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兩人說話的功夫, 已經到了許家院外, 花媒婆見她直不愣登往裏沖, 抽了抽嘴角。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錢啊?
她就這麽把人帶回家,還不得幹架啊?雖然柳大郎和柳二郎都很孝順, 但是現在日子這麽難, 她這一下子就花掉五十兩, 這不是敗家這是什麽。得虧她是長輩,要是小輩,柳大郎柳二郎非得把她打死不可。
花媒婆趕緊把人拉住, “我先進去幫你打探消息。你就這麽帶他們進去,我擔心你倆再吵起來。”
花媒婆也是一片好意。現在錢多難掙啊。尤其是外面亂成那樣。
江舒涵看向花媒婆, 瞧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別說她買這四人有大用,就算真沒有大用,他們能把她咋地?
她才是當娘的,他們是兒子, 當老娘的還要聽兒子的, 這不亂了套嘛。
江舒涵知道花媒婆性子軟,但沒想到她竟然這麽軟。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受氣小媳婦。
她擡手打斷她, “行啦,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你不能慣着他們。我得讓他們知道,我才是這個家的當家人。”
說完, 也不理會花媒婆,招手讓身後四人跟上。
花媒婆拍了下大腿,得了, 她一片好心被人當成驢肝肺,真是白費口舌。
話雖如此,她還是趕緊跟上去。想着待會兒吵架,她也好幫着拉架。
正如花媒婆猜想的那樣,柳大郎和張氏看到江舒涵身後帶來的四人,有點懵。
不過他們也沒想到這四人是娘買回來的,只以為是許府管事讓這幾人在他們家搭火。畢竟他們家人口算是這些家裏最少的。
直到江舒涵把四人身份介紹一遍,兩人這才變了臉色。
柳大郎掏了掏耳朵,“娘?您再說一遍,我剛才耳朵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了。”
張氏也跟着點頭,“對,我好像也沒聽清。”
江舒涵無語,至于嘛,居然還懷疑起自己耳朵來了。
倒是柳小丫沒有懷疑自己耳朵,她率先反應過來,“娘?您是不是被人騙了?”
前頭掌櫃買了好幾個下人,她也去看過了。真的特別便宜。
她娘可倒好,比人家貴十倍還多。這不是被騙,是什麽?
江舒涵身後的四人站在原地,十分局促。
江舒涵淡淡道,“沒有被騙。我這也是為你們好。你們不是一直想學手藝嗎?這四人就是有手藝的人。不比你們拜師劃算?”
張氏身型晃了晃,所以說五十兩真的花出去了?
柳大郎卻是臉色大變,家裏就那點錢,買糧食都不夠吃,還買人回來。他娘這是傻了嗎?
花媒婆擔心柳大郎沖江舒涵發火,趕緊上前勸,“大郎啊,你娘也是為了你們好。你可不能跟你娘急赤白臉啊?”
這古代非常重視名聲。父母狀告子母一告一個準兒。但哪個父母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到大,是為了告他啊?
不都想讓孩子孝順嗎?
像江舒涵一次花光家裏這麽多錢,出格的是把她揍一頓,那叫不孝。
但是言語上說幾句,還真不能叫不孝。
再說外面都亂起來了,官府連騙子都不管,更也不可能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而族長又在沙江,根本管不到他們。
別回頭因為這五十兩銀子,母子之間再産生隔閡。那才是大問題。
花媒婆想得那叫一個深遠,偏偏江舒涵不配合呀。
她覺得自己也是為了他們好,五十兩銀子就相當于買了白瓷方子,多劃算。
至于災荒什麽的,她也不怕,她空間裏那麽多糧食呢。
就算她不拿空間裏的糧食,也可以買啊。離秋收也就兩個多月,糧食很快就可以下來了。到那時,還怕沒糧食可買嗎?
江舒涵徑直進了屋,神态非常自然,“行啦。不就花了五十兩銀子嗎?你瞅瞅你急成這樣。你說你要是有本事,我至于為你操心操肺的嗎?”
