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王主任在電腦登錄內網,頂着數道灼灼目光,慢吞吞移動鼠标鍵,點開監控視頻的文檔,按順序播放第一個。
汪琴看他慢悠悠的動作,十分不耐的說:“你快點行麽,磨磨唧唧的,是不是故意拖延時間,不讓我們看真相。”
樂正凱皮笑肉不笑的說:“女士,真相也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汪琴被他噎了下,張嘴便要罵人,不料手機在這時響了,就邊接聽邊出去辦公室。
透過窗戶,還能見她不停點頭哈腰,似乎在被什麽人訓斥。
這邊視頻已播放至一半,樂意和齊飛宇等人均出現在畫面中。
縱然畫質模糊不清,但能從他們的舉止中斷定他們在做什麽,尤其齊飛宇朝行道樹揮的那一棍,兇神惡煞的表情,霸淩的惡意,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王主任和樂正凱偏頭看向齊飛宇,目光質疑。
齊飛宇表情慌亂,心虛的轉開臉。
汪琴恰好通話結束,見狀,快步進來維護齊飛宇,硬氣的說:“單憑這個,難道就能證明是我兒子動手麽!我兒子手臂骨折可是板上釘釘的事,我這裏還有醫院開的證明!”
說着,便從包裏拿出一張疊了好幾回的白紙。
樂正凱看也不看的說:“你也說了,單憑這個能證明什麽,但凡有關系,誰不能開一張醫院證明。”
聞言,汪琴一陣紅一陣白的,瞪着他要反駁。
這會兒視頻正播放到第三個,直接與老校區講堂外的監控畫面銜接。
視頻畫面中,樂意跟随一群滿面兇惡的人,進了講堂,領頭人即齊飛宇。
下一秒,畫面切換,周圍空蕩蕩的講堂外,只剩齊飛宇一個,他四顧周圍,像在确認什麽,緊跟着,咬緊牙,掄起棍子咬牙敲打幾下自己的胳膊,力道不算重,應該是能留下青紫痕跡的力道。
Advertisement
幾秒後,他側對着攝像頭,嘴角咧開一道得逞的奸笑。
孰對孰錯,一覽了然。
片刻沉默後。
王主任輕咳一聲,說:“汪女士,看來誤會已經解除了。”
樂正凱說:“真相大白了。”
汪琴面色鐵青,氣得不輕。
忽然,她的手機又響了。
汪琴一愣,拿出手機看,頓時喜笑顏開,對着樂正凱翻了個白眼,說:“等會兒再跟你算賬,老不死的東西。”
樂正凱正值壯年,冷不防被人這麽一說,周正英武的面龐差點崩裂。
王主任拍拍他肩膀,露出同病相憐的微笑。
樂意腹诽,汪琴真是在別人雷點反複橫跳,不愧是黃瓜君筆下的工具人,但凡有些腦子,都該知曉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這邊汪琴喜滋滋的通話:“好的好的,經理你放心,我保證把資料讓對方過目,順順利利在項目書簽字,而且,我已經跟那邊公司的總裁助理預約過……現在?好的,我知道了,我馬上聯系。”
很快,她挂斷電話,眼神輕蔑又嫌棄地掃視樂正凱,手上比劃着,說:“八百萬的大項目,我提兩個百分點,恐怕你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吧。”
論資産,樂家遠不及家族企業的藺家和霍家,但在B城,也算數一數二,從沒被誰這麽輕視過,尤其這種蠻不講理的人。
樂正凱一時間很不悅。
樂意不太清楚樂家具體情況,沒察覺被羞辱。
王主任卻知道樂家公司目前在建築行業如日中天,但因向來低調,鮮少有圈外的人知曉,當下聽見汪琴這樣不自量力的話,也忍不住在心底一笑。
齊飛宇對樂意的家境一知半解,只以為他是個小公司老板的兒子,對比藺家,上不了臺面,也就這麽跟他媽說的。
汪琴炫耀結束,拿着手機,眉飛色舞地輸入老板發來的電話號碼,心底雀躍難耐,這可是她第一次直接對話大公司的總裁,一旦她拿下這個項目,提成可是十多年都掙不到的錢!
