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天色陰沉, 厚重的雲似乎要壓下來。

秦詩妤靜靜坐着，寡淡地問：“你想我在這麽多人面前解釋什麽？”

在場的除了雲諾幾個之外，還有不少基地高層，他們趕來迎接他們被變異種抓走又逃了回來的首領, 白微羽當初的一番話解釋了所有事情, 把雲諾清清白白地摘在了所有事情之外，他們其中即使有人有所懷疑也不會多說什麽。

但是現在, 高層們面面相觑，感覺自己可能會知道什麽可怕的秘密, 他們猶豫着想要先暫時離開這裏，只有改變了自己樣貌混在高層之中的宋祗輕輕嘆了口氣。

雲諾也知道, 如果秦詩妤真的在這些人面前說出所有真相, 那也就意味着他們會知道白微羽之前說的都是謊言, 會讓白微羽曾經為她做出的解釋全都付之一炬。

“所有事情，在這些人面前, 我沒有需要隐瞞的東西。”雲諾堂堂正正地說, 阻止了他們的離開, “如果你不知道從哪裏說起，就先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害死秦沐辰。”

所有人全都成了啞巴，他們意識到雲諾這句話背後藏着的可怕的真相, 誰都不敢說話。

鐘年年整個人都呆住了，抖着聲音說：“雲姐……沐辰他不是因為小羽才會死的嗎？你在說什麽啊？小羽她自己都承認了啊！雲姐你，你不能因為你喜歡小羽你就……秦小姐是沐辰的親妹妹啊！她怎麽可能……”

她說到這裏，突然頓住, 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和當初白微羽為雲諾說的謊産生了矛盾，再這麽下去很可能會動搖雲諾的威信，趕緊住口不談。

但是雲諾卻把所有他們試圖隐瞞的東西都剝開在了衆人面前。

“我沒有要為白微羽開脫，秦沐辰的死她脫不了幹系。”雲諾緊緊盯着秦詩妤，“白微羽當初說了謊，她早就知道鐘年年會在那裏被喪屍咬傷，知道秦沐辰會獲得什麽異能，當初我們覺得沒有人能做到這樣的事情，因為秦沐辰的行為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所有選擇都是他自己做下的，沒有人能預測到這近乎随即的每一步，但是事實就是，白微羽知道了秦沐辰會做出的每一次選擇。”

鐘年年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從哪裏開始反駁。

“有一個人能夠做到這一點。”雲諾冷聲道，“這件事情裏，沒有任何一處是巧合，對嗎，預言者？”

秦詩妤寡淡的笑意居然深了一些，她說：“這只是你的想法，我為什麽要殺死我的親哥哥？”

“我也想問你。”雲諾的下颔繃緊，“你為什麽要殺你的親哥哥？”

秦詩妤說：“所以這是你的主觀臆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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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諾看了她一會兒，冷笑一聲：“但是你現在身邊站着的這只喪屍，不是我的主觀臆測。”

這句話一出，在場的人都被吓住了，長澤身上被燒傷的地方已經徹底痊愈，他看上去就是一個最普通的人類，扔進人群裏都找不出來的那一種，但是雲諾看得出來他不是人，他的眼睛不屬于人，更重要的是，她曾經在中央基地的中心塔見到過他。

那一個瞬間反射在玻璃上的，引導她找到了雲穆的人影。

長澤用一只手擋在秦詩妤面前，漆黑的眼睛非常冷淡。

雲諾一條一條緩慢地說道。

“秦沐辰的死讓你找到借口離開中央基地，你一離開中央基地那裏就爆發了感染，你從此理所當然地留在了這裏，你說你沒有理由殺秦沐辰，同樣的，白微羽也沒有理由處心積慮地這麽做。”

“你一早知道白微羽的身份，自稱害怕她所以什麽都不說，但卻在她面前預言L基地将經受一次喪屍潮，而且喪屍潮還如約而至，你甚至在預言到危險的時候去尋求她的庇護。”

“你預言了我們前去營救許琴，你說我們會平安回來，但是我們随機選擇的直升機卻正好被安裝了炸/彈。”

雲諾的聲音一寸一寸地冰冷下去：“你告訴我，除了你，還有誰能準确地預知我們會上哪架直升機？”

一旦開始懷疑秦詩妤之後，就好像突然出現了一條線，把所有她無法理解的事情全部都串聯在了一起。

唯一讓她不明白的是，秦詩妤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

秦詩妤安靜地聽完雲諾所有的話，點頭道：“你說得對，除了我，沒有人能預知到你會坐上哪架直升機。”

“秦小姐……”鐘年年顫抖着叫了一聲，幾乎站不起來。

秦詩妤緩緩說：“雲諾，今天發生的一切也在我的預言中，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已經聽過一遍，你既然從她那裏回來，那麽你應該知道長澤的異能，我并不是沒有辦法改變現在的局面，但我不會這麽做。”

雲諾緩慢地吸了一口氣，看向擋在秦詩妤面前的男人，緩緩道：“排行第三，異能是，思維覆蓋。”

長澤颔首，态度冷淡但帶有敬意：“您說的對，雲小姐。”

雲諾開口說：“當初傅堯攻擊L基地的事情，我有察覺到不對勁，一則他的手下不應該知道奉寧的軍火物資，他們仿佛就是在那裏等着被我們俘虜一樣，二則，傅堯是個惜命的人，他不應該對他能戰勝我抱有那麽近乎狂妄的信心。當初傅堯曾經被白微羽手下的人通過空間移動帶走，然後如果我沒猜錯，他被送到了中央基地，對嗎？”

“準确的說。”秦詩妤淡聲說道，“他被送給了我。”

