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十天後, 所有準備就緒,到了秦詩妤預言中的日子。

雲諾,許瑟和另一名會駕駛直升機的男人邵傑潛入軍事區,雲諾負責毀掉引/爆裝置, 邵傑帶許瑟劫持直升機, 雲諾毀掉裝置之後迅速前往停機棚和他們會和,三人趕往另一處關押許琴的軍事區, 張靖鐘年年帶人在外以裝甲車接應防止意外,雲穆手裏還握着他運價繼承人的特權, 在關鍵時候能夠擾亂軍事區高層的判斷。

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他們在這短短十天內進行了數十次模拟, 保證自己能夠完美地達到秦詩妤預言中的效果, 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這裏如同秦詩妤所說,非常混亂, 雲諾順利破壞引/爆裝置之後軍事區高層才反應過來, 迅速派人要擊殺她們,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邵傑和許瑟已經劫持了一架直升機,雲諾閃避着子彈沖上停機坪,直升機剛剛離開地面, 許瑟趴在機門處一把拉住雲諾的手,雲諾拉着門邊爬上去,直升機迅速上升,軍事區內架起武器想要直接把直升機轟下來, 但是因為雲穆的幹擾猶豫了片刻。

短短片刻間,直升機已經飛出了軍事區的火力範圍。

邵傑駕駛着直升機另一個目的地快速飛去,許瑟的眼睛一寸寸地發着光,她幾乎想要哈哈大笑,轉頭沖着軍事區的方向狠狠比了個中指。

雲諾慢慢坐好,她看着許瑟,輕易地感受到了她身上要溢出來的狂喜。

雖然一直以來許瑟說起許琴的态度都是冷的,甚至是煩的,她不止一次說過許琴是個廢物,是個懦弱的膽小鬼,但是這一刻的高興卻是無法僞裝的。

雲諾沒說話,反倒是邵傑忍不住笑了一聲,說:“許小姐還真是很喜歡你姐姐啊。”

“我才不喜歡她,但是許琴離開我活不下去,要不然我才不管她呢。”許瑟說起許琴依舊是毫不客氣的語氣,但這次卻忍不住聲音深處的笑意,“我跟許琴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一起了。”

她們是孤兒,從末世還沒有到來的時候就開始相依為命,許琴軟弱,哪怕被欺負也不會反抗,沒關系,她來做那個主導的人,她來打跑那些欺負人的家夥,她來保護她。

她會為許琴創造一個能夠安心快樂地生活下去的世界。

她們是彼此的半身,是靈魂相伴的唯一,她們連異能都是相輔相成的。

她們從同一個受/精卵發育而來,她們原本是一體的,她們永遠不會分開。

雲諾低下頭。

她又一次難以抑制地回想起白微羽的話,她說她曾見過一對姐妹,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一起,心靈相通骨血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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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微羽是從未來回到這裏的,她似乎認識許琴和許瑟,她口中的這對姐妹,或許真的是她們。

雲諾閉了閉眼睛,告訴自己,別想她了。

兩個軍事區之間的距離,用直升機的話大約半個小時左右,她們需要抓緊這一點時間養精蓄銳,畢竟比引/爆裝置更加重要的是許琴本人,救人的過程中許琴磕了碰了一點許瑟可能都要發瘋。

地面上,鐘年年觀測到了雲諾的直升機,她回到車上說:“張叔,雲姐他們成功了,我們也過去吧。”

“好。”張靖發動裝甲車,對鐘年年說,“年年,把頭縮回來,我要關車門了。”

鐘年年應聲,剛準備放下望遠鏡,瞳孔卻在一瞬間縮緊了,差一點被瞬間炸開的白光刺傷,眼前瞬間一片模糊。

望遠鏡裏,雲諾乘坐的那架直升機沒有任何預兆地轟然爆炸。

**

裝甲車離開L基地的時候,喪屍就把信息傳回了城堡,白微羽往嘴裏扔了一顆糖豆,鼓着臉慢吞吞地嚼着。

她猜到了雲諾這是要去做什麽,扭頭看向窗外,鼓起窗簾的春風已經回暖。

白微羽笑了,比旁人更大更深的瞳仁深不見底。

雲穆的效率很高,三白只是稍微透露出一點縫隙,就被他抓着那點線索黑掉了秦琰的私人數據庫,找到了引/爆裝置和許琴的所在處。

剩下的,只要雲諾能夠安全地找到許琴就行了。

她坐在窗臺上,雙腳夠不着地面,她在和暖的春風中輕輕晃着小腿,窗戶看下去是薔薇花園,白薔薇開得正好。

白微羽覺得自己是一只花下安眠的蟲,在春風中一邊破繭,一邊腐爛。

宋祗沉默地站在她的不遠處,白微羽看向他,有點無奈地笑了笑,問:“特地來告訴我雲諾的動向……你好像一直很關注雲諾?”

