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槍聲。
尖叫。
嚎啕。
血。
血。
血。
樓道裏的屍體們被喪屍撕咬着扯了下去，秦沐辰又是一梭子子彈下去，彈夾已經快用完了，他擡頭往上吼道：“怎麽回事？”
雲諾把靠近門的幾個幸存者拉回樓道，沖秦沐辰喊道：“來的不是L基地的直升機！是中央基地的！”
她出了一身冷汗——中央基地顯然是來滅口的！
她話音剛落，那邊直升機上的人估計覺得掃射浪費子彈還瞄不準那些東跑西竄的人，彈幕停了幾秒後，一顆炸彈落了下來。
雲諾的瞳孔幾乎縮成了一點，她下意識想要轟開那顆炸彈，但是異能已經使用到了極限，不可能再做到這樣的事情。
她的腦海裏突然回想起了宋祗的話。
宋祗微笑着，神情不帶嘲諷，眼睛裏卻有着說不清的情緒。
他對她說：“要不是因為得了這種異能，你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下一瞬，爆炸聲轟然響起，雲諾只覺得自己五髒六腑都挪了位置，身體瞬間失去了支撐，往下墜下去。
而被炸塌的樓板下面，密密麻麻的喪屍張大嘴，迎接着下落的碎石和新鮮的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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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諾下落的趨勢突然一緩，她擡頭，看見白微羽漲紅的臉。
白微羽從來不摘的帽子被熱浪吹掉了，細軟的發絲淩亂地粘在滿是黑灰的臉上。她的胸口抵在半截突出的斷牆上，纖細的胳膊像是随時能折斷了一樣。
雲諾挂在半空中，手腳都沒有着力點，只有白微羽緊緊握着她的手，但是白微羽的力氣顯然不夠，半個身體已經被拉到了外邊。
掉下去的人被喪屍争搶着撕成碎片，雲諾的目光迅速一轉，确定秦沐辰幾個在安全的地方，只是沒辦法過來幫忙。
片刻間，她的身體又下落了半截，白微羽死咬着牙，手掌在斷壁邊緣摩擦出了血。
雲諾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她說：“白微羽，放手。”
白微羽沒說話，也沒松手，她身下的斷壁布滿了裂縫，也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雲諾說：“相信我，松手躲好。”
白微羽艱難地看了她一眼。
她沒能做出回應，電光火石之間，那塊支撐她的斷壁徹底碎了，白微羽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雲諾扯着掉了下去。
雲諾用力把白微羽扯進懷裏，掌心聚起最後的力量狠狠轟向一塊搖搖欲墜的樓板。
一大塊樓板轟然墜落，雲諾咬牙将火焰往下一掃，殺死了從她們的落地點到牆角的一部分喪屍，短暫地清理出一片真空地帶。
随後，雲諾蜷起身體，緊緊抱着白微羽，護住她的頭部，在落地的瞬間側滾到了那個角落，樓板緊接着墜下，結結實實地擋住了撲來的喪屍，形成一個狹窄的封閉空間。
雲諾悶哼一聲，她能确定她的腿肯定已經折成一節一節的了，脊椎大概也受了傷，內髒更是亂七八糟，白微羽拽着她胸口的衣服，瑟瑟發抖的一小團，她的手交纏着她淩亂的頭發，軟得像是一團雲。
“沒事了。”雲諾難得地安慰了一句，她疼得抽了口涼氣，沒注意到她一開口，嘴裏就湧出粘稠的血，“這裏安全的，等秦沐辰他們來救我們就好了，有鐘年年在，不會有事。”
雲諾低聲說着，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她在亦真亦幻的恍惚間似乎聽到白微羽在叫她，但叫的的不是名字，好像是……
她艱難地收攏起一點飄散的意識，分辨着那兩個音節。
好像是……姐姐？
為什麽要叫她姐姐呢？
雲諾這麽想着，徹底陷入了昏迷。
記憶模糊一片，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時候的事情雲諾已經記不太得了，只是時不時會閃現出一些讓人喘不過氣的片段，仿佛夢境的剪影，雲諾看到自己幼小的雙手，想起跟宋祗戰鬥時，他笑着說出的那些話。
