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雲諾昏昏沉沉，很快又沒了意識，白微羽看着她的臉，幾次用尖尖的虎牙咬住手腕。
但她終究沒有咬下口去，轉而用水沾濕雲諾的嘴唇。
她掌心的擦傷已經痊愈，剩下一點凝固的血，被她随手擦在地上。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雲諾再一次在唇齒間清涼的水意中勉強清醒過來，她舔了舔嘴唇，麻木的舌尖感覺到了些微的甜味。
白微羽看上去已經全然成了個小叫花子，臉上灰撲撲的，但眼睛依舊漂亮，她用瓶蓋盛着水往雲諾的嘴唇上塗。
“我加了些蜂蜜。”白微羽的聲音更加沙啞，已經幹渴到了極點，“是棗花蜜，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換別的。”
雲諾動了動嘴唇，發出一點虛弱的氣音。
“不用了。”
雲諾身上的傷被稍微處理的一下，她這次醒來比之前顯得精神一些，甚至還說了話，白微羽的眼睛亮起來，她并起手指，将指尖凝結的蜂蜜滴進瓶蓋，拿僅剩的那點水化了，抹進雲諾的唇縫。
她說：“我剛才聽到外面的動靜，他們應該已經在想辦法把我們挖出去了，堅持一下，很快就會得救。”
微甜的水漫進唇齒間，白微羽看着那點水，喉嚨上下一動，她很快移開了目光，擡頭看着結結實實堵住了所有出路的樓板，她想說點什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好忽視那可怕的幹渴。
雲諾小口地喘着氣，低聲說了什麽，白微羽沒聽清，俯下身去将耳朵貼在她的唇畔。
雲諾在問，為什麽叫她姐姐。
白微羽微微一愣，那時候的那兩個字似乎是直接從胸膛裏，像是一口灼熱的血一般吐出來的，她自己一時都分不清原因，好一會兒之後，她才細細捋順了自己的想法，輕輕笑了笑。
“我曾經，見過一對姐妹，她們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一起，心靈相通骨血相融。”白微羽斟酌着，輕柔地說，“我見過那樣的人，所以……”
她沒有告訴雲諾，那對姐妹，最後為了保護彼此，雙雙死去了，她只是望着雲諾，微微躊躇：“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會再那樣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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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諾的腦袋有點發木，她頓了好一會兒，才喘上一口氣，緩緩問道：“你有姐妹嗎？”
白微羽搖頭：“我是獨生女。”
一束光透過樓板的縫隙落在白微羽的臉上，光束裏滿是飛灰，卻将她的眼睛襯得仿佛星河璀璨，雲諾在那樣溫柔的目光裏突然生出一點莫名的軟弱。
她想說一點暖的熱的，把自己從那些黑的冷的過去裏拖拽出來。那些東西她沒法對秦沐辰說，因為秦沐辰會心疼她，她不想見到那樣的心疼，讓她覺得自己還陷在夢魇裏。
她也不能對鐘年年和張靖說，因為他們雖然與她走在一樣的道路上，但她是擋在他們身前的人，她不能流露出一點點的退縮和脆弱，那會是壓垮他們的稻草。
所以她看着白微羽，冷淡，卻像是咽下一口心血一般地輕聲說道：“我有個哥哥。”
她沒等白微羽做出反應，又否定道：“不對，十一歲以前我也是獨生女，十一歲之後才有了個哥哥。”
這是雲諾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人，白微羽沒有問為什麽十一歲的時候會突然多了個哥哥，她只是有些羨慕地說：“那樣真好。”
雲諾的思緒飄開了一會兒，她說道：“他不愛跟我說話，也不愛跟我呆在一起，我想他大概讨厭我，因為我在不合适的時候闖進了不合适的地方，動了本該全部屬于他的東西。”
她在十一歲的時候，從前的事情幾乎什麽都記不清楚，連自己的姓氏名字都不知道，所有的過去都是她後來一點一點自己拼湊起來的。她的記憶初始，就是被推着進了那間富麗堂皇的病房，離開的時候，病房門口有一個比她大三四歲的少年蹙着眉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開口道：“你就是我姑姑的女兒？”
拽着她的人叫了聲少爺，那個少年用手指點着她，有點不耐煩地說：“你記着，以後別叫我哥哥，我沒有妹妹。”
她從那一刻，真正理解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白微羽垂眸看她，眼睛裏有些雲諾看不清晰的東西，但是轉瞬即逝，她依舊溫柔，纖細素白的手指理了理雲諾的頭發。
