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以退為進
第二日,周妍去坤寧宮和慈寧宮,給皇後赫舍裏以及孝莊太皇太後請安,玄青子則一個人留在了鹹福宮中,皺着眉頭四處探看。
杜子君款款顯出身形,向他打招呼,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喲,畢竟心裏放不下,又出現了?”
玄青子神色凝重:“你……你究竟有多恨她?”
杜子君笑了一笑:“你這話我卻不懂。”
玄青子直視杜子君的眼睛,目光炯炯:“你……你這是在害她。”
杜子君滿臉輕松的笑意:“道友這話卻說差了。她想要的東西,我好心好意教她該如何得到。她感恩戴德還來不及,怎能說是害她呢?”
玄青子冷不丁朝前走了幾步,一臉哀求地望着杜子君的眼睛:“子君,都是我的錯。求求你放過她吧!”
杜子君也回望着他。從她拜入師門開始,玄青子就是天山派的大師兄,相貌俊美而氣質高潔,其他人和他一比,就猶如塵埃一般。杜子君幼小的時候,曾經在心中偷偷想過要嫁給他,長大了之後更是處處以他做榜樣,想要超越他。然而,這一切都在知道他和周妍關系的那一刻煙消雲散了。
原來只不過是一個沉溺于美色.情.欲之中不能自拔的可憐蟲而已。本有着大好的前程卻自毀道基。這樣的人,憑什麽再得她杜子君的尊敬和愛慕?杜子君巴不得将過去的記憶一并抹去,她生怕被別人看出來她曾經暗戀過這樣一個窩囊廢。暗戀過這樣的人,說出去簡直太丢人了!
所以後來,杜子君眼睜睜看着玄青子因為飛雲子莫名其妙死去的事情受到師門的重罰和陳家的責難,她在旁邊隔岸觀火,看的可開心了,簡直有一種報複般的快感。她一邊講着大道理告訴玄青子,只有繼續當天山派的大師兄才能更好地幫助周妍,實現她的夢想,一邊不再隐藏實力,在師門大比中趁着玄青子重傷初愈、狀态不佳,狠狠地削了他的面子,當上了天山派的大師姐,在短短的兩年時間裏獲得了師門自上而下的認可和擁護。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師門和家族不知道都在想什麽,硬要把這個連元陽都沒了、一顆心也在別人那裏的男人塞給自己做道侶!
杜子君還記得師父苦口婆心地私下裏告誡她:“子君啊,修道之人講究‘財侶法地’。你別的都是好的,唯有道侶一樣,因你每每心氣太高的緣故,格外難得。玄青子資質是好的,基礎也打得不錯,雖然被人騙了一遭,但能懸崖勒馬,也便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了。為師想來想去,唯有把你們兩人配在一起,才不互相辜負。你千萬莫要拂了為師這片心意。”
杜家家主也鄭重告誡她:“子君,你一心向道,固然是好的。只是過于偏執,不懂變通,日後必然後悔。須知我們追求大道,不僅要通曉大道至理,更要在追尋之途中,有所領悟,才可得證大道。一味人雲亦雲,墨守成規,只會得來一身匠氣,于修道無益。你性烈如火,太過剛強,玄青子圓融似水,正可彌補你不足之處,當為良配。至于你說他眷戀俗世女子,須知紅顏枯骨,凡人不過百年,何必與其争持?”
杜子君因此才委委屈屈,答應和玄青子做道侶了。想不到玄青子卻不同意,寧可做天山派的棄徒,也要違了師門的意思!這簡直……這簡直是對她這個天山派大師姐最大的侮.辱!她自然要找回場子來!
“晚了。”杜子君唇邊勾起一絲輕笑,“不愧是你喜歡的人,小師妹學的很快。”
“可是……可是這樣與你又有何好處?徒增因果而已!”玄青子大聲說道。
“因果?”杜子君昂然道,“因果可是你玄青子結下的,我這麽做,才是了卻因果,平息道心的唯一方法。至于業力,自然是她一個人領受了。橫豎凡人不過百年,又有何妨呢?”
“子君!”玄青子暗自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閉着眼睛上前,将杜子君抱住了,“我們是雙修道侶,理應以大道為重,何必和凡人女子置氣呢?你我一同回天山,待我向師門請罪,我們便……”
玄青子的話還沒說完,臉上早挨了火辣辣一巴掌。
杜子君柳眉倒豎,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鼻子,破口大罵道:“統共就皮相長得好些,便似青樓裏的小倌似的,賣弄起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中怎麽想的,抱過別的女人的髒手,也敢往本姑娘身上碰!你以為你算什麽東西?”