樂正凱坐在沙發一角,無語的偏開頭。
王主任給他倒了杯水,樂正凱仰頭飲盡,臉色仍舊不好看。
齊飛宇聽他媽那意思,好像要掙大錢,整個人也高興得不行,開始琢磨讓他媽給他買新電腦買游戲。
辦公室的氛圍,因一個電話而轉變。
樂意也坐下沙發,等汪琴打完電話再繼續方才的話題。
汪琴喜上眉梢的等着接通。
這時,樂正凱手機的來電提示忽然響了。
他本不太想接,但遲疑一秒,仍拿出來接聽了。
剛接通,坐在他身旁的樂意便清晰聽見音筒中傳出汪琴的聲音——
“樂總,你好你好,那個、我是xxx公司負責玻璃落地牆的小汪。”
語氣謙卑,帶着那麽點谄媚的意味,跟此前判若兩人。
樂意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轉頭去看樂正凱,見他眉稍一挑,似乎也明白過來怎麽回事。
汪琴還沒發覺不對勁,又接連說了幾句好話,期待對方回應。
樂意低聲一笑。
齊飛宇看向樂意,隐隐察覺哪裏怪怪的。
這時,樂正凱嘴角上揚,不緊不慢的開口:“現在送策劃書?恐怕不方便,我兒子把人手給打斷了,我正在學校處理。”
辦公室攏共就十平米,室內又靜,話很清晰地落入汪琴的耳朵。
對面轉椅上的汪琴終于回過味來,機械式的擡起頭,震驚的看着樂正凱。
樂正凱笑裏藏刀:“汪女士,沒想到以這種方式見面。”
聞言,汪琴面上的血色登時褪了個幹淨。
樂意姓樂,他爸肯定姓樂,而她要去送策劃書的那位總裁,也姓樂,她怎麽就沒往這處想!
這次的新合作項目,是他們公司千辛萬苦求來的,老板千叮咛萬囑咐不得有任何閃失,否則由她承擔所有損失。
上千萬的巨款,她怎麽賠得起!
那一瞬間,汪琴仿佛聽見天崩地裂的劇烈坍塌聲,腦海中只剩下兩個字——完了。
齊飛宇看她臉色慘白,擔心地拍了拍她,問:“媽,你怎麽了?”
汪琴已顧不得齊飛宇,疾步走到樂正凱跟前,僵笑着說:“樂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她斟酌着後話,但發現她先前早把生路都堵死了。
樂正凱起身,整理西服衣緣,說:“我這人跟別人合作,最看中人品。”
話說得輕飄飄,卻如鋼筋水泥重砸汪琴,把她最後一絲希望擊得粉碎。
汪琴渾身力氣似被瞬間抽盡,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上,眼睛一閉,直接暈死過去。
齊飛宇還懵圈着,不知怎麽回事,急忙推搡着暈倒的汪琴。
王主任忙撥打120急救車。
樂意會一些急救措施,顧不得矛盾,上前打算看看情況。
誰知齊飛宇猛地把他推開,狠狠瞪着他:“你要做什麽!不準你碰我媽,滾開!”
樂意沉聲說:“我懂一些急救措施。”
齊飛宇根本不信,大吼大叫:“滾開!你他媽能安什麽好心!狗娘養的下作賤——啊!!”
他最後兩個字還沒出口,便徒然被一腳猛地踹飛出去。
樂正凱慢慢放下腿,說:“我再說一遍,我兒子只有我能打,你算什麽東西。”
齊飛宇被他一腳踹到辦公室牆角,撞在綠植盆栽的花盆上,痛得龇牙咧嘴,五官扭曲,半天沒爬起來。
樂正凱睨着他,語氣森冷,又說:“還有,嘴巴放幹淨點,否則不止這一腳。”
樂意在他說完,補充說:“你媽媽暈倒了,那句向我母親道歉的話,你一并說了吧。”
齊飛宇眼神浮現懼意,嘴唇蠕動着,沒出聲。
樂正凱目光一冷,“說話。”
齊飛宇渾身一抖,立刻埋頭大聲說:“對、對不起!”
