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拒絕?
被人這樣夜襲,康熙不是不吃驚的。
然而修習帝王術已有多年的他早就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
“朕自然記得。你當時說,時機未到。待到時機成熟,你自然會開口。”康熙輕輕揮了揮手,影衛就無聲地退了下去,仿佛剛才的殺意從未出現過似的。只有周妍自己知道,她堪堪逃過了一次必殺。
“現在奴婢便想向皇上讨要這個恩典了,不知道皇上可否允我?”周妍輕輕說道,勉強綻開一個笑容。方才被影衛強大的氣息鎖定,她已汗透重衣。
康熙望着面前這個俏麗的宮人,他自然看得出她有點緊張。事實上,他甚至隐隐猜到了她究竟想要什麽:鳌拜勢大欺主,和赫舍裏氏聯姻迫在眉睫。而在迎娶正宮皇後之前,他必須接受導引女官的引導,初嘗人事。
本來,皇帝身邊上,有幾個知疼知熱的體己人并非什麽大事。高處不勝寒,所謂的皇帝都是孤家寡人,難道非要他們冷冷清清不成?可是因董鄂妃一事成為驚弓之鳥的孝莊太皇太後害怕一切風吹草動,生怕愛新覺羅家的男子再被狐媚子蠱惑,弄出什麽大事來。
因此康熙小的時候,俏麗聰明的丫鬟一向是主子的心頭好,因為她們看着順眼,幹活麻利;可是康熙日益長大之後,孝莊看所有漂亮的丫鬟都像極了狐貍精。當有人彙報說看到那個叫嫣然的小宮女行蹤詭異後,孝莊毫不猶豫就将她随便派了樁小錯,逐出了乾清宮。
“你倒是說說看。”康熙整了整衣袖,從床上爬了起來,背着手走了幾步。愛新覺羅家從關外而來,既看不起漢人,又害怕漢人嘲笑自己沒文化,因此康熙小小年紀,便在帝王的儀态行走方面下足了功夫,此時雖然事起倉促,身着寝衣,然刻意走得龍行虎步、年紀雖小倒也有幾分天子的軒昂氣度。
“奴婢想……奴婢想……”周妍望着康熙,看着他略帶稚氣的臉上幾粒淡淡的雀斑,覺得接下來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心中禁不住腹诽游牧民族的粗魯和不講究:這不過是十一歲的小孩子啊,怎麽就要大婚了呢?若是單純政治婚姻,大家純蓋棉被聊天也行啊,可是再結合歷史上皇長子的出生年月,十三歲的康熙就做了父親了啊!這簡直就是天雷啊!
康熙望着周妍欲言又止的嬌羞樣子,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少年皆有好色慕艾之心,周妍綜合了北地胭脂的大氣和南國佳麗的秀美,他和福全私底下偷偷交流時,都認為此女是他們平生所見之最。更難得的是她對自己有意!但是越是如此,祖母對她忌憚越深。斷然不會應允她随侍自己左右。
他想到這裏,心中已有了決斷:“若朕所料不錯,你定是為了皇兄之事而來。你既然有意,朕便下旨将你賜給福全又有何妨?”他故意顧左右而言他,心中卻有些羨慕福全的豔福。
“不,并非如此。奴婢與三王爺全無瓜葛,望皇上明察!”周妍吓了一大跳,連忙說道。
看到美人對自己如此在意,康熙心中也忍不住有幾絲欣喜。
“那你到底所為何事?”康熙問道,“朕雖坐擁四海,但并非可以肆意妄為。”他見她這麽堅定,心中欣喜之餘,卻也有些發虛,忙将辯解的話說在前頭。
周妍察言觀色,見他這般說,便知道此事恐怕不成,正在另想個托詞了結此事,突然聽見空中有人幽幽嘆了口氣。那聲音像極了大師兄的聲音。
她只覺得一陣眩暈,心中又是驚慌,又是喜悅,身子輕輕搖了搖,差點歪倒在地。
康熙見她這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心中驚疑不定:難道她竟為我用情至此?就想伸手去扶住她。但他自幼受孝莊太皇太後的教導長大,自然不願為此傷了孝莊的心。何況和赫舍裏聯姻之事,是有關江山格局的大事,若是在此之前收了個絕色美人做導引女官,恐怕未來皇後心中不喜。
“你——”康熙嘆了口氣,正想說些“兩情若是久長時”之類的空口許諾,卻被周妍給打斷了。
“皇上!”周妍突然間急切地說道,“奴婢今夜現身之時,想必皇上也見到了,奴婢略會些武功。料想正因為此,才被太皇太後不喜。這點武功是因為奴婢自幼體弱,從游方道人那裏得來的一點花拳繡腿的功夫。奴婢深夜來此剖白,還望皇上不要因此嫌棄奴婢才好!”