“雲小姐，看來你是真的不記得我了。”
“十年前的事情，你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
“十年前，如果不是我，你已經死了。”
十年前，她十一歲的時候。
槍聲。
尖叫。
嚎啕。
這是她過去能想起來的所有的記憶片段，滿眼滿眼的鮮紅，彌漫着她十年來的每一場夢。
但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她感覺到自己把什麽柔軟的東西推到了一個堆滿雜物的角落，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一片漆黑裏空蕩蕩地響起來。
她說：“你躲在這裏，不要出聲，等我來接你。”
下一瞬，眼前的黑暗倏然散開，雲諾空洞地瞪大眼睛。
那是一間小小的屋子，屋子裏滿是生活的氣息，暖黃的燈和餐桌上的熱菜，牆上挂着筆觸稚嫩的畫，廚房傳來咕咚咕咚的炖湯聲。
屋子裏是一對年輕的夫妻，和很多看不清臉的人。
妻子激烈地争辯道：“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我們沒見過你們嘴裏的人！”
亂糟糟，鬧哄哄，而後一聲槍響，兩具身體倒下去，滿地滿地的血。雲諾感覺到有一只手扯着她的頭發把她抓了起來，有一個聲音說：“還有個小孩，問她！那東西是往這邊跑的，絕對是這家人藏起來的！”
雲諾難以呼吸，胸腔裏的熱氣像是要散了。
冰冷的槍口抵上了她的額頭。
“估計吓傻了，清理掉吧，別留活口，布置成入室搶劫殺人。”
她要死了。
雲諾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她沒有異能，沒有能救自己的力量，只是這些大人掌心一只小小的溝鼠，被踩住了尾巴就再也逃脫不掉。
她為什麽沒有死？
她是怎麽活下來的？
她是不是……應該死在這裏才對？
她的嘴唇突然漫過了一點清涼的溫度，那點涼意讓她頭腦一震，猛地清醒了過來，一些一直模糊的，難以談查清楚的真相微微一閃，瞬間消失不見。
但她的确想起來了。
她活着，是有一個男人從槍口下救了她一命，因為他剛剛得知，纭安雲家決定找回十多年前私奔逃走的小女兒，但可惜那個女兒就在剛剛已經成了一具屍體，剩下她一個，流着一半雲家的血，于是包裝成一個禮物送到了雲家老太爺的病床前，被逼着哄着擰着大腿掉了兩顆眼淚，叫了一聲“外公”。
那個男人……是宋祗？
他到底，參與了什麽？
他們到底，在找什麽？
雲諾艱難地掀開眼皮，見到昏暗的，飄滿灰塵的光線下，一雙陡然亮起來的眼睛。
那真的是一雙叫人一見難忘的眼睛，那麽漂亮，像是末世裏廢墟間陡然開出的花朵。
“你剛才呼吸停了。”眼睛的主人顫抖着，滿是後怕地說，“你的肋骨好像斷了，我不敢做心肺複蘇，還好你醒過來了。”
雲諾的眼睛麻木地轉了轉，嘴唇微微蠕動，沒能發出聲音。
她想問問她，受傷了嗎？
這個女孩是她帶到M基地的，她總該把她全須全尾地帶回去。
白微羽低頭在瓶蓋裏倒了一點水，輕輕貼在雲諾幹澀起皮的嘴唇上。她一直帶着那小半瓶水，現在還剩下幾口，她不确定雲諾身體內部傷得怎麽樣，不敢給她喝水，只能十幾分鐘一次地沾濕她的嘴唇。
“忍一忍。”白微羽彎着眼睛，看上去太過溫柔了一點，像是在哄一個孩子，但明明她自己更像一個瑟瑟發抖的孩童。
她的聲音很幹澀，她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微啞着說道：“別怕，忍一忍，你別睡過去，你聽我說話好嗎？”
雲諾緩慢地眨着眼睛，輕輕挪動手指，勾住了一縷散落下來的長發。
“她的頭發散了。”雲諾混亂地想，“她大概沒有遭過這樣的罪吧。”
作者有話要說：
雲諾說：你躲在這裏，不要出聲，等我來接你。
雲諾不知道，有人因為這一句話，在很多堆滿雜物的角落躲了很多很多年，一直到這件事變成了一個古怪的習慣，一直到那個人自己都忘記了，到底為什麽總是要躲在這樣的角落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