王主任被他此舉震驚到老半天沒回過神,直到救護車來電确認地點,他才反應過來,溝通結束,挂完電話,他走過去把齊飛宇扶起來。
齊飛宇這下服軟了,任由王主任把他拖起,小心瞄了眼樂正凱,一句話都不敢說。
典型的欺軟怕硬。
王主任邊扶邊對樂正凱說:“老樂,你這爆脾氣得改改,一言不合就動手,這又不是你家孩子。”
話雖如此,話裏卻沒半點責怪的意思。
樂正凱在衣兜摸出一盒煙,聞言就說:“需要賠償多少錢,你到時候告訴我一聲。”
樂意趁齊飛宇沒阻攔後,去檢查一番汪琴,見她似乎是受驚過度暈了過去,也就由她平躺在地,這種方式對她身體更有益。
齊飛宇見他不管不顧,想說什麽,看看樂正凱的臉色,又憋屈的把話咽回去了。
樂正凱走到門邊,抽了根煙,什麽也沒說,但表情陰沉得很。
王主任見樂意一臉茫然,悄聲說:“他在生氣你媽媽被罵。”
樂意默然看着樂正凱抽煙的背影,忽然覺得樂正凱也挺慘的。
年輕時努力打拼,少有陪伴妻子兒子,等事業穩定,妻子又重病去世,兒子不親他,跟他敵對到自己穿書過來,這對父子都未能和解,或者說平靜的在同一張餐桌用餐。
救護車抵達前,辦公室都處于令人壓抑的低氣壓環境。
半小時後,救護車搭走那對母子,王主任松了口氣,打算随後開車去醫院,給這事兒善後。
樂正凱公司事務繁忙,抽完煙,便離開回公司了。
臨走前,他讓樂意今夜記得回家,說徐倩備好了他愛吃的東西,讓樂意務必回家一塊兒用晚飯。
得了樂意的保證,樂正凱便風風火火的離開。
辦公室一時靜下來。
樂意沉默幾息,問:“王主任,方便告訴我,給你文件夾的人是誰麽?”
霍贏從監控室慢步走出來,露出整張冰冷若雪的臉龐,他眼神陰鸷又鋒銳,尋常對視,令人不寒而栗。
他目光筆直投落樓道的藺風城身上,像一匹與天敵夾道相逢的嗜血惡狼,銳利視線狙擊着對他具有威脅的敵人。
藺風城丹鳳眼危險的斂起,渾身氣勢驟變,愈加狂烈野蠻的看着敵視他的少年。
對方面容稚嫩,神色異常成熟冷冽,兩種很矛盾的元素,融合在他身上,卻毫不突兀。
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仿佛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趙瑞安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圈,說:“阿城,你看那小孩做什麽?”
藺風城下颚微揚,指了指霍贏,語氣不屑的說:“他在試圖挑釁我。”
趙瑞安揉捏着後頸,奇怪的問:“他挑釁你做什麽?”
藺風城搖頭,“不知道。”
趙瑞安又說:“那就別管,你不是急着找樂意麽,咱們趕緊過去吧。”
聽見“樂意”二字,藺風城倨傲的表情閃過一絲不自然,忙說:“閉嘴!我哪裏着急,只是去找他賠錢,讓他賠我頭盔。”
趙瑞安:“???”
瞄了眼他惱羞成怒的神情,趙瑞安心說,行吧,你開心就好。
兩人繼續上樓,與霍贏擦肩而過。
剛拐過樓道轉角,藺風城突然被身後的趙瑞安猛地推了一把,險些摔倒,忙抓緊扶手穩住,才不至于太狼狽。
他迅速回頭,兇惡地瞪着趙瑞安,怒道:“趙瑞安,你丫欠揍啊!無緣無故推我幹什麽!”
