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樂意跟在王主任身後跨進辦公室,卻見裏面已有兩個人,似乎都在等着他,其中一個他還認識。
是齊飛宇。
他一條胳膊用繃帶綁挂在脖頸上,打着厚厚的白石膏,正坐在皮沙發一側,見樂意進門,馬上站起來,龇牙咧嘴對他,像極了發怒的惡犬。
樂意坦然自若,朝他淺淺一笑,對比表情猙獰的齊飛宇,他的笑顯得格外輕松明朗。
被他一看,齊飛宇氣勢頓時慫了不少。
王主任打圓場說:“同學,別激動,先冷靜一下。”
齊飛宇“啧”了聲,狠狠瞪樂意一眼,不情願地坐回沙發,靠近他旁邊一個中年女人。
挨着齊飛宇的中年女人,樂意知道她,這女人名叫汪琴,是齊飛宇的媽。
季尤前幾天聊天時八卦過,說齊家一家子奇葩,最奇葩的就是這個女人,個性潑辣兇悍,蠻橫不講理,随着年紀增長,非但不改,反而變本加厲。
用季尤的話來說,這汪琴整個一母老虎,兇得吃人。
這時,汪琴正睇着王主任,表情不悅的說:“冷靜什麽?按你說的,我兒子被打,他連埋怨兇手都不行?”
說着,她音量拔高些微,指着齊飛宇的胳膊,頗為心疼的說:“你看看他把我兒子打得,一條胳膊都折了!我兒子未來可是要為國家争光的精英,要是他胳膊出任何問題,這事兒就沒完!”
王主任神情無奈,一時不知該怎麽接話,只能先行安撫。
汪琴根本不鳥人,又轉向樂意,冷眼質問:“你就是打我兒子那個?”
她那兇橫的姿态,好像只要樂意一點頭,她就大殺四方。
樂意目光落在汪琴身上,她面相與齊飛宇有幾分相似,橫眉豎目,看上去就屬于蠻不講理那一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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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頭,“大概是。”
果然,她一得到回複,馬上發動語言攻擊。
汪琴冷嘲說:“小小年紀不學好,居然學會打人,太沒教養了,以後指不定是個危害社會的混混。”
樂意:“不會的,我爸讓我畢業回家繼承家業。”
汪琴:“……”
汪琴氣得紅唇一抖,指着樂意說:“庸俗!沒見過世面的狗東西,有幾個臭錢就看不慣我兒子的優秀,盡使些腌臜手段,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就是嫉妒!嫉妒我兒子比你聰明!”
她說得振振有詞,音量也高,特別像有那麽回事。
樂意被她嚷得捏了捏眉心,平靜的問:“齊飛宇告訴你,他胳膊是我打折的?”
他下手向來有分寸,一記過肩摔頂多扭傷,根本不存在骨折的可能性,除非齊飛宇是個上年紀的老大爺。
齊飛宇聽後,立刻說:“就是我說的,怎樣!”
繼而又補一句,“媽,害得我們每天被騷擾、沒法出門的人,也是他!”
樂意目光一冷。
齊飛宇登時被他兇住,當真不敢再開腔。
汪琴急了:“小雜種,在老娘面前,你還敢橫!”
樂意依舊保持禮貌,“阿姨,橫的是您的寶貝兒子,他昨天揚言要我走不出梨花街那條小巷哪。”
“你什麽意思?”汪琴問。
樂意笑意不減:“他先動手打人,我出于自衛,回了手,不過我知道輕重,至于他的手怎麽骨折,那要問他自己。”
聞言,齊飛宇激動的站起來,指着樂意,反咬一口說:“就是你!是你把我手打骨折的!”
樂意不料他居然惡人先告狀。
齊飛宇又連聲控訴:“他昨天把我和朋友攔在老校區不讓走,不分青紅皂白把我們打了一頓,別看他身條清瘦,巧勁兒多的是,一拳一個,等我回神,朋友們全被他撂倒,不信你們可以去找他們對質!”