宋祗用一種帶着哀傷的目光看着白微羽,說道:“我只是覺得,現在你依舊不明白雲諾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麽。”因為你甚至并不知道她是誰。

當他第一次,在M基地,看着白微羽和雲諾一起出現的時候,其實他心裏很驚訝,甚至有一種兜兜轉轉的命運感,十年前的場景和M基地相遇的那天交織在一起。

十年前雲諾面對父母突如其來的死亡而失去了所有反應的面孔和那天雲諾面無表情的臉。

十年前被他們從雜物間拖出來掙紮哭喊着卻無力的白微羽和那天斂起眉眼默不作聲卻在眼底隐藏着笑意的白微羽。

宋祗一開始甚至真的以為白微羽是想要報複雲諾曾經沒有能夠保護她這件事情,但當他從雲諾的異能下逃脫改變身形潛入L基地的那漫長的時間中,他卻漸漸意識到,白微羽是真的不記得雲諾是誰,就像雲諾也不記得她一樣。

白微羽寬容地笑了,說:“可是不出一兩年,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人類,也不會有雲諾了,找到許琴,這是我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然後我會祝福她有一天安然地死去,祈禱她一直到死亡降臨的時候,都不曾違背自己的心意用人類的鮮血玷污那雙幹淨的手,能夠以純白的高尚的靈魂去往無罪的淨土。”

她頓了頓,又說:“那是我去不了的地方,所以她也不必再見到我。”

白微羽從窗臺上跳下來,戴上帽子離開房間,宋祗低頭嘆了口氣。

他知道白微羽在知道雲諾離開L基地的時候就派出了四白,那個異能是空間移動的變态喪屍,她讓他趕在雲諾前面掃清那條路線上所有可能存在的威脅。

她不再願意讓雲諾陷入任何可能逼她殺人的險境,從她的最後一次試探,而雲諾沒有殺死傅堯開始,可能一直延續到雲諾死亡為止,白微羽的确如她曾經所說,做了一個玻璃罩子把雲諾罩在裏面,即使罩子外血雨腥風,也不讓她的手沾上任何的血。

白微羽走進薔薇園,她想要修剪薔薇花。

天氣在午後漸漸陰了一些,似乎要下雨,白微羽輕輕擡起草帽的帽檐,緞帶在脖子下綁成精致的蝴蝶結。

她想,這個時候,雲諾應該已經成功毀掉引/爆裝置,正在往許琴那邊趕吧。

許琴懦弱無能,但是她溫柔,許瑟脾氣暴躁,但是懂得是非曲直。

她們會是雲諾很好的夥伴。

白微羽剪下紛雜的枝葉,這裏的花在隕石的影響下可以不分季節地盛開,漸漸的,在人類徹底消失之後,整個世界都會變成無害的花海,而喪屍會漸漸腐爛成為滋養萬物的土壤,徹底的死亡之後是徹底的平靜和無趣,而她會離開這裏,重新回到隕石降落的那個夜晚,目睹人類的又一次滅亡。

這是一個無解的故事,一個首尾被連接在一起,如同莫比烏斯環的殘酷童話。

白微羽一邊修剪着枝葉,一邊想起了昨晚的夢。

她睡不着的時候會讓二白給她造夢,但是昨晚的夢不屬于二白,而是她自己的。

她夢見自己和雲諾背對背地坐着,她們的面前各有一面鏡子,她們就這麽透過兩次鏡子的反射看着對方的臉,安靜,沉默,耳畔是溫柔的風。

她們近在咫尺,但是沒有一個人産生回頭的念頭。

白微羽在這個靜默的夢裏意識到,哪怕在最親近的時候,她們似乎從來沒有對對方産生過性/欲,但是她們兩個都覺得,這樣就好。

她們沒有過真正的靠近,此後也不會有真正的靠近了。

白微羽剪斷一根枯枝,宋祗走進薔薇園。

宋祗說:“雲諾死了。”