趙瑞安無辜地攤攤手,“我真不是故意的,剛才膝蓋莫名疼了下。”
說着,他奇怪地嘀咕起來,“突然就疼,好像被什麽東西打中一樣。”
聽他這麽一說,藺風城火氣褪去些微,隐約意識到什麽,視線在地上一掃。
旋即,他在牆角撿起一粒極小的透明彈珠。
趙瑞安驚道:“是這東西打我?”
藺風城不答,目光越過趙瑞安,看向站在監控室門口的陰郁小少年。
整個樓道除了他沒別人,動手的人,最有可能是他。
藺風城沉着臉問:“是不是你幹的?”
霍贏眼神冷淡地掠過他,只字不語,轉身下樓。
他雖一個字沒說,但藺風城非常篤定就是他幹的,疾步下樓,攔住霍贏的去路。
霍贏冷聲說:“讓開。”
藺風城非常不爽,但他仍記得此行目的,便道:“滾,別讓老子再看見你。”
說完,朝趙瑞安說:“走,找樂意去。”
誰知剛一轉身,一道人影迅速竄到他前方的臺階上,徒然一腳踹在他腹部,力道之大,立時将他給蹬下臺階。
藺風城趔趄着撞在牆壁上,眼神驟然一冷。
霍贏居高臨下的睨着他,周身氣場冷得結冰,眼神異常狠戾。
藺風城三番四次被他惹怒,氣得狠捶一把牆體,快步跨去,伸手揪住霍贏的衣領,猛然把他提起。
“你他媽找揍哪!”
他掄起結實的拳頭,正欲砸向這小子的臉。
忽然,樓上傳來一道急切的喊聲。
“藺風城!住手!!”
兩人神色微變,齊齊擡頭,透過三樓轉角的鐵護欄,見到了英氣明媚的少年。
淺金色的晚霞餘輝穿過樓道的玻璃窗,柔柔灑在他身上,澄澈漂亮的琥珀色瞳仁像揉碎了漫天繁星,明亮得不行。
樂意喊住他後,快步下樓。
藺風城不發一言的看着他,神色有些怔忪。
他看樂意的眼神清晰落入霍贏的眼中。
霍贏目光沉冷,擡起腳狠狠踢向藺風城的膝蓋,一點兒沒餘力。
藺風城登時痛得瞬間皺起眉,下意識将霍贏推了出去。
見狀,樂意一個跳躍,快速跳下幾層臺階,在霍贏身後站穩,讓他撞進自己懷裏,不至于倒地上。
但他高估了原主的身板,被霍贏猛然一撞,他沒收住力,趔趄後退一步,後腳絆在臺階,差點摔倒。
藺風城神色一慌,忙伸出手,想拉他。
誰知霍贏眼疾手快,立馬站穩,一把打開他的手,反身抱住樂意的腰,穩住他的身形。
樂意一手抓護欄,一手扶牆,勉強站穩。
藺風城收回被打紅的手,酷酷的插在褲兜,視線掃過霍贏抱住樂意腰肢的手,表情不太高興,這小王八蛋絕對是故意的!
樂意摸摸霍贏的頭,說了聲“謝謝”。
霍贏淺淺笑了下,眼眸中的陰郁薄戾一掃而空,凝視樂意的阗黑瞳仁亮亮的,像在看星空。
樂意轉頭看藺風城,表情不太溫和的問:“幹嘛欺負他?”
藺風城目光掠過站在樂意旁邊的霍贏,沒說話。
趙瑞安從頭看到尾,聽到樂意這麽一問,立刻站出來,說,“你哪只眼睛看見阿城欺負這小子!這小子鬼精得很,誰能欺負他,他欺負我們還差不多!”
樂意正要說話,趙瑞安又說:“怎麽光護着他,你不是喜歡阿城要死要活的麽,哼,虧阿城還專門跑來找——”
後話全被一只手給捂回去。
藺風城緊緊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話。
趙瑞安雙手使勁扒拉他的手,老半天也沒效果,藺風城常年愛鍛煉,他倆力氣沒法比。
藺風城看了眼霍贏,問:“你弟弟?”