她神态自若,好像她花的不是五十兩銀子而是五十文。
其他家聽到動靜也湊過來,看見她從容的樣子,面面相觑,互相交頭結耳讨論起來,“是五十兩吧?我沒聽錯吧?”
有人愣愣點頭,“是啊,沒聽錯。”
有一個媳婦子拍着巴掌,“哎呀,那……那嬸子咋……”咋這麽浪費呀?
柳大郎被親娘訓得那叫一個面紅耳赤。
明明是她花了這麽多銀子,咋還罵他沒本事呢?
他從小到大老實勤懇,村裏人誰不說他正幹?咋逃荒出來,他娘這麽看不上他呢?
柳大郎這邊難過,張氏卻是真的哭了。
她本來就是極節省的人,跟原身如出一轍。
頭一回買白面被人坑了五兩銀子,這幾天夜夜失眠,恨不得抽死自己。不用別人罵,她心裏就能愧疚死。
她這錢還沒找回來呢,婆婆這邊也被人坑了。
更可氣的是,婆婆被坑了,人家還不認錯,反而罵他們沒本事?
這上哪說理去?
張氏人老實,做不出罵婆婆的事兒,卻再也崩不住坐地上哭了。
這兩口子就像是哭訴不懂事的兒子一樣,甚至他們還不如有個不懂事的兒子,至少他們可以打。
可現在他們能幹什麽?他們能打嗎?那必須不能。那可是親娘。
他們說一句,親娘有十句等着。到最後誰也沒說服誰。
柳大郎腹诽,他現在總算知道二弟兩口子咋那麽會掰扯瞎話了?這完全就是得了他娘的真傳啊。
這兩人在外面如喪考妣,其他人紛紛上前安慰他們。
屋裏,江舒涵卻是沖外頭喊了一嗓子,“你們四人進來。”
王家四人一直低着頭,任由院子裏的人打量。
年前他們家鄉被一夥難民搶了,他們主家帶着他們一路吃樹皮逃到了谷城。
到了谷城,主家的東西全部被搶,小少爺還發起了高燒。為了救兒子,主家把他們賣了。
五十兩銀子原先不過是一套瓷器的價格。更不用說他們會的是制瓷手藝。
可是沒辦法,縣城的富戶他們一個也見不着,只能被人牙子拉着人市去賣。
許是早上那些管事買了太多人,才叫江舒涵這個鄉下婆子撿了便宜。
王家四人覺得這家人占了大便宜,可沒想到這婆子的兒子覺得他們不值五十兩。這可就有點看不起人了。
王家四人心裏憋屈,可是又不敢跟主人嗆聲,只能像木頭樁子一樣杵在原地。
聽到江舒涵叫他們,王家四人松了一口氣,趕緊進了屋。
江舒涵從屋後挪出一個面袋子,示意王三喜看裏面的東西,“是不是這個?”
王三喜抓了一把。整天跟這打交道,他幾乎是一上手,就摸出來了。就是高嶺土。
“您這是打哪來的?”王三喜是真的震驚了。
他一直以為只有刑州才有高嶺土的礦山呢。沒想到谷城這邊也有。
江舒涵心下稍安。雖然她一早認為這是高嶺土,但也怕出現意外。
現在就等着把那幾個騙子抓到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柳二郎風風火火的聲音,“娘?娘?我抓到了。”
江舒涵擡眼望去,越過外頭那些看熱鬧的族人,看到柳二郎和張氏正壓着一個個頭矮小的男子出現在院子裏。
張氏擠開人群,四下環顧,想搜尋婆婆的身影。
還不等她發現,江舒涵已經從裏面走出來,張氏迎上來,“娘?就是這人。我倆蹲了好幾天,終于守到這夥騙子去城南菜市口騙人了。”
衆人齊齊去看柳二郎手下的男子,他嘴裏塞着破布,臉上被打得鼻青眼腫,整個人幾乎像蝦米一樣躬着身子。
柳二郎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揚眉吐氣過,“娘?四個騙子跑了三個,要不是我機靈,連這個都抓不到。您瞧瞧,他長得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啥好人。以前指不定幹過多少壞事呢。咱們把他送到官府吧。省得他以後再騙人。”
柳二郎以為江舒涵只想出口惡氣。剛剛來的路上,就想把這賊人壓到縣衙,還是張氏擔心婆母沒看到賊人,不肯給他們賞錢,才堅持把人帶回來。
江舒涵上前,拔掉男子嘴裏的破布。
粗布男子當即跪在地上,哐哐哐磕頭,“求求你們,別送我去官府。我留下來給你們當牛做馬。求求你們了。”
腦門已經磕破,動作卻是不停。
他對自己這麽狠也沒辦法。要是他們把他送到官府,在他臉上刻字,那他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他家裏沒糧,爹娘還躺在炕上等他伺候。他不出來騙,全家都得餓死。
江舒涵靜靜看着他,這孩子瞧着才十六七歲,顴骨突出,面黃饑瘦,明明應該是手腳最靈活的年紀,卻被老二給抓住了。看來他家境應該不怎麽好,身子骨很差。
柳二郎一把揪住粗布男子的衣領,一巴掌打了過去,“放屁!你跪下來求我們,就能還我們銀子嗎?你那假白面差點把我侄女害死,你知不知道?”
