隽,他又動情道,“梓玉,朕不能讓你涉險,何況,你現在不是一個人,若朕不能安然回京,至少你腹中還有一個……那是朕的血脈……”說着,他将自己的掌心靠在梓玉的小腹,裏面有一個他熱切期盼的生命,就算他不能存活于世,至少這個孩子,是他曾經活過的印記……

這世間,只怕沒有一個十八歲的翩翩少年,會想到死字,除了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