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捧殺

杜子君來而複去,看起來似乎沒有提供任何有建設性的消息。周妍卻開始有些後悔,如果不是激怒了她,或許可以打探到一點有關寶玺的消息?既然杜師姐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興許她能輕易避開清宮之中如影随形的暗哨,尋到漢家至寶?

起初少時不更事,自以為憑借一點點輕功就可以在紫禁城橫行無忌,至少也可全身而退,如今看來,這個想法真是太魯莽了。

誠如杜子君所說,自和小皇帝同榻而卧了那麽一個晚上之後,周妍或許真的吸到了那名為龍氣、虛無不可飄渺的東西,耳聰目明更勝從前。然而無意間窺到的東西,卻越來越難以用常理解釋。譬如說,皇帝康熙頭頂隐隐成形的真龍之氣,福全身側一鱗半爪的蛟影。難道漢家江山命中注定應該衰敗,康熙是真龍天子理應君臨天下?每當想到這些,周妍既不甘,又覺得挫敗,每每在寒冷的冬夜中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終于有一天,她身邊的小宮女喜兒都開始可憐她:“答應娘子既然想着皇上,孤枕難眠,倒不如索性繡些随身玩意兒,悄悄托人送于皇上,說不定皇上念着舊情……”

周妍啞然失笑,尚不知該如何回答,另一名宮女阿歡就忙着打斷了喜兒的話:“快別說了,先前日子裏李答應不過瞅準時機和皇上答了兩句話,皇後就能挑出一個讓人尋不出錯的理由,将李答應屋子裏的人全換了一遍,原來的人都發落到浣衣局去了。這就叫做敲山震虎,你不懂嗎?你想讓我們都受連累嗎?”

阿歡顯然是認識幾個字的,一番話說得頗有見地。可是她卻不明白,在後宮中,謹言慎行才是保全性命的法寶。

幾天後,皇後的銮駕意外造訪了儲秀宮。阿歡滿身血污地被拖了出去。

赫舍裏悠閑地擺弄着懷裏的手爐,眼睛擡也不擡地向周妍講道:“這柄玉如意是太皇太後年下賜給本宮的,誰料想前些時候突然失竊。本宮未敢聲張,私下裏遣了人暗暗查訪,想不到卻在周答應房中。周答應,此事你可有話要說?”

周妍并不傻,她立即醒悟過來:自己雖然只是小小的答應,但居所如此私密的地方,進進出出只有喜兒和阿歡兩個人,如今阿歡已經被罰,那麽喜兒就是皇後宮中的卧底!她前些日那番做作,其實是想慫恿她做傻事而已!一計不成,她又施一計!

“我沒什麽要說的。此事真相如何,單憑皇後娘娘定奪。只是連累了阿歡這個傻姑娘。”周妍眼見在劫難逃,索性硬氣了一回。她眼睛定定盯住赫舍裏看,心中一片空明,只覺得哪怕是死,也無所謂了。

“大膽!皇後娘娘鳳駕前,說什麽你呀我的?沒規矩!”赫舍裏旁邊的嬷嬷中氣十足地大叫道。

赫舍裏卻突然笑了。她将懷裏的手爐轉給身邊宮女,扶着宮女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向周妍走來。然後,親自将她攙扶起來。

周妍驚疑不定地看着赫舍裏。

“本宮原說過,我等都是皇上的女人,何必拘泥于位分,姐妹相稱便可。妹妹啊,你如此說話,可就是生分了。”赫舍裏別有深意地笑了笑。

周妍起初只覺得無所畏懼,豪氣幹雲,然而經赫舍裏攙扶而起的時候,卻只覺得心跳的飛快,腳也有些發軟。原來……原來她還是怕死的啊。

“下人們都是捧高踩低,這些刁奴見妹妹長久不服侍皇上,起了異心也是有的。妹妹如何轄制得住?本宮不是那等不分皂白之人,自然曉得,此事是宮女阿歡見識淺,起了貪念,和妹妹無關。”赫舍裏溫言說道,其實她的年齡比周妍小上許多,一口一個妹妹,叫的周妍都有些暈暈乎乎了,手足無措。

“皇後娘娘,阿歡素來不是那等人,請皇後娘娘明察。”周妍無力地為阿歡争取了一下下。

赫舍裏笑而不語。

片刻便有太監來報,說阿歡禁不住杖刑,已經氣絕身亡了。

周妍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原本都到了嘴邊的辯解之詞再也說不出來了。她必須學會明哲保身。

赫舍裏看着她噤若寒蟬的樣子,顯然十分滿意。順勢牽着她的手在房中四下走了一圈,突然皺着眉頭說道:“這屋子也太破了!大冷天怎的連炭火都沒有?內務府怎麽回事?”