他這邊還沒把人松開,張氏就已經沖了過來,一陣拳打腳踢,雙手撓他臉,拽他頭發,邊打邊罵,“我叫你騙我,我叫你騙我。你個黑心爛肺的。你怎麽不去死!”
粗布男子任由兩人撒氣,一動不動,直到頭破血流,鼻孔只有出的氣,沒有進了的氣,那兩人才松開。
花媒婆瞧着不忍心,把兩人拉開,“行啦,再打,他就要被你們打死了。”
張氏拽着粗布男子的衣領嚎啕大哭,“你還我錢啊。你還我錢。”
粗布男子鼻子的血滴答滴答落到衣服上,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大姐,錢已經給我爹娘買藥了。我也是沒辦法了。”
張氏聽到錢沒了,更加崩潰,拳頭再次落到粗布男子身上。
粗布男子閉上了眼,被人打死,總比被臉上刻字,然後幹活累死的強。
他靜靜等待對方的拳頭給他致命一擊,卻遲遲沒有等來。
等他察覺出周圍有點不對,緩緩睜開眼,就見一個老大娘蹲在他面前,聲音裏帶着幾分蠱惑,“如果你告訴我,你這假白面在哪挖的,我可以不把你送到官府。”
粗布男子愣一愣,他拼命睜大眼,想要看清江舒涵眼神。想知道對方是不是在騙他?
可他眼皮又青又腫,根本睜不大,他閉了閉眼,所幸放棄,“為什麽肯放了我?”
“那個假白面不能吃,有別的用處。如果用對地方,遠比白面要值錢。”
高嶺土能制出白瓷,一套好的瓷器能值幾十兩銀子。
同等重量的白面遠遠值不了這個價錢。
粗布男子又是一呆,“真的假的?”
不可能,怎麽可能呢。
“當然是真的。”江舒涵不耐煩起來,“你到底告不告訴我?機會只有一次,要麽你告訴我那些假白面在哪挖到的,要麽我把你送到縣衙坐牢。你選吧。”
粗布男子能怎麽選?他當然只能相信江舒涵,選擇對他最有利的那一個。
江舒涵靠近粗布男子耳邊,聽他講那假白面的地址。
講完後,江舒涵點了點頭,“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只要簽了賣身契,給我幹十年活,我就放你歸家。”
粗布男子松了一口氣,江舒涵讓王三喜把他帶到屋裏關起來。
其他人都聽糊塗了,尤其是柳二郎,“娘?你是騙他的吧?那假白面有啥用啊?”
江舒涵白了他一眼,“我說有用就有用。”
這古代人可真難溝通,哪怕她一再跟柳大郎和張氏講,自己買下人有大用,可他們依舊嚎個不停,吵死了。所以她也就不解釋了。反正在這個家,她是老大。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其他人再不高興也只能聽着。
她從錢袋裏取出一百文錢塞到他手裏,柳二郎當即喜笑顏開。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個故事因為要上夾子,所以長了一些。但是也沒多少章啦。大家莫急,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