樂意:“???”
他一時間沒跟上他跳躍的思維。
藺風城指着霍贏,“他。”
樂意說:“是我弟弟又怎樣。”
難道因為是他弟弟,所以看不順眼麽!
于是他又說:“我們有矛盾,是我們倆的事,不要牽扯到別人。”
這話樂意說的是心裏話。
接下來,詭異的事發生了。
藺風城嘴角弧度肉眼可見的彎了彎,凜冽狹長的丹鳳眼慢慢柔和,一副心情極好的神情。
樂意一臉問號。
他實在有些跟不上藺風城腦補的速度,更加不知道自己這句話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見藺風城目不轉睛看着樂意,霍贏眼底一片郁色,抱着樂意的手輕輕收緊,抿抿唇,冷淡的說:“我不是他弟弟。”
聲音清越明朗,清晰在樓道響起。
他是對藺風城說的。
聞言,藺風城眉頭迅速擰起,漂亮的丹鳳眼盯着霍贏,漸漸染上薄戾,看他的眼神像一匹兇戾狂野的獵豹。
霍贏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空氣中仿佛響着噼裏啪啦的電流交彙聲。
樂意心說,果然是宿敵,這兩人初次見面,就一副水火不容的樣子。
藺風城情緒變化快,樂意想起昨天他對藺風城說的話,便說:“昨天我說過會盡量避開跟你見面,今天是個意外,我現在就走。”
藺風城微微錯愕,似乎沒預料是這個發展。
聽見樂意這話,被捂住嘴的趙瑞安偏頭見藺風城的表情,忙“嗚嗚嗚”的嚷着,吸引樂意的注意力。
樂意對這號人一點兒印象都沒,自然不會覺得他是在招呼自己。
于是他拉着霍贏往樓下走。
今天他比較忙,跟霍贏一起照顧小奶貓後,還得回樂家吃晚飯,樂家跟樂爺爺家不在一個地方,樂家在市區,距離九中還有段距離。
兩人繞過藺風城,剛要下樓,身後便傳來聲音。
“喂,你把我頭盔摔壞了,不用賠的啊。”
樂意頓住腳回頭,回想一分鐘,在記憶片段中找到他所說的東西。
他昨天開講堂的破門時,确實有這麽個東西從藺風城手中飛了出去,撞在什麽牆壁上,咔嚓一聲脆響。
原來是藺風城機車的頭盔。
藺風城放開趙瑞安,走到樂意正前方,說:“賠我一個頭盔。”
樂意:“……”
靜默一息。
他終于确認自己沒聽錯,說:“好,你把型號告訴我,我買來賠給你。”
藺風城揚了揚眉,霸道的說:“必須在二月六號那天給我。”
聞言,樂意默數一番日期,發現就在下周末,完全來得及,沒去糾結他會為什麽指定在那天,便答應了。
談妥後,藺風城卻沒讓路的樣子。
樂意疑惑的看着他。
藺風城長腿一伸,斜倚護欄,骨節分明的手在木制扶手有節奏地輕輕叩響。
他的漂亮丹鳳眼鎖住霍贏,又說:“他留下。”
樂意蹙眉,“什麽意思?”
