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傾訴衷腸

梓玉耷拉着腦袋默然嘆氣,自己這個皇後是不是太不識大體了?

明晃晃的日頭斜斜挂着,蟬鳴陣陣,一絲風都沒有,她搖了搖扇子,還是覺得熱,再一想到所謂的不識大體,便越發燥郁。

當然,她很快就将這個念頭抹去了,她怎麽可能會不識大體呢?她可是最識大體的了!

明明就是皇帝不自愛,到處拈花惹草,做的太過分!

梓玉心裏不快,索性将一切都推到沒節操的小混蛋身上,于是她躲在屋裏,将這位數落個遍。可禁不住滿腦子都是方才的一室春光,不過數落了幾句,梓玉居然開始随着那處旖旎春光胡思亂想。

她好想知道,先前那個小混蛋到底做了什麽?有沒有和她們……

越這麽想,心裏越是癢癢的,像是有小貓兒柔柔的小爪子摁在心口,不輕不重地撓着。

撓着撓着,她又有些黯然神傷,那人究竟做了什麽,豈是自己能置喙的?

她算什麽?

梓玉呆呆望着窗口,習慣性的伸手撫上小腹——這是客棧那夜留下的“後遺症”——只這麽一個動作,梓玉的心便又被揪了起來!一雙鳳眸低垂,長長的睫毛輕眨,倏地,泛起潮意,水氣氤氲彌漫,難耐的悲怆與悔恨從中而來,她很不好受,心口隐隐作痛。

這種感覺令她好像又回到了逃命的那一夜,窒息,無力,墜痛,一齊襲來,她很害怕,又下意識地蜷起手指,緊緊攥着衣擺,光潔的絲綢緞子上起了層層疊疊的褶皺,像是水中的漣漪。

其實,對于皇帝之前的那番說辭,什麽有人下毒害她停了月信又謀劃已久的話,梓玉一直半信半疑——那個郎中診出她有身孕的時機确實很巧,可若真的有人能夠從兩個多月前開始蓄意下毒,再算出他們會出宮并派人埋伏,那這局布的也太大太精妙了,這世間誰能夠折騰出來?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藏在暗處,窺視着宮內宮外,心思細密至此,那他已然徹底威脅到皇帝了,小皇帝還會在秦州城待着,優哉游哉的親自審犯人?

此舉唯一的解釋就是給梓玉一個安靜養傷的地方,那麽,他那個說辭便非常值得推敲了……而且,梓玉那天痛的幾欲昏厥,迷迷糊糊之間,緊緊揪着他的衣襟,依偎在這人胸前,聽到砰砰如鼓的心跳,還有他用盡全力抱着自己狂奔,那種慌亂,那種害怕,那種絕望,是沒法裝出來的……這世間,只怕只有他二人才明白那種痛!

可是,如果這是皇帝期望自己知曉的真相,她信就是了……

眸光漸漸暗淡下去,梓玉心很亂,皇帝對她好,她不是不知道,可這種好能維持多久呢?

當今天子是什麽樣的人,梓玉太清楚不過,這人最狠心,也最無情。別的不提,娴妃就是個現成的例子。皇帝原先多寵她啊,梓玉還記得去年那個下了雪的萬壽節,自己和娴妃兩個在太液池邊成了落湯雞,這人還不是不顧旁人的眼光,直接将娴妃抱上了龍辇,真真是無限榮寵,可現在呢?被奪封號,貶為貴人,打入冷宮……永無天日!娴妃淪落至此,除了自己蠢,很重要的一點,不就是皇帝為了維護他的親娘一手造成的麽?

想到宮裏那個難對付、有恃無恐的太後,梓玉越發黯然。

萬一自己捧出了真心,卻又倒黴悲催地跟娴妃似的,那豈不是太笨了?有前車之鑒,她怎麽敢、又怎麽能以為皇帝會永遠對她好?何況,他們中間還隔着一個齊不語呢!