說完,他拿校服衣袖擦“眼淚”,整張臉埋進衣袖,遮掩唇邊的笑意。
昨天他們便統一說辭,任誰去問,都會是樂意先動手傷人,這回還不整死樂意這個孫子,媽的,敢陰他。
樂意聽完他聲淚俱下的話,情不自禁地鼓掌,“說的太好了,如果我沒在現場,差點就信了。”
這位大兄弟,戲太足了,可惜是個炮灰。
齊飛宇眼神一冷,再擡頭,已紅了眼眶,一副受盡委屈又無話可說的模樣。
樂意嘆為觀止,這位的戲可以說是非常足,拿奧斯卡指日可待。
汪琴一看寶貝兒子被欺負,怒目圓睜:“小雜種,看老娘不撕爛你的嘴!”
說着她就要上手。
樂意心說,誰欺負你兒子了,論塊頭,你這樣的身板,他一拳能錘好幾個好麽。
王主任一看對方要動手,忙上前攔着,說:“女士,有什麽事好好說,不要動手。”
汪琴推搡着王主任,罵道:“禿子,你給老娘讓開!”
王主任人不錯,就是有點禿,九中的人都知道,他特忌諱別人拿他頭發說事。
汪琴一秒踩雷。
王主任臉色一變,冷聲說:“我們應該問清楚兩個孩子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現在究竟怎麽回事,我們尚不清楚,你不要随意羞辱一個孩子!”
汪琴把他狠狠一推,“好啊,你們這是要包庇的意思?”
王主任解釋道:“我們學校絕不會包庇任何犯錯的學生。”
汪琴指着他背後的樂意,說:“那他算怎麽回事?我今天專程請假來處理這件事,就為了這破事,上千萬的項目都沒來得及給大客戶看,你現在給我來這麽一句,我丢了大單子,少掙幾百萬,你賠得起麽!”
“我現在要你們馬上把他開除,并且對我們進行賠償!我兒子的醫藥費,你們必須全部負責!”
王主任從未見過這麽潑辣不講道理的人,沉目一瞬,表情堅定的說:“女士,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能按照你的意思來,需要詳細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才能定奪。”
汪琴臉色難看,她少有遇見不依她話的人。
沉吟一瞬,她說:“我表妹夫可是藺氏的藺弘文,藺弘文你知道吧,今天這件事我還沒告訴他,你自己掂量清楚。”
言下之意,不如她意來解決,他們學校便會被藺家針對。
樂意見狀,說:“阿姨,說理說不過,就開始仗勢欺人了?”
汪琴一聽,臉色霎時不太好看,伸手要打人,卻在半道被人阻攔。
王主任擋在樂意跟前,說:“汪女士,凡事好好說,動手不可取。”
汪琴短促的冷哼一聲,“他打了我兒子,我動他一下怎麽了,公平公正,有膽打我兒子,沒膽挨我的打麽,我這還沒打到,你就護上了,敢情你們學校都不講道理呗。”
王主任沒答這話,說:“凡事講證據,既然你們認定是樂意出手傷人,總得有證據吧,不能随便說我們學校的學生打人。”
齊飛宇怒刷存在感,“我有證據!有好幾個,我班上同學親眼目睹樂意打我,你可以現在打電話問。”
他過于急切的自證,倒顯得有幾分怪異。
齊飛宇自身也意識到這點,默默噤聲,等着他媽發話。
汪琴雙手抱臂,接過話,說:“你的意思是,我們會為了冤枉一個小王八蛋,故意打斷手臂?你們簡直好笑,還名校,我呸。”
王主任禮貌的微笑有那麽一絲崩裂,但稍縱即逝,很快端正表情。
齊飛宇又說:“當時你們學校也有個人在現場。”
聞言,樂意眉心微蹙。
王主任說:“那個人是誰,能現在過來?”
“不能過來,但是他有證據,你可以直接給他打電話,他會把東西送過來,那個人是——”
齊飛宇故意湊到王主任耳邊說後半句,樂意沒聽清他說的什麽。
王主任聽後,出門打電話。
樂意想了幾秒,喊住他說:“王主任,昨天在場的人,還有一個人。”
他本來不想拉那個人進來,但指不定齊飛宇耍什麽花招,證人不嫌多。
王主任問:“誰啊?”