藺風城說:“這小王八蛋剛才拿彈珠打趙瑞安,還踹了我一腳,他主動招惹我的。”
樂意看向身邊的霍贏。
霍贏微垂着頭,抿着唇,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他身板瘦弱,沒道理能踹到比他高那麽多的藺風城,最重要的是,根本沒理由去招惹藺風城,按照霍贏的人設,根本不會主動出擊,除非誰先招惹他。
見樂意不信,藺風城飛揚的眉眼不禁擰緊。
趙瑞安沒人攔着,便開始放飛自我。
他扒拉着被藺風城弄亂的卷短發,說:“他無緣無故就捉弄我們,樂……”
頓了幾秒,趙瑞安想起樂意的名字,“樂意,你這弟弟不是個善茬。”
樂意自然知道霍贏不是善類,人家可是活到大結局的反派大佬好伐。
霍贏早已習慣別人對他的評價,表情一直淡淡的,看不出他眼底的喜怒,卻意外凸顯出一股可憐兮兮的感覺。
樂意不由握緊他的手,說:“別怕。”
霍贏輕擡起頭,靜靜凝視樂意,陰郁的神情撥雲見霧,像被春日暖陽感染一般,明亮不少。
藺風城看着樂意溫柔明豔的笑容,及那臭屁孩凝視樂意的眼神,他非常不爽,不爽樂意看那小子的眼神,雖說他也不知道這種不爽情緒怎麽來的。
他出聲打斷這段溫情對話,“兩個男生膩歪什麽,起開起開。”
邊說邊拿手去撥開兩人。
話音方落,趙瑞安馬上扭頭看他,眼中掠過驚訝,阿城這話聽起來怎麽怪酸的,恰檸檬了?
藺風城倒未察覺自己話意酸不溜秋的,他的手剛靠近,便被一只手迅速打開。
霍贏冷着臉,說:“不準碰他。”
同時,樂意往後退了幾步,說:“那你想怎麽辦,才願意讓我們走。”
他不打算跟男主起沖突,免得又徒增麻煩,盡量跟他保持距離,才是最可取的方式。
藺風城看了眼被打紅的手,繼而揣兜裏,眉輕挑,狹長冷冽的丹鳳眼映出眼前的幹淨少年。
這人是一種既純粹又明亮的幹淨,像冬日的雪,夏日的露,很獨有的氣質,屬于一眼看去心情也跟着明朗的長相。
說實話,他不是那麽看臉,甚至他的臉盲症很嚴重。
唯獨這個人,他清晰記住了長相,從明晰的眉,琥珀色的眼,清揚的笑,再到精致略尖弧度優美的下颚,無一不深刻腦海。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
樂意有些趕時間,見他光注視自己,遲遲不說話,便說:“如果你想打回來,那……就打我吧。”
聞言,霍贏瞬息握緊樂意的手,緊張的喊了聲“樂樂”。
樂意摸摸他的頭,安撫他說:“沒事,哥罩你。”
霍贏卻固執地擋在他身前,兇狠的瞪着藺風城,滿臉戒備。
藺風城思緒回籠,微皺的眉宇舒展,他不屑的看了霍贏一眼,對樂意說:“放過他也不是不可以,除非……”
他話音頓在這裏,有些意味深長。
樂意拿捏不準他的心思,定了定神,等着他後話。
藺風城下颚微揚,說:“除非你請我吃一周的晚飯。”
樂意:“???”
趙瑞安:“???”
霍贏則冷冷睨着他,說:“不行。”
藺風城連眼神都不給他一個,“你沒資格替他回答。”
話落,霍贏那張冷峻稚氣的臉瞬間冷若寒霜,幾乎要掉冰渣。
眼見着兩人之間的氣氛又緊張起來,樂意忙說:“行行行,可以讓我們走了麽。”
幾頓飯的問題,對樂意而言,簡直不是事兒。
得到他的應答,藺風城嘴角上揚些許,神情頗為倨傲的補充:“從今天開始。”
樂意:“……”
直到坐在街邊粥鋪,樂意都覺得這事兒很夢幻。
他擡頭看着對面,說:“為什麽連你也來了?”
趙瑞安正撕開一次性木筷的包裝紙,聞言擡頭,“我也有點餓,你順便也請我呗,改天我請回來。”
藺風城坐在逼仄的空間裏,左看看又看看,似乎很好奇的樣子。
這也自然,他是含着金鑰匙的少爺,這種底層人員聚集的小粥鋪,恐怕平時也沒來過。
不是樂意故意整他,實在是走到半路,霍贏就犯了低血糖,不得不就近選擇。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藺風城居然沒意見的跟着來了,并且全程沒有表現出半點不悅和嫌棄,意外的有禮貌。
趙瑞安見藺風城打量四周,說:“看什麽哪?”