所以,梓玉更是連一丁點奢望都不敢想。

她從見到皇帝的第一眼起就在不停奢望,這夢沒做幾年就全碎了,現在,再讓她奢望,梓玉會覺得自己真的傻……

她的心愈發的亂,正兀自煎熬,只聽吱呀一聲,外間的暑氣和燥意一并卷進來,熱的很。梓玉蹙眉,循着聲望過去。

門被人從外頭推開了,而她先前一直想着的那位,正立在漫天驕陽下,一襲素雅長衫,腰間系着絲縧,襯得身姿挺拔極了,像是不敢亵渎的神,又如芝蘭玉樹,氣度非凡。

梓玉靜靜看着,試圖分辨出他的容顏,可那張臉逆在朦胧的光影裏,攏上一片金色的薄暈,有些微的模糊,沒有往日的淩厲,更沒有帝王的尊貴肅穆,反而平添了好幾分柔和,讓人看不清,亦琢磨不透,唯獨一雙長眸很亮,直直地回望過來,堅毅又沉峻,蘊着暖意,淌着柔情,能夠慢慢慰藉、慢慢熨帖一顆彷徨無措又濕漉漉的心……

那顆濕漉的心不受控地突突跳了下,梓玉起來福了福身,再一想到剛才那些念頭,她覺得好生荒唐。

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呢?

想要他永遠對自己好,想要他只有自己一個人,更渴望完完整整地擁有他……

可這終究是個奢望!

如此一來,梓玉更覺這人讨厭。她沒好氣道了句“陛下來得不巧,我正想去外面溜達”,說着也不等他,自顧往外走。梓玉很擔心和這人共處一室久了,會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話來!

經過那人身旁時,秋衡自然扣住她的手腕,不要臉地笑:“朕正有此意……”

梓玉頓住步子瞪他,他卻依舊笑容滿面,漂亮的眉眼舒展開來,很是清隽,又莫名好看,梓玉的心不受控地,又跳了一下,仿佛回到那一日,她隔着重重宮牆,看到那張白的耀眼的側臉……

拇指摩挲着女人的柔荑,舒服的很,秋衡心下安寧許多,舉止之間越發溫存。

一時間,兩人立在碎金下,想着各自的心思,誰都沒有動。

直到被曬得睜不開眼,梓玉抽回手,讷讷地往屋裏走,沒想到那人反手阖上門,跟着上前,又一把将她打橫抱起來,“你不是要去溜達的麽?”梓玉掙紮着回頭想要瞪他,卻正好對上那雙蘊着笑意的長眸。

這一回,她徹底看清了這個人的模樣,這是她的夫君啊,共過患難,共過生死,還有苦痛……

“你身子剛好一些,不許下地亂走!”秋衡謹記老婆子們亂七八糟的提醒,将梓玉放回榻上,說着,又蹲□子替她除去鞋襪。他一邊忙碌,一邊還在絮絮叨叨,毫無帝王的尊貴。

梓玉被皇帝這個動作驚着了,她忙收回腿示意不用,又弱弱辯解:“都躺了好幾天了,我實在是乏……”秋衡将她的腿拽過來,一手扶着小腿肚子,一手脫了她腳上的繡花鞋。他的神色專注,目光柔柔,似乎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妥當,對付完這邊又對付那邊。許是這人剛沐浴的緣故,他的掌心很涼,隔着薄薄的綢緞,梓玉都能完全感受到那份涼意。哪怕他的指尖離開了,可小腿上的絲絲涼意依舊沒消——這是他的溫度!

起了這個念頭,梓玉臉又紅了。

見她垂着腦袋,滿臉通紅,秋衡坐在她旁邊,替她攏了攏碎發,解釋道:“梓玉,你救了朕一命,朕欠你的,這輩子只怕都還不清了!你不用太過介意,這些都是朕可以為你做的……”這些,也是他能為死去的那個孩子做的……

所以,現在這人對她好,全都是因為她救了他?