樂意沉吟瞬息,說:“藺風城。”
這名字一出,在場兩人變了臉色。
王主任詫異藺風城怎麽會跟這事兒搭邊。
汪琴則心驚膽戰,暗忖,這小王八蛋居然認識藺風城,該不會有點交情吧。
她一時很忐忑。
對比他們的神色,齊飛宇倒不怎麽慌亂,抿起嘴角,陰恻恻的笑了笑。
半個小時後。
王主任帶來一個文件夾,看了樂意一眼,猶豫着說:“藺風城不在學校,他下午請假了,我打過電話問他,但……”
他停頓一息,斟酌後,說:“他說不認識你,不願意來。”
話落,沙發上的齊飛宇嘴角勾了勾,又不着痕跡的淡去,藺家老太太今天舉辦生辰宴,藺風城不可能會來,樂意這傻逼今個兒完咯。
王主任走到茶幾邊,将文件夾放桌面。
齊飛宇問:“這東西是我說的那人給你的?”
王主任“嗯”了聲,說:“這就是你說的證據?”
齊飛宇點點頭,忙把文件夾打開,從中抽出一疊照片,擱在桌面上。
他說:“老師,你好好看這些照片。”
王主任拿起細看。
樂意站過去,也低頭看去,發現照片的主人公全是他,每一個鏡頭精準抓拍到他的臉,以及被他摁在地上的齊飛宇。
最高清的幾張,恰恰是樂意雙手锢住齊飛宇,将他一個過肩摔掼地上的畫面。
單從這些照片來看,确實具有一定的誤導性。
汪琴見樂意神情驚訝,笑着說:“這回,某些人沒法反駁了吧。”
她尾音拔高,說得陰陽怪氣,明顯是專門說給樂意聽的。
樂意充耳不聞,甚至偷閑給霍贏發短信,表示他有事耽擱,晚點再去。
王主任垂眼沉思,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發完短信,樂意擡頭,目光恰好掠過齊飛宇嘴角掠起的些微弧度,心底明了,昨天在某些地方一定安置了攝像頭,或者有專門拍攝的人。
樂意說:“嗯,抓拍得不錯。”
汪琴氣急了,“有娘生沒娘養的雜種,果然是你動的手,你現在還有什麽話可說!”
樂意在聽見“有娘生沒娘養”六個字時,神色沉冷,說:“你罵我,我可以不計較,但你沒資格羞辱我的母親,請你道歉。”
原主是個可憐人,小小年紀沒了母親,父親也不怎麽管束他,活成一個混不吝,但樂意從他記憶窺得,原主深深思念他的亡母,與母親的記憶也最為深刻。
所以,他絕不允許別人羞辱原主的母親。
王主任也認識樂正凱,知道樂家的情況,亦清楚樂意幼年喪母的事。
他開口勸說:“女士,樂意母親已過世,逝者已矣,請你不要出言不遜。”
汪琴嗤笑一聲,說:“難怪有娘生沒娘養,原來早就沒了,我說怎麽這麽沒教養。”
樂意目光冷冽,“到底誰沒教養,你一口一個‘小雜種’,不正顯得你多無知可笑麽,一般罵人的話,都是說話者自身的真實寫照。”
汪琴笑容冷凝,眉頭狠狠皺在一起,“小雜種,你罵誰哪!”
樂意說:“誰答應就罵誰。”
“你!”
樂意目光堅定,毫不退讓,“道歉。”
汪琴疾步上前,擡手要掴樂意一耳光。
“狗東西,老娘今天就替你媽好好教育你!”
突然,她高舉的手腕半道被一只強勁有力的大手擒住,動作被阻攔。
霍贏收到短信,提了提書包的肩帶,走向校門口。
這會兒放學人多,大家三三兩兩聚集同行,各自聊天。
路過時,霍贏忽然聽見他們聊天過程中的某個字節。
他放緩腳步,聲音逐漸傳入耳中。
“你們知道麽,齊飛宇跟他媽一起去隔壁九中了。”
“我知道我知道!好像是齊飛宇被打了,找人算賬去。”
“誰敢動他啊,壯得跟頭熊一樣。”
“聽說姓樂,而且是九中那邊出了名的廢柴。”
“招惹齊飛宇那一家子奇葩,那他藥丸咯。”
幾人嘻嘻哈哈遠去。
霍贏腳步一轉,抿緊唇,迅速跑向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