康熙被她突然的一大段話吓了一大跳,只得敷衍道:“朕記下了。斷然不會為此嫌棄你,你且去吧。”便看見周妍滿臉喜色,如一陣風似的離開了,空蕩蕩的屋子裏只留下一縷幽香久久未能散去。
且不說康熙自以為被美貌少女吐露滿腔柔情,欣喜之餘,又添了淡淡的幾分惆悵,許久之後才安然入夢,只見周妍匆匆提裙離開,一路上左顧右盼,差點撞見巡夜的宮衛。
她尋了許久,仍不見那人蹤影,滿懷惆悵地嘆了口氣,正欲繞過禦花園回房休息。突然之間,一個聲音猝不及防地在她身後響起。
“師妹。”
周妍飛快地轉身去看,動靜略略大了點,禦花園湖畔的一只仙鶴睡夢正酣,受到驚吓,拍拍翅膀越過湖面飛走了。周妍自不會去理會。
她尋找了好一陣子,才看到假山後、芭蕉葉旁站着一個人影,寬服高冠,依稀做道士打扮。
“師兄?”她試探着叫了一聲。
“只記得你師兄嗎?可你做下的這些事情,對得起你師兄?”那人的聲音奇怪得很,似乎是在責怪,又似乎是很松了一口氣。
周妍走近一步,朝那人細細望去。月光定定地照在那人臉上,她看上去很睿智的眼睛在黑夜裏發着光。
竟是杜子君。
“小師妹,多日不見,一向可好?”杜子君沖着她不緊不慢地打着招呼。
“大師姐?”周妍試探着叫了一聲。天山師門中的規矩,她自然是知道的。師門大比之中笑到最後的人,才能成為門派首徒,被尊稱一聲大師兄或者大師姐。而只有大師兄或者大師姐,才有資格穿道袍。眼下杜子君既然做女道士打扮,那麽師門大比獲勝之事也是可想而知了。
杜子君滿意地點了點頭:“師父氣的不得了,恨不得昭告天下說沒收過你這個記名弟子。我還居中轉圜,試圖力證你只是心性未定而已。想不到你果然跟着秦淮派那幫不入流的在一起厮混了。狗皇帝算什麽東西,也值得你降尊纡貴深夜巴巴跑到他床前懇求?他的真龍之氣還淡薄的很。你眼皮子這樣淺,對得起誰?”
周妍低了頭,不再說話。對杜子君她向來很是忌憚,隐隐約約有一種說多錯多的感覺。
但是杜子君卻不打算放過她:“看你這個垂頭喪氣的樣子,應該是跑去自薦枕席,結果被拒絕了?”
周妍低聲道:“師姐既然已經聽到了,還問我做什麽。”
杜子君一雙眼睛上下審視着她:“你倒心狠,見了我竟然不問玄青子的事情。”
周妍身子一顫:“正要問大師姐,師姐既然成為門派首徒,他呢?”
正在這時,旁邊傳來叫喊聲:“是誰在哪裏?”周妍回頭看時,只見巡邏的兵士挑着燈籠向這邊探了過來。
杜子君當機立斷,攬住周妍的腰淩空跳起,輕而易舉地避開了搜查。
周妍只覺得身體尋不到一處着力的地方,飄飄然如在雲端一般,心中大駭。
待那巡邏兵士走後,兩人才重新落到地面上,周妍顫聲道:“師姐方才所用的法門,決計不是輕功。”
杜子君聲音裏滿是不耐煩:“那又怎樣?”
周妍忍不住想問一句“師姐你是人是鬼”,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她壓低聲音說道:“我只想知道,他現下可好?”
杜子君冷哼了一聲:“我打敗了他,他能好過嗎?”沉默了片刻,又說道:“既然你沒出息到想要真龍之氣,增進修行,做師姐的自然會助你。只有一樣,我卻不是白幫忙的。”
“師姐想要我做什麽?”
“一縷青絲。”杜子君答道。
“什麽?”
“我要你剪下一縷青絲,作為報酬。”杜子君冷冰冰地說道。
杜子君的言語裏充滿着蹊跷。幸好周妍根本想不到這一層。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是古人一貫認同的觀念,周妍心中卻不做如是之想。于是痛痛快快地剪下一縷長發,末了将碎發挽在裏面,她頭發濃密,根本看不出來。
天山派最大的特點就是言必行行必果,當天晚上,杜子君就把熟睡中的康熙扔到了周妍的床前,一國之少君在她手中,根本就如同一個玩具。
“交給你了。”杜子君冷冷說道,掩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