玄青子一愣,繼而賠笑道:“子君,是我不好。我……”
恰在這個時刻,周妍請安歸來,走進房來。見到這個勢頭,先是呆了一呆,繼而笑道:“是我來的不巧了,倒打攪了兩位。要不,我再出去逛逛禦花園?”
杜子君面上一紅,冷笑道:“這當子又逛什麽禦花園?賣弄風情也是要看時候的,裕親王不出現,你逛園子給誰看?”
周妍低頭道:“眼下我手中能用的人,實在還是太少了些。我想着,前些時候我信口開河說入宮前有位表哥……如今秦聰便在乾清宮當差,不如索性……”玄青子明明就站在她身邊不遠處,然而她卻平心靜氣,将這些一般人難以啓齒的事情一一道來,仿佛吃飯睡覺那般簡單。
杜子君嘲道:“你以為一個小小侍衛能大膽到和宮妃有染?好叫你拿住把柄?趁早死了這份心吧!”
周妍道:“若非如此,怎能探明二十四方寶玺的下落?”
玄青子在旁邊聽着,又是震驚又是心酸,忍不住脫口而出:“我知道寶玺的下落!”
周妍低頭道:“如是便偏勞師兄了。我便不打擾兩位了。”說罷,竟掩上房門,悄然退出了。
杜子君在一旁先是覺得好笑,想了一想,繼而怒道:“這不過是以退為進的手段而已!你小師妹好毒的心腸,想拖你下水!”
玄青子看了她一眼:“這不都是拜你所賜?”
杜子君伸出手想抓住他,不料他身子一側,卻撲了一個空。“凡人性命不過百年,糾纏業力也就罷了。你我俱是修道中人,若堕入其中,後果不堪設想!”
“晚了。”這才卻是輪到玄青子說這句話了,“我已經答應滿清皇帝,助他穩固皇權,誅滅鳌拜,肅清慈寧宮的勢力。”
杜子君聞言,呆了一呆,忍不住又流下淚來:“你……你好傻。你難道沒有發現,你的小師妹已經變了嗎?是……是我教她變成這樣子的……”
當天晚上,康熙想起前約,命周妍侍寝。
歡.娛之餘,周妍不免有些心虛,未及康熙開言,搶先将玄青子抱怨了一通:“不知道使了什麽障眼法,隐在半空半隐半現的唬人……”
康熙笑道:“這個你不必驚疑。朕幼時是見過的,倒不是什麽障眼法,記得喚作什麽法器。”
周妍聽了暗自留心:難道滿蒙之中,也有此種修道之人?卻見康熙緊緊攬住了她,在她耳邊說道:“還記得從前你做宮女時,那個和你住在一個屋子的小宮女嗎?仿佛是叫小什麽的……”
“小葉兒。”周妍提醒他道,心中暗自嘆息,尋常宮女的一條性命,在康熙眼中果然什麽也算不上。
“若非朕使了李代桃僵之計,只怕死在慈寧宮的,便是你這傻姑娘了。”康熙在她耳邊低低笑道。
周妍又想起小葉兒初承恩之時的嚣張和愚蠢,心中恻然,遲疑着問道:“那日……那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康熙将她抱的更緊一點:“皇奶奶宮中,有個怪人。他……他逼着朕,非要朕殺死臨幸的第一個女人不可。說是這樣可光大大清國運。朕才不信這個邪!他整日裏把慈寧宮搞得烏煙瘴氣,等再過幾年,朕便要他好看!”
周妍于是模模糊糊知道,只怕慈寧宮中,藏匿着一個像玄青子和杜子君那般古怪的修道者了。幸而康熙對此人觀感不佳,否則,若是真依了那人之言,自己焉能安然活到現在。她這般想着,便覺得後怕。
康熙仿佛覺察到了她的恐懼,于是将她抱的更緊了:“傻姑娘,你怕什麽,朕會護住你的。朕護得住。朕有湯若望輔佐,如今上天又送來了疏桐子道長,蒙古人執掌了那麽多年的後宮,也該換一換了!”
周妍聽得似懂非懂:“皇上認為博爾濟吉特氏勢力太大,有意遏制。這個妾身倒也略懂一二。只是,這卻同湯若望有什麽相幹?那個新來的疏桐子,他卻有能做什麽?”
康熙顯然興致頗好,不嫌棄她愚笨,耐着性子解釋道:“我且考考你,湯若望不遠萬裏,背井離鄉,來到我大清,是為何而來?”
周妍低頭想了一想。一個外國人,萬裏迢迢跑到中國來,教授康熙皇帝天文、算術諸學科,難道是為了皇帝好嗎?必然有其他的動機。
“湯若望是為了傳教而來。”周妍想到此處,擡頭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