藺風城搖搖頭,“沒什麽。”
這時,老板端着他們點的幾樣粥上桌,樂意剛要伸手去拿一次性木筷,面前便有人遞來。
還是兩個人。
樂意看看左邊的藺風城,又看看右邊的霍贏,沉默了。
這倆人互瞪一眼,異口同聲。
藺風城:“用我的。”
霍贏:“樂樂。”
話語剛落。
藺風城眉眼狠狠一壓,“你亂叫什麽!沒大沒小的!”
霍贏眼神陰鸷,冷冷盯着他,不停放眼刀。
兩人銳利的視線交彙,噼裏啪啦的電流聲再度響起。
樂意:“……”
他拿起一雙木筷,拆開包裝紙,放在霍贏面前,說:“吃飯吧。”
霍贏眼神瞬間化冰,乖乖點頭,拿起木筷吃菜喝粥。
然後樂意又自己拿了雙木筷,轉頭對藺風城說:“謝謝,我自己拿就行。”
藺風城忽然很不舒服,心裏非常不舒服,悶悶的,沉甸甸的,像壓着一方巨石。
趙瑞安絲毫沒察覺藺風城的情緒變化,用手肘戳了戳他,壓低聲說:“樂意這人對自己弟弟還挺好的,我也比你小半歲,你怎麽不對我好點,筷子都不給我拿。”
藺風城:“……”
趙瑞安茫然地抓了抓自己的短卷發,心說,我哪裏說的有問題麽,幹嘛突然瞪我。
樂意吃完便去結賬了,老板正在忙活,他就在櫃臺前等着,這家店鋪窄小,沒服務員,只有老板一人在忙碌。
等得無聊,他便擡頭看挂牆壁上的電視劇,此刻正在播放娛樂新聞,主持人字正腔圓的播報着今日熱點。
——據悉,今日在影視基地拍攝的俞姓童星因拍戲受傷,疑似與同組演員發生争執,目前對方滋啦,俞姓滋滋滋現場哔啵……
這條街老舊,信號不佳,電視劇畫面閃了幾下,變成一片雪花。
老板這時從後廚端着其他客人的粥出來,見樂意看着沒有畫面的屏幕,笑着說:“對不住了,電視劇最近壞了,還沒來得及送去修。”
樂意搖搖頭,示意沒事,問:“那桌多少錢?”
結完賬回到座位,幾個人已經吃完飯了。
藺風城心情欠佳的說:“我走了。”
嘴上說着要走,卻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
樂意沒反應。
藺風城又說:“我真走了。”
樂意:“???”
似乎也意識到這話表達不出自己的含義,他指指店外停着的重型機車,眼神移到別處,說:“我可以勉為其難送送你。”
樂意:“……”
這時,霍贏忽然扯了下樂意的衣袖,說:“該去了。”
三個字,簡潔明了,樂意瞬間明白,點點頭,轉而拒絕藺風城:“我們還有事,不麻煩你送我了。”
誰知藺風城聞言就變了臉色,兇巴巴的說:“誰、誰想送你了,我就問問!別自作多情了!”
說完,重重哼了聲,拿過擱在旁邊的頭盔,大步流星地走出店鋪,頗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趙瑞安忙站起身,追出去,又在門口停住,回頭沖樂意笑着說:“你人不錯,晚飯,謝了,改天請你吃飯。”
然後快步追上藺風城,勾着他肩膀,搗騰片刻,騎着機車離開了。
他倆走後,樂意和霍贏也慢步走向寵物店。
最近天氣逐漸暖和,雪下的少,地面積雪并不厚,踩上去軟綿綿的,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這條路放學後特別安靜,冬風又輕又冷。
樂意戳戳霍贏冰涼的臉頰,問:“冷麽?”
