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華國的北方, 靠近國境線的地方,大雪封山。

然而,跨過蓋滿雪的山頭,可以看到一路繁花。

各種時節的花開得熱烈而燦爛, 仿佛永遠不會凋謝, 從山腳一直蔓延到廣闊的平原,偶爾的一些斷壁殘垣上也開滿了鮮花, 如果從空中看下去,大概像是一幅精心描摹, 錯落有致的彩色插畫。

白微羽很久沒有回到這裏了,甚至再一次踩在這片土地上的時候, 心裏無端升起幾分茫然。

但她随即笑了笑, 擡步往城堡裏走去, 随口問道:“你是第一次來這裏吧?”

宋祗沉默了一會兒,慢慢露出一個笑容:“這裏很美。”

白微羽側頭看了他一眼:“但是不及末世前的世界, 對嗎?”

宋祗沒有再說話, 他擡起頭, 看見樓梯的最上面一節臺階上坐了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子,女孩子似乎等了很久,正在打瞌睡, 手裏虛虛捏着本花裏胡哨的漫畫,要掉不掉的。

白微羽順着目光看過去,目光裏帶上了幾分無奈的溫柔,她走過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笑道:“阿茕,要着涼了。”

二白手裏的漫畫掉在了地上,她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貓一般懶洋洋地用頭頂蹭了蹭白微羽的手背:“您回來了?”

白微羽微笑:“回來了。”

二白沒什麽精神地看了看白微羽身後的宋祗和四白,認認真真地問道:“四白去接您的時候有對您不敬嗎?”

四白一下子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說道:“二白小姐,您就這麽不信任我?您上次差點把我的頭都擰下來了,我哪裏還敢放肆?”

二白掀起耷拉的眼皮瞅了他一眼,涼涼地說:“這不就是在放肆嗎?”

白微羽掩着嘴噗嗤笑了出來,她把二白從地上拉起來,問:“我原本還擔心他那麽鬧騰會跟你合不來,現在看來,你們關系不錯?”

二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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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白:“當然。”

空氣突然尴尬。

不過意識到這尴尬的大概只有宋祗,二白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四白臉皮厚如城牆不動如山,白微羽笑得很溫柔,但心思似乎并不在這裏,她的眼睛裏除了浮于表面的笑意,就只剩下一片空空蕩蕩。

白微羽失神了一會兒,反應過來的時候才注意到二白已經完全睜開了眼睛,難得清醒地看着她,臉上沒什麽情緒。

白微羽先是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又很快迎上二白的目光,笑道:“阿茕,怎麽了?”

二白轉開目光,說:“我幫您準備了熱水和換洗的衣服,把身上這件沾滿血的脫了吧。”

白微羽有幾分猶豫。

二白說:“我拿去洗,不會丢掉。”

白微羽就笑了,她輕輕搖搖頭,說:“不用洗了。”

她擡手撫摸着耳骨上的耳釘,傷口早就已經徹底愈合,甚至因為她的身體有恢複原樣的本能,傷口在愈合的時候和耳釘長在了一起,如果要取下,大概得撕開皮肉,弄得一身血才行。

白微羽說:“扔了吧。”

二白:“好。”

白微羽上樓進了房間,二白才終于第一次看向了宋祗,她的眼角微微下垂,看上去有種無害的懶散,如果她現在在教室裏,大概就是那種成績中等平平無奇,什麽都不冒尖但也什麽錯都不會犯的最不起眼的學生。

宋祗本以為她會對自己有敵意,因為他所知道的,這些白前的數字代表着他們和白微羽親近的程度。

通常來說,越早來到白微羽身邊,數字就越小,眼前的女孩是第一個跟在白微羽身邊的,原本應該排到一,但卻被自己這個最後變成喪屍的人截胡了。

但是二白只是懶洋洋地看着他,眼睛裏半點情緒都沒有,好一會兒之後,她才說:“你希望我怎麽稱呼你?”

宋祗靜靜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我叫別人都是直接稱名,比如你旁邊那個蠢貨,但是你的地位比我高。”二白打了個哈欠,解釋了一句,“所以你可以決定我怎麽稱呼你,就是這樣。”

四白有點危險地挑了挑眉,他幾步走到二白身邊站着,從臺階上低頭俯視着宋祗,清晰得表明自己的站位,然後被二白嫌棄地一把推下去。

宋祗失笑,他說:“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我叫宋祗。”

四白坐在地上突然悶聲笑起來,二白冷冷地看向他。

宋祗不明所以,白微羽并沒有告訴過他太多關于城堡的事情,他從前見到過的特殊變異種也僅限于七白,那是個甚至還不能講話的半成品,思維也非常遲鈍,只是因為白微羽的命令對他言聽計從。

他知道自己的排名是一,但是他從內心深處,依舊覺得自己和喪屍是不同的。

但是四白笑着,殘忍地打破了他所有的借口:“居然會來一個比我還不懂事的,你說你叫宋祗,是嗎?可惜,這是你人類的名字,但是啊,這位新來的大人,你已經不是人類了,您說是吧,二白小姐?”