秦詩妤端莊地擡着下巴，像是談論天氣一樣說道：“因為我的預言裏出現了這個人，我需要他，所以我向她要了傅堯，而她給我了，她會滿足我所有的要求。”

雲諾的心髒有一瞬間的顫抖，鐘年年已經什麽都說不出來，只能呆呆地，像個傻子一樣看着一身白衣，眼上綁着白绫的秦詩妤。

秦詩妤分明還是平日裏的樣子，清冷柔弱，帶着幾分谪仙似的虛無缥缈，仿佛一個旁觀者清的局外人。

但是她說出的話那麽可怕。

秦詩妤說：“雲諾，人類沒有未來。”

這句話，雲諾也曾聽白微羽說過，白微羽說這句話的時候帶着溫柔悲憫的笑容，仿佛一聲遼遠的嘆息。

雲諾啞聲說：“這不是你有資格決定的事情。”

秦詩妤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用手指抵住眼前的白布，緩緩說：“我當然沒有資格決定，但是我能夠看到，我比任何人都更早地看到了這個世界注定了的未來，并且為我能為這個未來所做的一切深感榮幸，這是我做下這一切的第一個理由，我的眼睛看到的本就是未來，我不過是讓所有的未來依照着它原本應該有的軌跡發展。”

雲諾呼吸微滞。

“至于第二個理由，聽上去可能更有人情味一點。”秦詩妤将手指伸向後腦，緩緩解開了蒙在眼睛上的白布，“我想你們大概都還不知道，因為當初實驗室裏的資料被她抹掉了最關鍵的一部分，而那一部分，我哥哥沒有來得及告訴你們，就已經死了，我知道一旦我把那通通訊撥出去了，他就一定會死在白微羽的手裏，因為這是我在預言裏看到過，并且告訴了白微羽的必然。”

秦詩妤說：“你們從實驗室，還有雲穆哥從中心塔數據庫裏調查出來的實驗數據基本是全的，但是有一部分，關于這場研究的主導者，被全部抹掉了。實驗室裏的那份資料是她親自做的，中心塔數據庫裏是我讓長澤控制我父親做的。”

白布如蝶翼一般落下，秦詩妤緩緩睜開了她那雙沒有焦點的眼睛，她在蒙着眼睛的時候總是顯得平靜而冷淡，但是那雙天生精致溫柔眼睛一旦露出來，卻讓她看上去像是帶了笑。

雲諾微微一愣，終于發現了什麽。

那雙眼睛，和白微羽幾乎一模一樣。

雲諾突然意識到，其實秦沐辰的眼睛形狀和白微羽也有幾分相似，哪怕不笑的時候也天生帶着笑意，只是秦沐辰到底是一個男人，五官比起白微羽來說要硬朗太多，讓人不自覺忽視了那雙眼睛的相似。

但是秦詩妤露出這雙眼睛之後，她終于察覺到了像。

“那場研究的主導者，叫做白箬，是白微羽的生母，也是我父親的情/婦之一。”秦詩妤空蕩蕩地睜着那雙溫柔帶笑的眼睛，冷淡的臉上仿佛有着嘲諷。

她說道，“所以，我放棄我哥哥，站在我那同父異母的，飽受人類摧殘又注定毀滅人類的小妹妹身邊，到底有什麽值得你們指責的？”

雲諾的呼吸終于幾乎消失，她的腦海裏只剩下了秦詩妤的一句話在不停地回蕩。

那場實驗的主導者，是白微羽的生母。

她還記得白微羽的母親，那是一個冷淡的女人，不喜歡社交，甚至不喜歡出門，說話做事都帶着些我行我素的冷漠，但對白微羽的要求非常嚴苛。

那是白微羽口中的天才，白微羽在年幼時總會帶着崇拜和炫耀地跟她提起她的母親。

如今那個女人安然沉睡在隕石之中，無論白微羽輪回過去多少次，都永恒不變地存在在那裏，雲諾本以為那是白微羽心中殘存的真正的柔軟。

秦詩妤輕輕地笑了笑，說：“雲諾，你果然不知道，真虧的你敢什麽都不知道地就往她身邊湊過去。”

雲諾咬了咬牙。

秦詩妤“看”着雲諾，像在看一個笑話。

鐘年年嘶啞着叫了一聲：“秦小姐……你到底為什麽……”

秦詩妤的手指終于很輕地顫抖了一下，又很快恢複平靜，她開口道：“我這一生，真正用我這雙眼睛看見的最後的東西，是白微羽對我睜開了雙眼，然後我瞎了，除了我的預言，我再也看不見其他。”

鐘年年微微一怔。

秦詩妤說：“我比任何人都更早地看到了這個世界真正應該變成的樣子，我的第一個預知夢是世界盡頭的花海，神明取走被人類竊取的智慧，從此世界重歸伊甸園。”

“我第一次使用我告訴你的那個能力，是看到了我哥哥死亡的場景，當時在他眼中最後留下的影像，是白微羽的眼睛，我再一次看到了那雙的眼睛，于是我做出了決定。”

“然後長澤來到了我身邊，長澤是她送給我的，有了長澤，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也可以通過長澤與她溝通，她對我很縱容，因為她理解我，我們的身上都繼承了秦家冰冷的血。”

“鐘年年。”秦詩妤擡起下巴，帶着幾分矜傲，從容地說，“我是預言者，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只不過是我已經看到過的‘過去’罷了，包括現在，包括你對我說的所有話，我正在說的所有話，而我夢中的對你們而言的未來，才是我真正屬于的‘現在’。”

作者有話要說：我其實，超級喜歡秦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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