她說：“我倒是覺得，他肯定很喜歡你。”
雲諾轉動着眼珠，低聲問：“為什麽？”
白微羽微笑着，彎起眼睛的樣子只叫人覺得，自己正在被寵溺着。
她說：“因為是親人啊。”
白微羽用袖子擦着雲諾額頭上的冷汗和髒污，柔聲說：“所謂……兄弟姐妹，父女母子一場，這都是非常，非常珍貴的東西，是最讓人舍不掉的感情。”
雲諾不以為然，但也沒有反駁，只是在心裏覺得，這果然是一個溫柔圓滿的家庭養出來的孩子，所以才能這麽天真，這麽理所當然地說出這樣的話。
但她沒有意識到，她的目光倏而柔軟下來。
“這樣的孩子。”雲諾靜靜想道，“怎麽可能在這個末世活下去呢？”
她在白微羽倒出最後一口水的時候，艱難地擡起手指擋了一下，說：“你喝吧。”
白微羽搖搖頭：“你流了很多血。”
雲諾還想擋，她覺得自己能撐住，然而白微羽輕輕叫了一聲：“姐姐。”
雲諾那點力氣就洩了，她緩緩抿進那一絲甜潤的水澤。
她在這點清甜裏，突然很想問問白微羽，願不願意加入他們的小隊，以後跟着他們一起行動。
她這句話還沒說出來，樓板外的動靜越來越清晰，幾乎已經能聽到鐘年年中氣十足的喊聲，随後樓板微微挪動，從上面掉下一些碎石土塊來。
白微羽趴在雲諾身上，用脊背擋下了那些碎石。
下一刻，樓板轟然往外倒過去，刺目的陽光一下子照進來，白微羽用手遮住雲諾的眼睛，免得她被突然亮起來的光線刺傷。
“雲姐！雲姐你還好吧！”鐘年年差點哭了，就要撲過來，卻一下子被她們兩個的姿勢驚了，眼淚挂在眼睛邊上，僵成了一個滑稽的表情。
白微羽朝她們擡起頭，長發垂落着，她虛弱地說：“快，異能，她傷得很重！”
“啊……”鐘年年反應慢了半拍，手忙腳亂地伸出手。
一邊搬開石板的大漢粗聲粗氣地說：“先把雲隊長送到車上再治，我看秦副隊他們快撐不住了，喪屍一旦聚過來這裏所有人都要完蛋！”
“對對對。”鐘年年徹底沒了主見，幫忙把雲諾擡到擔架上，快速送進了不遠處的車子裏。
雲諾移動目光看着跟在旁邊的白微羽，離開了兩人獨處的地方，見到了新的陌生人，白微羽又恢複了一開始的沉默和怯弱，一言不發地用手指緊緊絞着擔架邊沿。
“看來是怕生。”雲諾想着，動了動手指，将她的手卷進掌心。
白微羽看着她，抿嘴露出了一點笑意。
“但也不是那麽怕生。”雲諾想，“稍微熟悉一點，就變得像只貓。”
秦沐辰和另外幾個男人瘋狂朝聚攏過來的喪屍放槍，且戰且退，抓着車門翻上車，秦沐辰來不及放下槍，急匆匆地問：“小諾怎麽樣？”
大漢說：“在裏面治療。”
這輛車的車廂被一道門隔成兩半，外側裝人，內側裝物資和一些醫療設備，雲諾，白微羽和鐘年年在門內側，外側除了秦沐辰幾個，還瑟瑟發抖地坐着五六名幸存者，秦沐辰沒心思管他們，連忙推門進去。
裏面，鐘年年正一手施展異能，一手從白微羽手裏抓糖吃，白微羽掌心的糖就跟不要錢一樣往外瘋長，甚至鐘年年都來不及往下咽，好一些落在了地上。
秦沐辰在一瞬的呆滞之後砰的一聲關上門，把所有窺視的目光擋在門外。
白微羽在關門聲中瑟縮了一下。
鐘年年滿嘴食物，還在拼命往裏塞，她一邊嚼一邊不清不楚地說道：“七五成逆下到人噶咯（秦沐辰你吓到人家了）。”
秦沐辰沒理鐘年年的耍寶，他有點不可置信地問：“這是你的異能？”
白微羽并不看他，匆忙地點了點頭。
秦沐辰只覺得自己一張臉發着木，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才好。
雲諾瞞得他好苦！
制造食物！
末世最短缺的就是食物！
這種異能他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居然就這麽被他們碰上了！簡直是過了這村沒這店天降餡餅正好砸在他們頭上！
更何況鐘年年對食物的需求極其大，她們兩個如果合作，簡直是給他們小隊每個人都多配備了幾條命！
跟這個異能能帶來的巨大利益比起來，白微羽那點微末的異常，他那點小小的懷疑算得上什麽？
白微羽一擡頭，就看見這個一直帶着點審視看她，好像她一做出任何對他們不利的事情就會毫不猶豫一槍崩了她的男人，正在用一種打量自家新買準備養肥過年宰了吃的小豬仔一般的眼神看着她，幾乎讓人頭皮發麻。
“白微羽是吧。”秦沐辰溫柔又深情地看着她，“你也知道，我們小隊不久前剛死了一個人，現在空了個位置，我們這段時間相處得也不錯，你願不願意加入我們？”
鐘年年咀嚼的動作一頓，差點咬了舌頭。
雲諾躺在擔架上，勉力擡起上半身，涼飕飕地看了秦沐辰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秦沐辰：你願不願意加入我們小隊？
雲諾：……
雲諾：雖然最終目的似乎是一致的但總是感覺好像被偷家了該怎麽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