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從這天開始, 老二兩口子就沒人影了, 每天一早揣着幾個幹糧出去, 晚上才回來。

其他人看不到人,就問江舒涵, 得知兩人去抓騙子了, 都覺得他們異想天開。騙子是那麽容易就抓到的嗎?

大夥一致勸江舒涵別折騰倆孩子, “那騙子多精啊,哪是他們能抓住的呀。老嫂子,你就吃下這個虧吧。”

原身以前摳搜的形象太過深入人情, 無論江舒涵怎麽解釋都沒用。她也就破罐子破摔,不解釋了, “我就是見他們整天在家說風涼話煩他們了。攆他們出去試試。至少我耳根子清靜了。”

大夥想到柳二郎和周氏那倆活寶,确實不能留在家裏,倒也不再勸了,“你這主意不錯。是該這樣。”

聽到這話的張氏和柳大郎一臉感動看着婆母(娘), 心想娘對他們真是太好了, 他們以後一定要好好孝順她。

等其他人走了,江舒涵看向老大兩口子, “你們找到那天跟你一塊買白面的人了嗎?”

張氏搖頭, 又是羞愧又是自責,“娘, 我忘了那天都有哪些人跟我一塊買白面了。”

她打小記性就不好,再加上她天天出去買菜,每天認識的人太多, 真記不住。

而每天去菜市口買菜的人太多。

一個個問,都把人家問煩了。甚至有好幾回遇到脾氣暴躁的,差點跟她動手。

江舒涵想了想,“你們可以趁着買菜的功夫,跟那些菜販子講,最好把事情誇張一點。說真的有人吃死了。”

柳大郎為人比較實誠,聽到親娘讓他編排故事,直搓手,“這不太好吧?”

老實頭撒謊才更容易讓人相信,江舒涵攤了攤手,“這是最好的辦法了。流言有時候可以殺人,但有時候也能救人。得看怎麽用了。”

柳大郎還在猶豫,張氏卻咬牙答應了,“娘,我聽您的。我明一早就去跟那些菜販子說。”

“好。”

第二日一早,江舒涵帶着花兒在院子裏納涼,花兒捧着一只小碗,正狼吞虎咽吃着雞蛋羹。

她每天都會背着其他人給花兒蒸個雞蛋羹吃。

這孩子真的太乖了,親娘不在的時候,不哭不鬧,非常安靜。

吃飽了,一個人就在院子裏玩。

院子裏,其他家除了留個大人在家看着小孩子,幾乎全都出去找活幹。

就在這時,花媒婆颠颠跑進來,臉上帶着一絲喜意,“哎喲,你咋沒出去啊?”

江舒涵不解,“你樂啥呢?就像撿到錢一樣。”

花媒婆努了努嘴,“我有啥好開心的。就是看到前頭管事便宜買了幾個下人。我替他們高興呗。”

江舒涵被她逗笑了。

花媒婆從自己家搬了個小凳子出來,神神秘秘道,“哎喲,一個大活人連一兩銀都不到。只要每天給個馍馍就中。要不是現在買不到糧食,我都想領個小夥回來了。”

她邊說邊比劃,“就這麽高,十四歲的小夥子,前頭買了好幾個。說是家鄉遭了災。”

江舒涵有點好奇,“沒有年齡大一點的?要壯勞力才好幹活啊?”

花媒婆翻了個白眼,拍了下大腿,“你想啥好事呢。像那種小夥子還沒入城,就被送到部隊了。”

江舒涵奇了,“你咋知道的?”

花媒婆得意洋洋道,“我跟那些難民打聽的呗。”她嘆了口氣,“到啥時候,年輕人才能有活頭。像我們這些老婆子,賣身都沒人要。”

剛才還興奮呢,這會兒又多愁善感上了,江舒涵有點無語,嗔了她一眼,“你呀,命好着呢,賣啥身呀。竟說些胡話。”

花媒婆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我就是随口說說。今兒運氣好,我幾個兒子找到短工了,到人家地裏拔草。這秧苗裏面雜草可多了,每隔一段時間都得拔一次。”

原身是北方人,那邊種的都是高梁小麥,沒種過水稻。但江舒涵小時候種過稻子,雖然大部分都忘了,但拔草還是記得的。

兩人說話的功夫,老大兩口子回來了。

花媒婆勸江舒涵,“明兒讓你大兒子也去拔草吧。一天能得五文錢呢。能掙一點是一點兒。”

五文錢?居然連一顆白菜都買不到。這勞動力真夠廉價的。

江舒涵很是嫌棄,柳大郎卻是眼睛亮晶晶,湊過來問花媒婆,“花嬸,大家找到活啦?”

“是啊,活不累,就到城郊拔草。這活讓男人幹都白瞎了。可惜呀,人家只要男人。”花媒婆拍着大腿,十分遺憾。她原想讓幾個兒媳婦也跟着一塊去的。可惜人家不要女的。說女的幹活不如男的幹活有力氣。

可把她氣得夠嗆,拔草是啥力氣活呀,男人女人不都一樣幹嗎?可把他們給矯情的。

柳大郎心動了,“娘,我明兒也去吧。我們已經跟那些菜販子說過了。”

張氏也十分渴望地看着婆婆,很希望她能答應。家裏一直坐吃山空,整天閑在家也不是事啊。

江舒涵嘴角抽了抽,擺了擺手,算是同意了。

行了,愛去不去,反正他們自己樂意幹,她還能怎麽說?