夢中的鏡子似乎突然碎了,碎片裏映照出青白冷紫的面孔,是死屍的顏色。

白微羽似乎愣了一瞬,她溫柔地彎着眼睛,将另一截枯死的枝幹用力剪下,把被這段枝幹擋在裏面的薔薇花輕柔地解出來。

宋祗繼續說:“她乘坐的直升機爆/炸了,不知道是誰在直升機上安裝了炸/彈……雲諾就算異能再強也只是人類,而人類的身體是脆弱的,她是會死的。”

“我知道啊。”白微羽輕巧地說,“雲諾其實是一個很容易死的人,她的性格注定了這一點。”

在這一次輪回之前的那麽多次輪回,雲諾甚至都沒能活到和她相遇,在這一次遇見之前,她對雲諾有限的認識都只是來自那個偶爾會跟她提起雲諾的人罷了。

正如那個人所說的,雲諾是個仗着強大異能讓自己保持天真的家夥,但是強大終究是有限的,而天真始終是致命的,所以她會走到那個地步,不是因為命運也不是因為意外,是必然。

宋祗似乎是失望了,他最後問道:“你就沒有一點傷心嗎?”

白微羽微笑着說:“我早就說過,如果有一天我聽聞她的死訊,我會恭喜她迎來永恒的安寧。”

宋祗轉身離開,白微羽低頭繼續修剪枝葉,空氣裏只有剪刀咔嚓咔嚓的聲音,輕緩而有節奏地響着。

白微羽很輕地喃喃道:“我們自己也像夢幻,也是虛無缥缈構成,我們短暫的一生,是酣睡中的夢影……”

剪刀的刀尖劃破白微羽的手掌,剪下了一朵完好的白玫瑰,鮮血澆在玫瑰上,将純白的花瓣染得鮮紅。

白微羽愣了愣,她看着那朵花被意外剪落的白薔薇,才注意到自己的左手已經被剪刀劃出了不知道多少傷痕,正在緩緩愈合。

是疼的。

天更加陰沉了,白微羽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然後她意識到自己似乎忘記呼吸了,但又過了一會兒,她發現自己有在呼吸,她的呼吸很急促,但她的身體感覺不到,她的身體在僵硬着,胸腔仿佛堵了石頭,只能不停地加快呼吸的速度。

沒有絲毫用處,肺泡裏所有的氣體像是凝固了,帶着尖銳的刺刺破了胸膛。

一瞬間白微羽甚至看到了死亡。

她僵木的腿終于支撐不住身體,她倒在地上,仰頭是紛紛擾擾的白薔薇,薔薇的刺劃破了她的衣服,劃出血痕,那些刺傷挂着渾濁鮮紅的血珠。

“是過呼吸。”白微羽冷靜地想着,呼吸越來越急促,眼前的白薔薇擁擠在一起,影影綽綽,像一只只白色的幽魂向她襲來。

兩個字突然砸在了她漸漸混沌的腦海裏,一聲一聲,漸漸連綿成尖銳的一片。

雲諾。

雲諾雲諾雲諾雲諾雲諾雲諾雲諾雲諾雲諾雲諾……

千百人在呼,千百人在嚎啕,哭聲,尖叫全部連接成這樣兩個字,是神在用鋼針撬開她的大腦,将這兩個字釘在十字架上。

白微羽的手指拂過斷枝的尖刺,拂過柔軟冰涼的草葉,指下是濕潤的泥土,裹挾着濁臭的芬芳。

她的指甲陷進土地,白微羽在這一個瞬間覺得自己仿佛像個真正的人,弱小的,貪生怕死的,想要延續的。

白微羽反轉過手腕,痙攣的手指間出現一把槍,她在越來越急促卻越來越無用的呼吸裏把槍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上。

她終于承認了,她在為一個人的死亡而痛苦哀戚,如同一個真正的人類一樣。

一聲槍響之後,她終于感覺到了寂靜。

作者有話要說:小黑屋,火葬場準備就緒,喂魚要從神壇上走下來了

不要被我吓到啊

至于爆/炸到底是怎麽回事……

嘿嘿嘿不告訴你們。

ps.“我們自己也像夢幻,也是虛無缥缈構成,我們短暫的一生,是酣睡中的夢影”一句出自莎士比亞的《暴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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