喜兒忙跪下向赫舍裏禀告:“奴婢去催問過多次,內務府看門的小太監說炭火已經分完了,又說如今北方大旱,朝廷上下都在忙着縮減預算,後宮更當做出表率,橫豎周答應也不用侍奉皇上……”喜兒的臉上猶有氣憤的表情,當真演的惟妙惟肖,只可惜,周妍并不像她想象的那麽傻。

赫舍裏略一沉思:“前些日子确實聽皇上提起過。罷了,不如妹妹遷到坤寧宮來住,橫豎坤寧宮大的很,皇上上朝之時,本宮常感寂寞。”

旁邊站着的幾個答應聽了這話,都用又羨又妒的眼神望着周妍。周妍聽了這話哪裏敢應承,慌忙跪下來說道:“皇後娘娘請明察,這于理不合。折殺妾身了。”

赫舍裏皇後卻不以為意,執意如此,周妍力拒不從。

兩人正在僵持間,突然間守在儲秀宮外的太監大叫一聲:“皇上駕到!”

緊接着,便有人打開了簾子,康熙皇帝出現在衆人面前。

在場上至答應娘子,下至宮女太監,無不下拜問安。

康熙卻全然不理會,急匆匆走到赫舍裏身前。

赫舍裏微微一笑,此時才參拜了皇上。康熙連聲呼“平身”,又忙伸手握住赫舍裏的手:“說好了一起游禦花園的,你怎麽不在坤寧宮等朕,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赫舍裏卻不領情,開玩笑似的對康熙說道:“皇上今個兒,下早朝的時候倒比過去略早些。下了朝就匆匆往這邊趕,莫不是不放心什麽人?”

康熙笑道:“今日朝中無事,自然就下朝的早了。朕聽李菊福說皇後在儲秀宮,心想此處許是有些看頭,就過來了。”

赫舍裏倚在康熙身側,膩聲說道:“只怕不是朝中無事,而是有人專權獨斷了吧。皇上放心,此人嚣張不了太久。”

兩個人相視一笑,說不盡的濃情蜜意。

赫舍裏此時方微微側着頭說道:“若是看頭,此處倒也不是沒有。臣妾因玉如意被竊一事到此處查訪,罪魁禍首早已問罪,一轉頭卻看到周答應衣履單薄,居所甚為寒酸。臣妾想着她好歹是服侍過皇上的舊人,當有幾分體面,便想着晉一晉她的位分,給她遷個宮。”

康熙聞言,此時方向周妍看了一眼,只見周妍身上穿着一身夾衣,在春寒料峭的季節裏分外單薄,不由得一皺眉頭道:“穿得是單薄了點。周答應既然居于深宮,自當謹守本分,照顧好自己。如今朝廷正在忙着赈災,你若病了,太醫院豈不是要浪費湯藥在你身上?”

赫舍裏聽了,輕笑一聲,方嗔道:“皇上好生絕情!她好歹也是伺候過皇上一場的,縱使和裕親王有舊,也只是一時糊塗,想來定然發乎情,止乎禮,皇上用不着這般記恨吧。”

康熙十分誇張的一拍腦袋:“你若不說朕差點忘了。朕早就想着,裕親王謹慎知禮,該賞賜他點什麽。如今既然你提醒,朕便把這個女人賞給他吧。”

赫舍裏搖頭勸阻道:“皇上萬萬不可。且不說此事不合規矩,老祖宗定然不同意。單說皇上也該為臣妾考慮,體恤體恤臣妾。”

康熙疑惑地望着赫舍裏:“朕如何不體恤你了?”

赫舍裏狡黠地一笑:“臣妾與周答應一見如故,剛想着晉一晉她的位分,遷她到坤寧宮來,和臣妾作伴,皇上就要将她賜給裕親王,豈不是不體恤臣妾?”

康熙笑罵道:“胡說!坤寧宮是皇後寝宮,她遷進來做什麽?若說是伺候你,她手腳又笨,人又懶,如何能事事妥帖?”

赫舍裏笑笑:“皇上既然舍不得她……”

康熙笑着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朕明明是心疼你……”

周妍跪在地上,看着他們帝後二人秀恩愛,各種打情罵俏,然後,為自己的遷宮之事和位分反複扯皮。康熙的意思,自然是她沒什麽功勞,位分自然甭想遷,哪裏偏僻就住到哪裏去吧。赫舍裏的意思卻是一定要升周妍的位分,最好能升到妃嫔,住所也是離她越近越好。

周妍跪的腿都麻了都不知道,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等着他們宣判命運。

最後,康熙還是沒能辯得過赫舍裏。

所以在所有人的眼睛裏,周妍竟然走了狗屎運,被皇後看中擡舉了。區區一個包衣奴才,就憑借着侍奉過皇上一次那點舊情,晉為貴人,遷宮至西六宮中離坤寧宮和乾清宮最近的鹹福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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