吃完飯,花媒婆非要拽江舒涵一塊出去看熱鬧,“在家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出來瞧瞧熱鬧。這些難民有南有北,說不定咱們也能遇到幾個青州那邊來的老鄉。”

就是這句話,讓江舒涵沒再拒絕。将花兒交給張氏,她就跟着花媒婆一塊出來了。

花媒婆沒誇張。

整個縣城的确很熱鬧。尤其是內城門這片空地,許多人牙子站在臺上吆喝。

這些流民沒有新戶籍,不能随意走動。

如果是來投奔親戚,人牙子就會派人去通知他們的親屬來領人。給點跑腿費,再到衙門交錢,辦理新戶籍就成。

如果沒有親戚,那就看你有沒有功名。

只要你有功名,哪怕是童生,都給你辦新戶籍。

如果沒有功名,那就花大價錢辦新戶籍。這個價錢一般家庭出不起。

出不起錢的家庭,那就對不起了,只能入賤籍,站在臺子上,任人牙子吆喝。

“走過路過的鄉親們停下來看一看啦,這是一家子,男的可以種地,女的可以織布,小孩可以給家裏孩子當小厮。”

花媒婆碰了碰江舒涵的胳膊,“這一家子不錯,一家子都能幹活。”

江舒涵頭一回看到買賣人,有點不适應。可是她又一細想,賣身總比吃人強,至少也是一條活路。

江舒涵轉變心态,看向臺上的人,仔細打量幾眼,搖了搖頭,“要是真不錯,這男的年齡也不大,為啥不去當兵呢?”

這男的估計以前沒有吃過苦,沒什麽力氣幹重活,所以軍隊才不要。

花媒婆想想也是。

江舒涵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看了她一眼,“你真想買人?”

花媒婆老臉都紅了。她昨天就有這個想法。跟大兒子說了,沒想到被大兒子一頓呲。說他們家就是泥腿子,總共也就一百多兩銀子。瞧着挺多,可是現在也買不到糧食,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呢。

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沒有逃荒的時候,她聽人說,那些大戶人家收丫鬟小子,起碼得給五兩銀呢,那還是活契。這死契才要一兩。多劃算啊?

再一個,将來她老了,兒女嫌棄不肯近身伺候,可以使喚下人啊。使喚別人,她沒有心理負擔。

基于這兩點考慮,花媒婆就想買個下人。

江舒涵笑了,“既然你想買就買呗。你才是一家之主,孩子們都得聽你的。”

話雖如此,但花媒婆也知道自己能不能當這個家,靠的是兒子。如果兒子不孝,不肯管她,她就成不了當家人。

她想了想,慫恿江舒涵,“嫂子,要不然你也買一個。我跟你一塊買,大郎他們就沒得說了。”

在他們這些人眼裏,江舒涵也許不是最聰明的,但她一定是運氣最好的。哪怕她家馬車被搶,也能給大家帶來好運。

反正她就是這麽邪乎一人。

如果江舒涵願意買,她兒子只會誇她。将來江舒涵吃肉,他們也能跟着喝湯。

江舒涵可不知道花媒婆的心思,她現在全部注意力都被看臺上的人吸引。

“邢窯白瓷與越州窯青瓷都作為貢品向宮廷進貢,這一家四是邢窯白瓷的匠人。要價五十兩。”

一般來說,一個人是一兩銀,一家四口,只會低于四兩。但是這家卻要價五十兩。

這真不是一般人能買得起的。

不少人都聽傻了,還以為人牙子喊錯了。

可接下來人牙子又喊了一遍,這回大家聽清了,确實是五十兩沒錯。

花媒婆見江舒涵只顧着看臺上的一家四口,待聽到要五十兩銀子,她嘴巴張成一個O型,都快能塞鴨蛋了,“這也太黑心了吧?居然要價五十兩。”

她話音還未落,就見旁邊江舒涵已經舉了手,“這一家四口我要了。”

花媒婆還在呆愣中,江舒涵已經跨上臺,沖那人牙子說了幾句,對方遲疑一瞬,還是點頭答應了。

然後花媒婆看見江舒涵背着大夥,小聲問他們幾個問題。

四人面面相觑,回答了一句什麽,江舒涵這才笑容滿面看向人牙子,問他怎麽辦手續。

花媒婆扒拉開人群,站在臺下,跳起來沖江舒涵呼喊,“你傻啊,買他們一人都夠買十個了。”

要她說,江舒涵這是被人騙了。一樣的人,也沒見他們比別人強壯,瘦得跟麻杆似的,別說打架了,就是彎腰幹活都費勁。居然賣這麽貴。

她不能眼睜睜看着對方受騙。

江舒涵示意她稍安勿躁,“沒事。”

一手交錢,一手拿賣身契,而後領着四人下了臺,花媒婆都跟着上火,“你呀你,你回家怎麽跟你倆兒子說啊。前幾天你那大兒媳才被別人騙了五兩,你倒好,一下子花了五十兩。”她挑剔地回頭看了一眼這四個下人,“就這四人瘦成這樣兒,連稍微重點的活都不能幹。你買他們幹啥呀?”

江舒涵沒法跟她解釋制作瓷器的匠人有多麽牛。

別說花媒婆沒見過瓷器,就連族長家都很少。族長家的瓷器也只有逢年過節才會拿出來用。平時依舊有的是粗瓷大碗。

這粗瓷說是瓷,其實只是釉面黑陶碗。一不小心掉在地上,就碎了。

質量差,釉面粗,勝在價錢便宜,家境貧寒都買的這種粗瓷大碗。

而瓷器,尤其是白瓷,價格翻了幾十倍不說,也只有大戶人家才會舍得買。

江舒涵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別着急,“他們是匠人,有大作用的。你別擔心。”

花媒婆無語,她這都急得跟什麽似的,人家可倒好,半點不放在心上。還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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