梓玉心中咯噔一下,偏頭躲過他的手,憤憤道:“陛下,我記得如貴人可是救了你兩回呢,難不成,你也是這麽對她的?”極盡尖酸刻薄之能!可一想到皇帝也在那個讨厭的如貴人面前伏小做低,梓玉胸口不由得憋了一口氣,臉也氣得圓鼓鼓的,哪兒還管自己說了些什麽。

她這副模樣落在秋衡眼裏,實在可愛的緊,這個女人明豔又嬌憨,是世間不可多得的珍寶,他心念一動,湊過去捏了捏她的臉,光滑又細膩,有趣的很,秋衡哧哧笑了。梓玉越發覺得這人讨厭,正要趕他走,豈料這人玩心又起,居然用指尖戳她的臉。梓玉一向豐腴,臉也有些圓潤,這麽一戳,便會留下一個淺淺的窩,粉粉嫩嫩,好看極了。

梓玉徹底不耐煩了,她一把掃開那人頑皮的手,怒目相視,誰知道皇帝笑得越發開心,還越湊越近,越湊越近……他的重量齊齊壓過來,梓玉不得不倚在床榻一側,勉強支撐着,最後,兩人額間相抵,眉眼靠得極近,眸子裏只有對方,鼻息交纏。

他們貼的這樣的近,甚至能聽到對方的心跳,很快,很快,快到要窒息。

秋衡喉間滾着低笑,說出一個事實,“梓玉,你不高興了。”

這話很輕很輕,只有他二人聽得見,落在梓玉耳中,像是情人間的呢喃,她的耳垂随之覆上一層薄薄的粉色。被說中心事,梓玉有些惱,偏偏他又低低問道:“梓玉,你為什麽不高興?”聲音沙沙的,像是淅瀝瀝的春雨,悅耳極了,還裹着一絲誘惑之意,讓人莫名的臉紅心跳,

梓玉險些要說些什麽,可那些話到了嘴邊,她便想到了下場凄涼的娴妃……身子猛然一滞,那些話便吞了下去,梓玉心裏不痛快,卻只甕聲甕氣道:“你離我遠點!”說着,伸手推他。

可那人的力道哪兒是她能比得上的?

他像是一座山,巋然不動,梓玉白費了許多的力道,心裏更加不樂意了,兩人還靠在一處,她一垂眸,視線正好落在那人盤領中露出的修長脖頸上。她的頭一偏,索性一口咬上這人白淨的脖頸!

“嘶——”

秋衡倒抽一口氣,眉頭蹙起,擰在一塊兒,卻沒有避開,他只是擁着她,緩緩道:“梓玉,我知道你為何不高興……其他的,我不敢保證,可我能許你一世安穩。”

又是一世安穩?

梓玉怔住,仰面望着那人,鄭重搖頭道:“陛下,我救你,并不是為了要你欠我什麽,又或是一世安穩,我只是……”

“只是什麽?”

對于皇帝的追問,梓玉避而不答,她賭氣般的重複了一遍:“反正我不想要你欠我什麽!”

還是這般的倔強!

“嗯,我知道——”秋衡笑了,繼續道,“所以,我也只是單純地想要一輩子對你好,和這次的救命之恩無關。”頓了頓,他動情道:“梓玉,我待你……終究和旁人不一樣的!”

一輩子?

和旁人不一樣?

仿佛聽到什麽胡話,梓玉瞪大了眼,一臉驚恐的表情——她沒聽錯吧?

秋衡知道她的顧忌,伸手撫着她的臉,苦笑道:“梓玉,你若不信,我可以用一生證明給你看!”

“……”

這是陛下這輩子說過的最動人的情話,這也是梓玉此生聽過最動人的情話,她不知道旁人該是什麽反應,她只覺得自己胸膛漲的很滿,很滿,裏面滿滿的,全部是感動,她已經顧不上到底該不該信,她下意識地想要相信一會兒,哪怕片刻也好,就當她傻了吧。

梓玉眸子泛紅,她看着那人,再也忍不住,又湊上前,輕輕碰了碰他的嘴角。

軟軟的,還有些溫熱,這也是屬于他的溫度——這個認知,讓梓玉很高興,哪怕他将來會屬于別的女人,可至少這一刻,是她的!

對于梓玉主動吻自己的舉動,秋衡徹底驚呆了,他心中狠狠戰栗,不可思議地望着她,四目相及,視線糾葛,倏地,兩人齊齊笑了。

傻得可愛!

甜蜜盎然,他微微俯身吻了上去,一口含住紅唇……梓玉的身子還沒好透,皇帝雖沒節操,但到底舍不得她受苦,所以,也只能在此占占便宜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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