四白湊到宋祗面前,教鞭輕輕抽在掌心,他的臉上突然出現了變換的面具,一時黑一時紅,一時粉面紅妝一時般若惡鬼。

“這裏是只屬于本性和本能的地方。”四白含笑說道,“這裏的人類,僅有王一人而已。”

宋祗臉上的笑容淡下去。

二白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宋祗,但是什麽都沒說。

她很快收回了帶上幾分尖銳的目光,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從地上撿起她的漫畫書,小心地撫平折掉的紙張,轉身離開。

不多時,一個中年男喪屍走過來,他簡單地自我介紹了一句,稱自己排行第六,算是這裏的管家,宋祗可以随意命令他,随後他彬彬有禮地帶着宋祗去房間安置。

白微羽洗完熱水澡,換上二白給她準備的裙子,坐在飄窗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擦着她的頭發,靠近臉頰的地方有一截頭發明顯被剪短了,毛巾卷過的時候總是不聽話地垂到臉頰上。

窗戶看出去是她的廣闊的花圃,近一些的院子裏是大片的紫陽花和鈴蘭,窗邊擺着一盆盆鮮紅的知更鳥,白微羽失神地翻轉手腕,掌心落下一朵朵木蘭。

頭發半幹的時候,她聽到敲門聲,才發現這些無意識創造的木蘭花在她發呆的時候已經堆滿了她腳下的地面,甚至淹沒了她的腿,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二白進來,被幾乎淹在木蘭花裏的白微羽吓了一跳,狹長的眼睛都要瞪圓了。

白微羽抿抿嘴,恍若未覺地笑道:“阿茕,你怎麽來了?”

二白微微皺眉地看着她,過了一會兒才說:“您讓我把衣服扔了,所以我來拿,您忘了嗎?”

白微羽一愣,她有點心不在焉地說:“哦,是,是這樣,你拿走吧。”

二白:“那……還扔嗎?”

白微羽有點茫然地看着手上握着的一朵木蘭花,又很快回過神來,對二白笑道:“扔了吧,上面沾了我的血,太髒了。”

二白點點頭,進浴室把那件沾血的灰紫色長裙抱出來,找出一個幹淨的袋子裝好紮嚴實了,又把四白六白叫過來,讓他們把整個城堡所有的垃圾桶都反複洗刷了幾遍,叫四白處理掉所有髒污的垃圾,只在桶裏面丢一些幹淨的廢紙,然後才鄭重其事地把那個裝着長裙的袋子扔進了樓下院子裏的一個垃圾桶中,并且命令他們在她說可以之前都不許往垃圾桶扔垃圾,也不許處理桶裏的垃圾。

做完這些,二白伸了個懶腰,覺得自己幾天的精力都消耗幹淨了,得好好睡一覺才能補回來。

半夜,二白一聽到隔壁的動靜就醒過來,她轉頭看了一眼鐘。

淩晨三點半。

她慢慢抱着被子坐起來,一直等到快要五點,天幾乎都要開始亮起來的時候,她估摸着這麽長時間了,白微羽大概已經找到那件被扔掉的衣服了,可是白微羽一直沒有回房間去。

二白有幾分猶豫,最後還是下床穿上鞋子,輕手輕腳地拉開窗簾。

月光皎潔,像是泛着光的紗,溫柔而冰冷地籠罩着坐在一片繁花中的人。

白微羽微微仰着頭,很輕地抱緊了懷裏的長裙,紗浸透了已經幹涸的血,有一種粗糙而冷硬的質感,她撫摸着裙擺的水鑽,廢紙在身邊散了一圈。

二白安靜地下樓走進花園中,腳下細密的藍色小花挨挨擠擠地盛開着。

她停在白微羽身後幾步的距離,垂着眼睛等待着。

遠遠的,太陽開始升起來了,金紅的光給遠山描上一層淩厲裏邊,月亮漸漸暗淡,被明亮的白晝吞噬,如同灑滿鑽石的天鵝絨一般的夜空失去了漆黑又璀璨的質感,雲遮霧繞的深藍淺藍如流溢在池中的顏料。

一束光收在白微羽精致的面孔上,風吹起她的長發和染血的灰紫的裙擺,她終于注意到身後的人,很輕很輕地回過頭,光線攏在漆黑的瞳孔裏,卻像是被吞噬了一樣,閃不出半點高光。

白微羽沒有笑。

“阿茕。”她叫她。

二白應了一聲:“我在。”

白微羽木木地看着她,很久之後,才終于如平常那樣彎起眼睛。

“我睡不着。”她說,“給我造一個夢。”

二白沒有說話。

白微羽從地上拾起一朵花,将花瓣碾碎在指尖:“造一個我和雲諾的夢,在沒有末世的時候,我和她,很普通地相遇了,相遇之後怎樣都可以,哪怕只是擦肩而過也好,我想要一個這樣的夢。”

她輕輕地,像是懇求一樣地說:“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二白,一只一邊說着“我從不試圖理解王在想什麽”,一邊順手連真香定律都掌握在手中的女喪屍。

對不起今天來晚了,實在是有事要忙,再加上這段劇情實在寫得很不順,請小天使諒解呀

感謝在2020-03-05 20:48:32~2020-03-06 22:3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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