霍贏搖搖頭,喊道:“樂樂。”
樂意對他這個稱呼糾正不下一百遍,但他嘴上答應,轉頭繼續這麽叫,頗有“道理我都懂但我還是要這麽做”的倔強和執拗,樂意拿他沒轍,随他去了。
他“嗯”了聲,問:“怎麽了?”
霍贏微微擡起頭,阗黑如墨的瞳孔映入樂意白淨的臉頰,從溫暖的室內到外面不久,樂意雙頰染着薄紅,看上去青春洋溢,有着別樣風采。
停頓許久,樂意聽到霍贏小聲問了一句。
恰好路邊一輛自行車路過,叮鈴叮鈴按着車鈴,給樂意他倆示意讓路。
樂意攬着霍贏站到路邊,直到自行車遠去,他才轉頭問:“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
霍贏問:“你喜歡那個人?”
樂意懵圈了半晌,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霍贏說:“他不好,你別喜歡他。”
樂意一臉茫然:“誰???”
霍贏沒說是誰,樂意從他抿緊唇的表情一下猜出來。
“你說藺風城?”
霍贏點頭。
樂意噗嗤笑出聲,說:“誰跟你說我喜歡他?哈哈哈哈,你太可愛了。”
看了看霍贏認真的表情。
樂意伸手胡亂揉了把霍贏的腦袋,戳着他的臉頰,說:“我不喜歡他,我喜歡你,你可愛哈哈哈哈。”
霍贏耳尖迅速染紅,表情有細微變化,看上去有點高興。
他抿了抿唇,“那你——”
樂意忽然快步走到前面,招呼着說:“快點,小奶貓還等着喂羊奶哪。”
霍贏唇邊暈出一抹笑,目光深深凝視前方身姿修長的少年。
他說:“好。”
喂完幾只小奶貓,樂意便忙着回去,本想送霍贏,但他表示自己還有事,樂意沒去過問他的私事,任他去了。
樂正凱居住的樂家在市區一片別墅區,這裏雲集B城有錢人家,地段越好,環境越優越,住的人愈是身份尊貴,最好那幾棟,分別有霍家、藺家,還有幾個世家大族的豪門。
樂家的住宅雖在這個片區,卻也跟這群頂級豪門隔得甚遠。
樂意到樂家時,已是晚間八點半,遲到好一會兒,樂意可以預見稍後樂正凱要揍人的表情。
他整理一下領口,做好準備迎接劍拔弩張的氛圍。
其實他有些緊張,原主和他後媽關系特別差,主要體現在原主單方面搞事搞事+搞事。
不料一進門,徐倩就察覺了,她正圍着圍裙在餐桌前擺放餐盤。
見樂意在玄關換鞋,便擦了擦手,走過來,略尴尬的說:“小意回來了啊,今天徐姨做了你愛吃的牛肉餅。”
說完,忐忑的看着樂意。
樂意笑了笑,說:“謝謝徐姨。”
他一笑,氣氛頓時緩和,徐倩也回之一笑,轉頭給他遞來一杯沖泡好的蜂蜜檸檬茶。
徐倩說:“先喝點熱水暖胃,湯快好了。”
樂意點頭,暗中記下原主的愛好,繼而說:“麻煩徐姨了。”
徐倩哪見過樂意這麽禮貌的時候,心知這是雙方關系緩和的關鍵時刻,忙搖了搖頭,示意無礙。
旁邊坐沙發上看電視的樂正凱插話說:“等會兒上樓換身衣服吧,雪水都浸濕了。你先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徐倩說:“今天炖了松茸雞湯,一會兒你多喝些,驅寒。”
樂意答應後,她便回去廚房。
随後,樂意走到客廳,坐在樂正凱旁邊。
樂正凱說:“你最近學習忙不?”
樂意喝了口蜂蜜檸檬,酸得皺起眉,忙放下水杯,說:“還行。”
樂正凱看了他一眼,說:“我在學校附近給你買了套房,往後要是家裏學校跑着累,就去那裏休息,午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